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有查到,那现在呢?!
徐令姜心里一团乱麻,若端贤太子谋逆之事,与今上无关,李慕载的身份掀开,便能获救。可若端贤太子谋逆之事,跟今上有关,那么李慕载的真实身份就是一道催命符。
她若贸然营救,极有可能反倒会害了李慕载。
她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救李慕载!!!一向冷静的徐令姜,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焦灼。
苏蕙和秋荻等人想帮忙,却也是无从下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等徐令姜拿主意。
徐令姜垂眸,飞快在想对策。
李慕载明知自己的身份,却在官家询问的时候,缄默不语,要么他是有所顾忌,要么就是他在筹划什么。
若是前者,他顾忌的人只能是官家。
而若是后者,李慕载算计的人应该是康王。
按照第一种猜想,若是李慕载的身份不被掀出来,官家还会当他是自己人,面对此次康王的刁难,官家定然会想办法助李慕载脱困。
若按照第二种猜想,李慕载算计的人是康王。
之前李慕载曾说过,康王迟早会对他动手的,那便说明,李慕载应该早有防备。可让徐令姜想不通的是,李慕载到底在算计什么?!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理智告诉徐令姜,她该相信官家,可经过赵暝一事,徐令姜做不到再信官家了。
秋荻和苏蕙见徐令姜站起来了,两人急急望过来,徐令姜先问苏蕙:“娘,你可是东宫的人?今上或者诸位王爷,可有人认识你?!”
一听到徐令姜提起东宫,苏蕙不自觉称呼都变了:“奴婢也不确定,贵人们是否认识奴婢,奴婢是当年皇太孙出生时,被从宫里拨去伺候皇太孙的,宫里应当还留有奴婢的宫籍。”
只有苏蕙的宫籍是不够的。
徐令姜又问:“那慕载呢?他可有证明身份的信物?”
苏蕙摇摇头。
徐令姜一颗心正往下坠时,又听苏蕙补充道:“但是几位王叔都知道,小主子后脖颈上有一块胎记。”
有胎记这就好办了。
徐令姜转头道:“娘,今日早朝之上,康王一派定然还会给慕载再强加罪名,我不知道,到时候,我们会不会也跟着被下狱,所以咱们得早做准备。”
苏蕙不能暴露,所以她得先将苏蕙送走。
徐令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快下朝了,在官差来之前,我让人将您和逢春送去鲁王府。”
秋荻:“如今主子被下狱了,赵旸愿意帮忙么?”
“他同康王有仇,应当会帮这个忙的。”徐令姜也不确定,但现在她别无他法了,徐令姜走到苏蕙面前,握住她的胳膊,“娘,去王府之后,除非是官家真的颁发圣旨要处死慕载时,您再将慕载的身份,告诉赵旸,他定然会帮忙的。若是没到这一步,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管装病就行了。”
徐令姜说的郑重,苏蕙忙点头,喃喃又重复了一遍徐令姜说的,末了又语无伦次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现在李慕载罪名未定,她若也跟着走了,那便是畏罪潜逃了,再说了——
徐令姜轻轻一笑,眉眼舒展开来:“慕载是我的夫婿,自然是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了。”
打定主意之后,徐令姜又将兰姨等人叫出来,说了自己的决定。
叶逢春不愿意走,可她的话还没来得说出口,徐令姜已先一步道:“赵昱对你虎视眈眈,你留下来只会让我分心!还有我娘,她一个人去鲁王府我也不放心,你得代我过去照顾她!”
“姐姐,我……”
徐令姜:“逢春!”
