人,有时候会被自己的记忆欺骗。
蓝衣男子再次回忆,漆黑的夜市,挂在道路两旁的花灯,花灯下徐徐走来的,美丽绝伦的红衣新娘,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得她身旁的一切黯然失色。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之后才注意到在她身前倒下的书生。
血在书生身下晕开,书生惨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他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先是看地上的血,又抬头看着她,分不清她身上的,是嫁衣,还是血衣。
“就是她。”回忆结束,蓝衣男子极为肯定的语气,“我亲眼看见,就是她动的手。”
读心术是有它的局限性的。
当一个人被自己的记忆所欺骗,信誓旦旦认为一件事是真的,使用读心术的人,要怎么辨别是真是假?
曲中暖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松开手,将目光转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我当时蹲在路边,等人来套圈。”这是个套圈小贩,“听见叫声后,我往那边看,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看见什么了?”曲中暖问。
“一般人杀了人,都会落荒而逃。”套圈小贩回忆道,“可她不一样……”
记忆是会受情绪影响,从容扭曲成另外一个样子的。
地上遗留下来的血迹,面色肃穆的衙役,身旁不安的目击证人,以及蓝衣男子的证词,如同一支支画笔,将他记忆中的王银翘涂抹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地上放着劣质人偶,木簪,荷包等,套圈小贩手上缠着几个小圈,百无聊赖的坐在街道旁等客人,听见叫声,第一时间看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鲜血在地面晕开,晕到一双红色绣鞋旁。
绣鞋迈开,没有落荒而逃,它逆着人流,不紧不慢的向前走,路过小摊时,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荷包,在上面留下一个血脚印。
“她没见过这种人,遇见这么大的事,她不跑,反而走的不慌不忙。”小贩心有余悸道,“她踩脏了我的荷包,可我根本不敢叫住她,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一直低头坐在路边。”
“不是的。”旁边一个小女孩说,“那个姐姐跑不快,是因为她累了。”
一群人转头看去。
最后的目击证人,是一对母女,母亲拍了一下女儿的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曲中暖走到对方身前,弯下腰,温柔摸着对方脑袋:“能不能告诉哥哥,你看见了什么?”
小女孩只有六七岁,天真看他:“我走累了,让娘抱着我走,我看见那个姐姐也累了,所以让旁边的哥哥牵着她走。”
“哥哥?”曲中暖皱眉。
“她认错人了吧。”蓝衣男子在一旁道,“哪有什么哥哥,那个新娘子是一个人。”
“好像是有个人跟在她背后……”小贩喃喃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一直低着头,只能看见她背后有双男人的鞋子,不知道是顺路,还是跟她一起的。”
于是一群人看向小女孩的母亲。
母亲被这么多目光盯着,略有些紧张,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阴柔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哎呀呀,怎么殿下有这闲情雅致,一个人跑来逛夜市啊……哟,原来是在审案子啊,什么案子啊?”
曲中暖一回头,心里叫了一声糟糕。
锦衣卫指挥使谢宴站在门口,笑起来时,两边嘴角一起往脸颊两侧弯去,像用刀从左划到右,割出的笑脸,危险至极。
出头
“谢大人。”曲中暖问,“你怎么有空来?不是忙着盯首饰匠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谢宴心里就来气!他盯了个寂寞!本以为两次案子,都用了同样一种凶器,凶手定然是对这种凶器情有独钟,必定会找匠人打造同样的凶器,再次作案。
凶器是一对耳环。
造型倒不是特别别致,但是材料难寻,京中只有几家首饰铺有库存,谢宴暗中约见这几家首饰铺老板,叮嘱他们,若有人来店里定制相同类型的耳环,立刻通知锦衣卫。
宁可杀错不可错过,以至于锦衣卫最近抓了不少人,折腾到最后,这些人都与两起案子无关,只能放了,人数一多,连累得几家铺子生意清冷,最后迫于无奈,齐齐贴出了暂时歇业的告示。
当然,当着曲中暖的面,谢宴是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办案受挫的,他徐徐走来,蛇一样的眼眸打量四个目击证人,低笑嘶笑,如同毒蛇吐信:“我们锦衣卫最拿手的,就是让人开口说话,怎么?要不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