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儿》作者:北有橘【完结】
文案:
见识过人性卑劣,那又怎样,我更爱山海洪流、旭日烈风,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一些杂事根本不足挂怀。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女强 成长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荀幼,荀喻 ┃ 配角:杨锡,江柳,江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活是自己的,要永远追逐热烈。
立意:心决定行,我们都要加油!
第1章 短篇,总共一章哦
刀剑拼杀声渐响,应该是禁军和那伙贼碰面了,我不敢跑去观战,蹲角落一个劲打冷战。忽然想起荀喻了,这会儿天还未亮,他大概在暖室呼呼大睡吧,若他真是这样,那他可就太不是人了。
他一直挺不是人的。
但没办法,他一日没剥夺我公主的尊位,我就还需收拾荀国的烂摊子,这回还被他撵出城接江柳。脑袋猛然一沉,这肃杀空挡我竟然睡着了,扶住脖子警惕抬头看,一双青灰布鞋停在面前。
“殿下怎不在客房歇息?”
屁话。
我没能坐拥京城百亩宅子,难道是因为我不喜欢吗?再者,三年前知晓隐情的朝臣相逼,斥责我该承担起公主责任,奏请先王把我撂去南郡,那时难道我是心甘情愿吗?
我扬头看,僧人面容静若玄冰。
“杜琅不是佞臣。”他只是荀喻安排护我的侍卫。
“是的,但他会阻拦殿下回南郡。”奉微眼中露出怜悯,“外边不吵了,接下来委屈殿下同行。”
被塞进马车颠簸几日,我手脚被捆,每顿拿到的馒头又冷又硬。这一路行在官道,时不时有向北逃难的商户,赞誉自己有先见之明的同时,感慨着京城无风雪。
倒不是他们眼瞎,看不见白雪盖城的美景,而是京城,永远不会沾染外间霜寒。
“还有十日,殿下想好如何应对了吗?”奉微只吃素斋,连带着我三四日没见过荤腥。
我不住重复:“杜琅无辜,你杀了他。”
“死一人,可救南郡四城百姓,这笔交易是很合算的,殿下不该多忧。”
“你念的是杀人经吧。”
“朝廷自三年前放弃南郡,是你挽救了颓势,城中百姓皆仰仗你的恩德。”他咄咄追问,“殿下想好是攻是守了吗?”
三年间若不倚仗南郡余力,单说边境叛军和外贼觊觎,城池稍生异端,顶着嫡亲公主头衔的我,便是高台上待价而沽的玩物。
如今尽力了,但结果还是没怎么变。
“快看,殿下回来了,来救我们南郡百姓了!”人潮疯狂涌来,吓得我想躲闪,却被奉微朝前推了一把。
愿意听我说话的人,竟然这么多了?
在我被撂来南郡之前,先王说我该感谢荀喻,其余一句话也不提,后来我才明白这话缘由。在这恶心人的地界生活了三载,是三载,荀喻得以把持朝政半年后,终于在上月,借父王遗诏强令我回京,且无他允许不得出城。
而今,我却又回到这里了,终究是逃不脱。
我高声道:“王上体谅诸位守城辛苦,特意让我转告,说已派使臣去与穆国交涉;若穆国执意与荀起战,请诸位相信,王上不会弃南郡于不顾,南郡只会是荀国的南郡,到时还望诸位拿起刀戈,为父母后辈拼上一拼。”
穆国军令严苛,战胜之后免不了屠城,这点无需我恐吓。而南郡,早在半年前就无抵抗之力,全靠零零碎碎的守军虚张声势。
袖下的手指几欲打颤,瞧着站成两列的百姓,恍惚中有把无形铐锁,拦住所有生路,我厌恶他们眼中的期待,也厌恶只能靠编谎激励人心的自己。
“殿下是南郡的神。”奉微平静递来一封信,纸张是穆国惯常用的,是杨锡在催我尽快回复。
我猛然站起摔碎茶盏。
“离穆军攻城还剩七日。”他不理会我的失态,“若殿下所言不差,为何朝廷援军毫无消息?”
“别逼我了。”我木然出声:“和尚,顺从只会被掌控的更死,我随穆国军队出城之后,帮帮你在意的荀国百姓吧。”
“一月之期,殿下这是肯答应和亲了?”
“是答应送死了。”
我哂笑。
“殿下不必伤怀,你出生便遇贵人,享受锦衣玉食十数年,本就该感谢苍天宽厚,而不是同你姐姐江柳奔波多年。”
“奉微,你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闭嘴。”
我当了十四年纨绔,在之后的三年,并非一瞬间开窍,懂得何为用兵、何为筹谋;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明白人之常情,是重私利。
他们想要填饱肚子,那我便要挟官府开仓放粮,甚至不惜铲除豪绅和贵族;他们想要屯财,我便抬高当地商贾地位,砍掉外族商货来荀通道。至于会不会惹来众怒,这倒无所谓了,能晚死两天就活着呗。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王后生前最爱念叨这话。
“还剩六日。”奉微比老妈子还上心,“殿下选定一个日期,打算何时让那边来接?”