叶逢春只得泪眼婆娑应了。
徐令姜让兰姨回书房取了一幅画,和自己的亲笔书信一块儿交给叶逢春,让叶逢春带去交给赵旸。
一切交代妥当之后,管家来禀:“夫人,马车已在后院门口安排好了。”
徐令姜让兰姨将她们从后门送走,又转头低声同管家交代:“福叔,你去找个信得过的妇人,让她扮做娘的样子,歇在娘的院子里。”
旁人皆知,李慕载有个寡母,却无人见过苏蕙的模样,暂时先找个人扮做苏蕙的模样,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管家立刻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兰姨回来道:“夫人,老夫人和逢春小姐已经送走了。”
徐令姜点点头,坐在圈椅上,拉住兰姨的手,歉然笑了笑:“兰姨,要委屈你陪我一起受罪了。”
“姑娘说得这是哪里的话!”兰姨鼻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我这辈子,前半辈子是为夫人活的,后半辈子是为姑娘说的,自然是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了,再说了,公子有佛祖庇佑,这次定然会没事的。”
徐令姜抬头,望着天上刺眼的日光,不知道是在安慰兰姨,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是啊,这次他定然会没事的。”
很快,管家便去而复返了。
他低声道:“夫人,已经安排妥当了。”
“好,有劳福叔了。”
管家瞧见徐令姜面色平静的模样,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却又发现,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索性也不再言语,站在了徐令姜另外一侧。
正厅里门窗大开,徐令姜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廊台上,兰姨和管家各自立在她身侧,陪着徐令姜等即将到来的风雨。
第65章 机会
◎你有何苦衷,此时都可说出来。◎
太太阳越升越高, 到辰时末时,外面突然响起匆促整齐的脚步声。
坐在圈椅上的徐令姜刚坐直身子,管家已步履匆匆奔下台阶去了, 只是他还没出院门,门房便连滚带爬扑进来道:“夫人, 不好了,外面来了好些官兵!”
徐令姜扶着圈椅的手倏忽间攥紧。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盔甲的撞击声, 和森寒的脚步声。
兰姨身子一颤, 紧紧攥住徐令姜的胳膊。
徐令姜抿了抿唇角:“兰姨, 您留在这里等我, 福叔, 我们过去。”
“不!”兰姨很怕,可她却不松开徐令姜,“我同夫人一起过去!”
徐令姜拗不过她, 索性将兰姨一同带过去了。
他们三人刚出来, 就见侍女小厮皆面色慌张跑过来,在他们身后, 有一队禁军从府外进来, 为首的人血瞳冷冽,他身侧副将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大手一挥:“搜!”
话音落地,身后的禁军顿时四散开来, 往各处翻找起来。
院中的侍女小厮皆被吓的抖若筛糠,齐齐脸色发白, 见徐令姜过来, 立刻给让出一条路来。
徐令姜上前, 冲那为首之人行了一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杨英转头,血瞳竖立,看着徐令姜。
若寻常人瞧见他这副模样,早就被吓的两股战战了,可徐令姜面上却并无惧之色,杨英面无表情颔首,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小童,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位殿前司指挥使患了哑疾,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只有他的小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待杨英说完之后,那小童便道:“我家大人奉官家之命,带禁军来抄查李大人的家产。”
抄查家产?!
这是已经给李慕载定罪了?!
兰姨吓的腿都软了,她想问,可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徐令姜掌心的指甲也深深嵌进肉里,那小童继续道:“今日早朝之上,有人弹劾李慕载,私自结交外官,贪污军饷,官家深觉李慕载有负圣恩,着革职抄家。”
“扑通——”
人群中,有几个胆小的侍女小厮,已被吓晕过去了。
那小童看了一眼,继续目不斜视说完后半句:“如今李慕载已押在狱中,其余人等,皆留府看押。”
兰姨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松了口气,哆嗦着上前搀住徐令姜。
徐令姜脸色煞白,私自结交外官,贪污军饷,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大罪,康王这次是真的要李慕载死的。
杨英不再看徐令姜,他负手而立,身上的银色盔甲,在日光下泛着森寒的冷光,府里无人说话,却到处都是声音——
盔甲撞击声,脚步声,翻腾物品的声音。
徐令姜立在院中,有寒意从她的胸口,一直蔓延到她的四肢八骸。
过了好一会儿,有士兵相继抬着箱子出来,前来禀报:“大人,犯官家产俱以抄查完毕。”
杨英扫了一眼,没说话,径自转身朝外走。
“大人!”徐令姜叫住杨英,“我可否见我夫婿一面?!”
杨英脚下一顿,却没答话,继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令姜想上前去追他,却被两个士兵抽出佩刀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英带着人走远了。
徐令姜膝头一软,猛地跌坐在地上。
“夫人!!!”
兰姨等人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便要将徐令姜扶起来。
“别碰我!”徐令姜抬起手背挡在自己面前,不知是在挡太阳,还是不想让他们瞧见自己此时的神色,只听她声音嘶哑的厉害,“你们都下去,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都下去!你们都下去!”
