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美人——梨鼓笙笙
时间:2022-03-10 07:15:51

  周嬷嬷回来后,却是越想越不对味儿,眼下便露出了一些吞吞吐吐之态。
  裴宣眉眼微沉,正要发作,忽地有一人在外示意,是他留在明舒身边的暗卫。
  “……姑娘今日带着丹兰回了陛下赏赐给陆家的宅子后,丹兰去沈家求见了沈容安,并且后来将人带进陆宅……”
  那暗卫神情有些异样,显然也是清楚,裴大人有多么不待见那位沈大人。
  裴宣蓦地回首,眼神锐利地望着周嬷嬷:“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嬷嬷面如土色,跪了下来:“今日姑娘去见了从前的一位婢女,去了陆家老宅……然后不知怎的,姑娘直道头痛,后来就想起了从前的事……之后便带着丹兰她们回去了,让老奴在这里等您回来,禀报一声……”
  裴宣袖子下的手攥得发白。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之后,就让人去带沈容安去见她?
  而且,如此干脆利落地搬离了九宜胡同,甚至没回来收拾任何一件衣物首饰,只将属于高家和裴家的周嬷嬷给他送了回来……
  他面色越来越冷,整个屋子登时间落针可闻。
  半晌,他紧了紧衣襟的纽扣,转身离去:“备马。”
  他要去问问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49章 割席
  ◎“你既瞧不上我,又何苦自甘下贱?”◎
  陆明舒在陆宅的一处水榭等沈容安。
  沈容安跟着丹兰一路走, 遥望那处一排杨花摇曳不休,大开的门扇是用楠木镶宝蓝琉璃制成的,隐隐能瞧见里面铺设的金砖, 整个水榭看上去流光溢彩,不似人境。
  皇帝并不是手面小的人, 为陆家翻了案,大概心存愧疚,虽然没赏赐陆家子弟一官半爵, 只封了陆明舒一个不痛不痒的县主, 可这御赐的新宅子, 也是先皇在时一位受宠的长公主的府邸, 亦是奢华无限。
  此刻沈容安神色怔忪, 恍惚间竟然觉得像回到了那时在陆家族学求学的日子。
  偶尔陆明舒与府里的堂姐妹和邀请来的贵女在陆家水榭开小宴,他总会想方设法借着陆家兄长的名头在周边徘徊,那些贵女不少人面含羞怯地偷偷看她, 可他眼里, 独有明艳.动人的她。
  而她的眼里……好像什么都不曾有过。她看着活泼灵动,不似陆大小姐般心思深沉, 其实内里也是十足十的傲慢, 没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只不过,她的傲慢鲜少用来中伤别人罢了。
  沈容安负手走进水榭时,明舒正倚在菱花窗边看外头的小丫鬟垂钓,听见动静, 她扭过头来,初雪般白净的面孔显得安宁温柔。
  她含笑道:“容安哥哥, 你来了。”
  许久不曾听到的称呼, 让沈容安愣了愣, 旋即欣喜地上前一步:“明舒,你果真是想起来了!”
  自小到大,她一直是这样唤他的,与对待旁的外男的态度大相径庭。虽然,主要缘故是因她幼时落水时,他救了她的命。
  明舒微微颔首,笑道:“坐吧。”又轻声道:“丹兰,奉茶。”
  一举一动,仿若又恢复了从前陆二小姐高贵又不失亲切的仪态。
  沈容安原本想要抱住她的手却是微微一顿,依言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从前的老宅也有这样的水榭,爹爹宠爱我让我取名,名之观澜水榭。那处,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三房的堂弟还因垂钓不小心掉下去过……可惜,如今物是人非,那样的光景,怕是很难再看到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伤,沈容安望着她净柔美好的面孔,心头微微一叹。
  “流放的陆家长辈们不日便会回京,这府上,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
  明舒不置可否,眸光微动,忽地看着他笑:“我们忽然对端王殿下出了手,没有告知容安哥哥,使得你娶了卫湘儿,却没占到太多好处,你心里,应该有些怨怼吧?”