催个屁。
“还剩五日。”
当初先王说,是荀喻提议甩我来南郡,所以但凡回京,我逮着空,就给他撺掇闹出事来,就为报复心中怨气。而今那股怒气早消了,作为荀喻的便宜妹妹,我很感谢他多年的照顾,他若能掐着点来南郡,定能收到我备的礼。
“还剩四日。殿下是在等谁吗?”
“让我安静晒会儿太阳,行不行?”我不耐烦回怼奉微,但稍一抬眼,便看见他带来放桌边的绸缎。
浓稠烟霞色极其刺目。
云霞象征着好天气,穆国子民驰骋草原百年,最爱这分绚烂,至浓时斑斑青紫连成一片,铺天盖地。
“今晚穆国的冬青节,杨将军邀你同去参宴。”奉微见我死盯那裙装,静默神色划过一丝松动,主动提道:“至少还需三日……王上就能赶到此城。”
就差三日。
就差三日,那我便再等三日。
南郡城外,杨锡带着一队手下相迎,目色沉静,丝毫不惧周围暗藏的杀机。等不及我一步一步走去,他弯腰搂我坐上马,呼出的气扑洒我耳畔,“怎么没穿那套新衣?”
我低头,袖口秋海棠开得繁盛,“荀国向来重礼,那套衣衫贵重,想留在你迎亲接我那日穿。”
“好。”
穆国的冬青节,是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篝火熊熊燃烧时,对面坐的恰好是荀国叛臣,那个半月前害我陷入污泥的人。
恰好对上我目光,他不仅没避开,反倒遥遥举杯大笑:“殿下吃的惯炙肉了?”
贱东西。
山猪吃不得细糠,不要荀国要穆国。
帐外篝火旁有孩童欢笑,帐内那群贵族和武将,大肆笑谈何时攻下荀国王城,羊肉膻气混杂烧酒,乱糟糟的气味很是浑浊。
我侧身问道:“能先离席吗?”
“过会儿记得回来。”杨锡拉来件披风给我,发觉旁人有意无意关注,我讪笑,手从他掌心抽出离席了。
“你也吃饱了呀?”蹦跳的小姑娘走近,细细打量着,抬手想够我发上珠簪,疑惑歪着脑袋:“诶,姐姐长的真美,以前没见过你嘛……我也想要!”
杨锡他大哥,也就是穆国世子的闺女。
我取下发簪递给她,而她连连摆手不接,羞怯眨了眨眼:“是好看的头发辫子!”
“那你过来。”火堆旁亮堂,我坐小板凳她站着,高度正好适合给她挽发。
“姐姐识字吗?”
我点头。
“会的很多?”
我沉默,不知道很多算多少,反正怼不赢荀喻。
“今天学了十个字呢。”她数着手指算,“娘亲说夫子有他的规矩,我是姑娘家,想学就得更用心,才不会惹夫子生气……”
编着京城小姑娘常编的发,我轻声和她说着话,快弄好时,一妇人蛮横把她拽了过去:“宁宁,都说了别理这些人,快走!”
入目皆是穆国士兵,走远了不安全,我索性站起慢慢踱步,月色盈满,都快四更天了,帐篷里一如既往的喧嚷,他们是真不困啊。
“就是她,她害了我闺女!”
随着方才那妇人的指令,一伙士兵冲来,我顾不得仪态,拨开阻拦跑进帐找杨锡,他显然不知发生什么,习惯性搂我进怀。
妇人是世子的妃,被杨锡旁侧的副将拦住,他看看我又看看她,“嫂嫂有何事?”
“宁宁没了,绝对是她弄的!她肯定故意说了啥,哄的宁宁往崖边跑,滑摔下去了!”她发疯似的扑来,这架势我只在狗咬狗时见过。
杨锡低头看我,“荀幼,这是真的吗?”
我摇头。
“她骗人!”妇人用力嘶吼,“长老说了她是祸患,你们都被骗了!”
“小丫头脚滑坠崖,没有证据,以穆国最高礼节安葬。”坐首位的世子开口,死的是自己亲闺女,非但不向着自家婆姨,却第一时间帮弟弟解围。
这等磋磨都能忍,不知荀喻日后应付的来吗?