兰姨听见徐令姜这般说,当即将人全赶走了,她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背对着徐令姜抹眼泪,哽咽道:“夫人,您就当我不在好了。”
徐令姜怔怔坐在地上,屈膝抱紧自己。
明明在送走苏蕙之前,她还想的头头是道的,可现在官家这道口谕一下,她脑子顿时便开始混乱起来了。
冒名顶替,私自结交外官,贪污军饷,这每一项拉出来都是大罪,官家如今也下了口谕抄家了,作为李慕载的家眷,却为何只将她们留府看押,并未一同打入牢中呢?!
徐令姜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也是不是说明,官家还另有打算呢?!
一念至此,徐令姜猛地抬眸,单手撑地便要站起来,兰姨听见动静,忙抹干眼泪,转过身来扶她:“夫人,您慢点!”
徐令姜摇摇头:“兰姨,我没事的。”
说完,徐令姜扭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事到如今,她只盼着官家另有打算,也盼着李慕载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而此时,赵承贞正在书案后静坐。
御案上摆了不少奏折,一派是弹劾李慕载的,一派是为李慕载求情的,赵承贞却是一个都没看,只靠在御座上,单手扶着额头,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沉思。
殿外暑气熏蒸,蝉鸣凄切。
大监怕蝉声吵到官家,正使眼色,让小内侍去处理时,赵承贞突然开口:“杨英还没回来?!”
“回官家,还……”
没字还未说出口,大监见窗外,身形高大的杨英,一身铠甲从台阶下上来,立刻又改口道,“回官家,杨指挥使来了。”
赵承贞揉着眉心:“宣。”
很快,杨英便进来了,正欲向赵承贞行礼时,却被赵承贞抬手打断了:“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就说你今日抄到了什么?可有李慕载私自结交外官或贪污军饷的证据?!”
杨英早就猜到,来见赵承贞时,赵承贞会问这些,在来之前,他便已让人将在李慕载府里查抄的东西做了名单。
大监接过,转身呈给赵承贞。
赵承贞眸光飞快扫着名单。
那名单上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上次他赏赐给李慕载的,瞧着并没有出阁的地方。
赵承贞扣下名单,又问:“那私自结交外官呢?!”
杨英喉咙里发出几声微弱的声音。
他身侧小童立刻道:“回官家,并没有找到,李慕载与外官私自结交的信件。”
今日早朝之上,弹劾李慕载的两位官员,分别拿出了李慕载贪污军饷,和与外官私自结交的证据,当庭便要奏请官家下旨处决李慕载,却被官家以抄家之名暂时挡住了。
那证据虽说是做的十分真,但赵承贞却不是信的。
李慕载受他重用,不过短短三个月,李慕载的手,如何能伸的这么长?!所以他才想借杨英抄家之举,想再探查一番,果不其然,如他所料!
赵承贞又开口:“李慕载怎么说?”
大理寺少卿立在冰盆前,听到这话,忙拱手道:“回官家,关于冒名顶替一事,李慕载始终缄默不语。至于贪污军饷和私自结交外官这两个罪名,他一口否认,说他从未做过。”
赵承贞听到这话,气息有一瞬的不稳。
他膝下无子,因为立太子一事,自去年到今年,罢免了好几个有异心的高级将领,这才破格提拔了像李慕载这种普通小官,可谁曾想,如今李慕载又出了这种事。
“那冒名顶替一事……”
赵承贞只起了个话头,便没再说了。
大理寺少卿是个官场老油条,最擅做闻弦歌知雅意的事了,他当即便道:“回官家,此事倒是不难办,只要李大人肯张口,那下官和户部那边便能将此事圆回来,只是……”
“沙——”
赵承贞将从李家家产名单扔在桌上,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朕问的是这事吗?!”
大理寺少卿眼珠子一转,立刻便明白赵承贞话里的意思了,他想把这烫手山芋甩开,便道:“回官家,因李大人是冒名顶替,这若要查李大人的真实身份,怕是得着实费些功夫了,而且此事,怕是户部那边,比下官这边更好查。”
赵承贞眉心跳了跳,素来平和的脸上,隐约已有了怒气。
大理寺少卿偷瞄了一眼,身侧仿若冰雕的杨英,觉得自己若再不说点什么,只怕官家这把火就得烧在自己身上了,便又赶在赵承贞发脾气之间,补了一句:“官家,下官觉得,李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