  “我们”这个词出口,沈容安面色上闪过一丝不虞。
  他知道,她是在说她和裴宣。
  只是没想到,她想起了前尘,口中却仍旧自然地将他们归于一体,仿若他才是那个外人,这让他很不自在。
  这问题问得他下意识的心惊胆战,但他没多想,只当她在为他娶了卫湘儿的事情耿耿于怀,在赌气,于是缓了缓语气,开口道:“明舒,你当知道,当日,陆伯父是有心把我嫁与你的。我们才是天定的缘分,裴宣,不过见你家式微,半路冒出来的小人……你不可与虎谋皮,断送了自己。”
  “至于湘儿……从前娶她,也是为了保全你,纵然端王不能再助我了,我又哪里会有什么怨怼?可如今她没了倚仗,我没法抛弃她,但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嫁我,她绝不会凌驾在你之上……”
  陆明舒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娶了卫湘儿,便是无奈之举,但事后仍旧不愿舍弃。但她与裴宣,便是一段孽缘,注定末路吗?
  抛开事实,沈容安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她温和地开口:“那容安哥哥准备怎么做?娶我为平妻,还是说,要让卫湘儿做妾室,我为正室?”
  沈容安愣了一下,立时欢喜地抓住她的手,道:“你答应了?那一切都随你心意,沈家皆由你掌控。”
  然而,她的手细嫩如凝脂,轻易从他的掌心挣脱开,耳边唯有她淡淡的声音:“我都不要。我是陆家的女儿,平妻与妾室也没有分别,我不做平妻。若我嫁了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卫湘儿。她父亲害我全家,容安哥哥还妄想着齐人之福吗?”
  沈容安神情微滞,半晌才道:“你……你与他们又不同,何苦让手上沾血?”
  明舒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手上沾血么?她不在乎。
  她又不是以身饲鹰的佛祖,以德报怨,不是她的风格。
  父亲或许真想过让她嫁给沈容安。对陆家嫡女来说,是低嫁不错,可沈容安学识好,一向在为人处事上也有章法,家里人口也简单,又知根知底,大约真是父亲那时心中的良婿人选。
  也正因如此,父亲对他颇为照拂,还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从前的她,心中空空,只觉得全天下的男儿都未必配得上她,也许真会计较利弊,答应这一门亲事。可如今,她见过了最好的人,沈容安落在她眼里,便成了缺点罗织的篓子,再也看不过眼。
  况且,今日她找他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不提这些小事了,免得不愉快。容安哥哥,我记得,我父亲那时,是不是将祖宅附近的一处宅子,送给了你的一位堂叔?”
  闻言,沈容安神色微变,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有此事。怎么了?”
  陆明舒记得,那一年,沈家的一个堂亲上门,嚷嚷着要让沈容安父亲在族中的宅子和田产过继给他——那时,沈容安还年幼,又时常生病,沈家那位堂亲觉得他是个短命鬼,不能让沈夫人这个寡妇霸占他家的产业,胡搅蛮缠了好些时日。
  最终,是她爹爹出面,将陆家村里的一间大宅送给了他,平息了此事。
  陆家是书香世家,族中嫡系一脉的祖宅在村里修得颇为豪华,但其余的宅子,便就是普通的农家宅,不值几个银钱。那沈家的亲戚是个破落户,得了这好处就笑得合不拢嘴地走了,这些年,也一直没听说再上门打秋风的消息。
  在所有人眼里,沈容安母子和贪婪不足的沈家人,早就断了联系了。
  陆家祖宅当初藏的那笔赃银,来路清晰。可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弄进去的,明舒失忆时一直没搞明白。陆家村,住的都是和陆家一条心的人,仰仗着陆家族学教出更多出息的哥儿,光耀门庭,族长的把控力也是很强的。
  唯有一个沈家人,在那里有了一间宅子。虽然,据说是多年空置的。
  “容安哥哥近年来,和那沈家的堂叔还有来往吗?”
  沈容安心中一跳,忍不住看向她,口中道:“怎么会?他听说我当了大官,早吓得不敢造次了。”
  “这样啊。”明舒点了点头,随意道:“听说他手脚不干净被赌坊砍断了一双手,若是上门,这样的烂泥,还是应该打出去,别留情面。”
  沈容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道:“此人似乎并无嗜赌的癖好……”
  话一出口,他面色微变,找补道:“……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听闻他后来发达了,娶了两房小妾……母亲感叹了一句恶人命长罢了……”
  “时移世异,谁知道呢?”明舒像是毫无察觉,只是单纯地想提醒他一句似的,旋即又一脸担忧道:“我虽不会嫁你,但你还是要小心些,有卫湘儿在,只怕晋王殿下也会针对你……”
  沈容安隐隐觉得这一幕幕都是在试探他,他不敢再在她面前大意,苦笑一声:“那……也只能盼着殿下是个心肠大度的人了。”
  陆明舒闻言没说话,捧了茶盏。
  丹兰便适时地上前来,暗示沈容安可以走了。
  沈容安面色复杂地深深看了一眼正认真喝茶的少女,转身离去了。
  她依旧还是这样,让人觉得无法掌控,缥缈得像个下凡的仙子。
  待人一走,明舒却猛地将茶盏掷在桌上,面色阴沉。
  关于晋王,沈容安什么话都没说,可偏偏也等于什么都告诉她了。
  他那样功利的人,因为一丝怜悯保全卫湘儿的性命也就罢了,可她故意提到晋王可能会针对他,他却仍旧一副死不悔改,任杀任剐的态度……难道真是全然在赌晋王是个大度的人吗?