听见丈夫喊人拖她出去,妇人神色恍惚,所有动作一下子停止,怨怼盯我片刻,忽然,跑出帐用头撞向一尊青石。
“军医!”世子一惊扑去,按住她额间冒血处,森冷眼神自我身上掠过。
“困了对吗,先回帐篷睡会儿。”在这种场面下,杨锡喊了两人送我,在众多不善注视里,我裹好披风快步朝前走。
吱呀一声,旁侧帘布被木棍挑开,老者脸上青痕遍布,“你这公主当的称职。”
“什么意思?”我停步,那俩侍卫冲他垂首行礼。
天空突然下起暴雨,隔开远处灯火。
“天上明月掉石缝里摔碎了,捡起来拼好,便能得到一整个月亮,这种假话小孩子会信。”他声音沙哑,在倾盆雨声里分外诡异。
我无言以对。
老者却越来越愤怒,冷嘲道:“你以为害死一个小姑娘,会引来兄弟阋墙,公主未免太看重自己了!”
“这点你说错了。”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美人误国这种玩笑,从来不适用于穆国族人。只是一旦有个契机,穆国朝堂那么多心思,压根不用推波助澜,明里暗里的对峙,会让杨锡防不胜防。
兄友弟恭,在荀国是用来讽刺的词,没想到穆国倒是严格遵守,不知我这点小心思,到底能不能挑起点争端来。
膝弯被猛地一踹,我身体前扑跪了下去,飞溅的泥点迷眼,原先是派来保护我的侍卫,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劈掌打晕我,听着水声渐响,应该是被拖拽去暗河。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先王后不是我的娘亲,却总爱在天朗气清时,于花亭抱着我讲读诗卷;荀喻不是我亲哥哥,却主动放弃嫡长子尊位,拿守住我身份秘密作为条件,替吴贵妃的儿子远去他国为质。
一切皆因先王后心善,当年知道腹中孩子保不住,却为了几面之交的情谊,小产后仍假装怀孕数月,生下的孩童是我,让我远离游走在生死边际的江家。
平白受人养育之恩、也吃了这么多年百姓供奉,我该有所偿还。
“咳咳……”我是被河水呛醒的,不知漂到何地,醒来时半边身子浸在水里,雪水冻的骨头缝儿发酸。
“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河岸荒芜不像有人烟,我拧着衣摆水珠,竟然瞧见一拾柴老婆婆,颤巍巍朝我这边走。我刚激动站起,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才能完美避开她的疑虑,头脑发昏便没了意识。
额头上换了沾水布条,清清凉凉,我睁眼却看见杨锡。
那老婆婆见我醒了,笑容热络:“丫头命好,你夫君可是寻了你许久,还带来了好药,这才把你救回来了!”
想跑,但怎可能跑的掉。
“烧退了。”杨锡语气平静,“你怎料到害了一孩子,会引起穆国臣子几番声讨我?”
世子信任杨锡,他的追随者却不一定。
正如早年荀喻矫情过,说他就算惹我生气懒得哄,那群狗腿子为了讨好,可劲儿乱舞,极可能背着他想方设法哄我开心。不管这是不是荀喻情愿的,他都会被众人推着往前走,无法阻止某些事的发生,这就叫身不由己。
我只是想借机验证下,给荀国留出喘气时间,不曾想还真是如此。
“借题发挥罢了。”我平躺着看屋顶木纹,声音哑的不像话,但必须说完:“现在还不能杀我,杀我引起南郡百姓反抗,你穆国也会死更多的人。”
他把玩着那支镶东珠的发簪,“你怕我杀了你,放心,暂且不会。南郡属于穆国,荀国也将属于穆国,你且等着瞧吧。”
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我环视暗牢,第二次被困在这地方,整理烂草垫子都格外熟练,就是脏的我有点发呕。一日又过完一日,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我,这夜过去,荀喻应该就赶到南郡了。
若我不能离开牢狱,那便由奉微那和尚来办,希望荀喻放机灵点,别浪费我这条命换来的薄礼。
“就该饿死你!”
送饭的狱卒撂下气话,这回到点还没来,反正上顿饭没吃进去,手头还有余粮,我拿起搁一边的馒头,端详许久,没丁点胃口不说,越看搞的越想吐。
听见老鼠咯吱叫,便掰成小块放洞口,不消一会儿,它们就溜出来围着咬,我蹲旁边静静看着,没敢靠太近。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杨锡站外边冷视片刻,进来一脚踢开它们:“现在不怕这玩意了?”
我抿唇,没头没尾问他:“荀喻好歹算我哥哥,明日他率军出战,阵前你能捎带我去看看吗?”
“你上次求人,可不像这样理直气壮。”
上次……这次浑身被污水泡过,头发缝里都是泥,几日没洗了,他倒不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