  她不信。
  她缓缓地阂了眼,绝望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蔓延。
  ……
  不远处,裴宣漠然地立在那里,带来的护卫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他瞧见了她笑靥如花地对沈容安说话,瞧见了沈容安失态地去抓她的手,一切的一切,像极了从前的光景。
  在今日之前,她待沈容安,与这样亲密的态度大相径庭。
  他如今都娶妻了,娶的还是淮南王的女儿,如此不忠于她,不义于她,她还是那样对他情根深种吗?
  他不愿这样揣度她。
  沈容安从水榭出来,看见佩刀的裴宣,神色微变。
  这里是陆宅,他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一边的下人都是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武夫!
  他正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见状冷笑着上前:“裴大人还不知道吧?明舒她全都想起来了。到底……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裴大人觉得,这短短的几个月,足以扭转您往昔在她心里的恶感吗?这几个月的记忆,也不过是她人生里的一角而已,怕是……不值一提。”
  裴宣面无表情地掀开眼帘,看向他。
  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轻蔑的态势摆到了极致,他阔步走开,只留下一道声音:“把这以下犯上的混账给我抓起来。”
  沈容安神色一变,便见旁边默不作声的护卫忽地气息暴烈地冲着他而来,三五下便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
  他大怒:“裴宣,你放肆,我是朝廷命官……”
  裴宣没有再理睬他。
  他凶名在外,又不是吹出来的。沈容安若不是和她有了牵连,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小的蝼蚁。平日里他因她顾忌着,未曾为难他,但他今日心情不佳,就是要拆他几根肋骨,这满朝上下,又能如何?
  明舒侧耳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眸光像鳞波一样一圈圈散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勾了勾嘴角:“你来啦。”
  她像是没注意到他黑沉的脸色,自顾自地起身为他斟茶,笑道:“这茶还不错,二爷可以尝一尝。”
  她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撒着娇就往他怀里钻,但熟悉的称呼还是让裴宣紧锁的眉头微微散开,他没兴趣品尝沈容安尝过的茶,拉着她的手腕,神色不虞:“为何突然搬回这里?”
  明舒叹息一声:“我是陆家女,如今兄长长辈皆不在,自然该替他们守着这御赐的宅子。”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不放心。”他竭力地忽视沈容安给他带来的不痛快,宁愿相信只是他单方面的造次,拉着她的手就想往外走:“跟我回去,到时候再搬回来。”
  明舒却不肯走,笑着摇摇头:“这里是我的家,二爷要我去哪儿?我哪里也不去。”
  裴宣定定地望着她。
  若是因为成婚前的避嫌,她全然可以央他留下些护卫周全。如此一来,住在哪里也都不要紧。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些,一字一顿道:“这不是你的家,只是个宅子。”
  他们在一起,才是一个家。
  明舒明白他未尽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
  她刻意叫来了沈容安,刻意叫他撞见,他却只字不提,只是执意想将她带走。
  最初的记忆里,让人闻声色变的裴指挥使,何曾有过这种卑微的时刻?他在掩饰他的狼狈,好像她只要跟他走了,他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见她不说话,裴宣抿了抿唇,又退一步道:“你若喜欢这里,也无妨。九宜胡同那里的宅子,到底辱没了你。你亲长回京之前,我先留在这里陪你……”
  他舍不得和她就这样骤然分离。
  “二爷就这么贪恋我的身子么?”明舒忽地展颜,笑吟吟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裴宣愣了愣。
  明舒轻声道:“二爷龙精虎猛,与您做露水夫妻的这段时日,实然,我也得到了许多欢愉……”
  “露水夫妻?”裴宣的面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心头那丝不安与乍然出现的愤怒交织,咬牙重复她这句话。
  明舒笑了一下:“好像说得太直白了……不过,二爷,您说这里只是我的宅子,可九宜胡同那里,难道是我的家吗?我也不过是您的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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