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拒绝相信,这一切灾祸的根源都是因为他。
叶逢春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模样,心有不忍,可她也知道叶知秋的性子,只得狠下心,继续道:“这一切都是康王谋划的,那个假郡主和芸娘身边的那个茯苓,都是康王府的细作。”
叶知秋满目惊愕:“茯苓?!你说茯苓……”
叶逢春没去看叶知秋,而是道:“茯苓也是康王府的细作。”
这句话,成了压倒叶知秋最后一根稻草。
叶知秋从没想过,从华京到戎狄,一直陪着他的茯苓,竟然也是康王府的细作?!所以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拜康王所赐!自己最该恨的人应该是康王才对!
可笑自己竟然还被他耍的团团转,甚至为他当刀对付李慕载他们!!!
叶逢春看着仰头自嘲狂笑的叶知秋,心里也是刀割一样的疼。可她没有办法,都到现在了,她不能让叶知秋还被人蒙在鼓里!
叶知秋仰头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叶逢春立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慢慢坐起来,转头沙哑道:“逢春,你去告诉徐令姜,让她来见我,李慕载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他双手奉上。”
第91章 下线
◎叶知秋死了。◎
叶逢春没动, 神色略有迟疑。
叶知秋勾唇自嘲一笑:“事到如今了,我一个阶下囚,还能怎么对徐令姜不利呢?!”
“大哥……”
叶知秋转过身, 不去看叶逢春,只道:“你去替我传话, 至于见不见,是徐令姜的事。”
叶逢春没办法,只得去了。
她出去时, 就见顾予忱守在外面, 叶逢春直接对他视而不见朝外走。顾予忱也不说话, 只默然跟在她身后。
走了几步之后, 叶逢春突然就发了脾气。
她倏忽转过身, 凶狠瞪着顾予忱:“你当真还喜欢我?”
顾予忱立刻点头:“喜欢的。”
叶逢春道:“那你帮我把我大哥救出来!”
叶知秋的罪名是通敌卖国,谁与他沾上,都不会有好结果。
叶逢春以为, 她可以就此吓退顾予忱, 却不想,顾予忱神色包容看着她:“好。”
叶逢春被噎了一下, 她鸡蛋里挑骨头道:“你如今只是个小主簿, 你要怎么救?”
“我会想办法。”
“你可知,我大哥犯的是通敌卖国的罪,你……”
顾予忱点点头,神色温柔道:“我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 叶逢春都要怀疑顾予忱脑袋坏掉了,她瞪他:“知道你还救?你不想要你的前程了?!”
顾予忱看着她, 眼底滑过一抹伤痛, 声音笃定道:“那些都没你重要。”
他的前途, 是叶逢春用嫁给赵昱换来的。
如今只要她开心,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叶逢春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之前的顾予忱,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腼腆害羞,在自己面前像个愣头青一样,他们之间的种种,几乎是由她主导的。现在虽然也是这样,可每每看到顾予忱看到自己的眼神时,叶逢春始终狠不下心来。
到最后,她只得故作恶狠狠丢下一句,“不准再跟着我”,便提着裙子跑了。
徐令姜正在收拾东西,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转头见叶逢春气喘吁吁跑进来时,不禁愣了一下,旋即站起来,打趣道:“路上还有霜呢,你跑这么急做什么?难不成是顾公子在身后追你啊?”
叶逢春一双杏眼瞬间撑圆。
徐令姜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竟然真的歪打正着了。
叶逢春回过神来,瞧见徐令姜脸上促狭的笑时,顿时嗔怪叫了声:“姐姐!”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徐令姜倒了盅热茶递过来,“来,我煮了姜茶,喝点暖暖身子。”
叶逢春接过茶盅,放在掌心里暖了须臾,便如实说了:“姐姐,我大哥说他想见你,你要去见他么?”
最后一句,叶逢春问的十分迟疑。
徐令姜手上动作一顿。
她与叶知秋到最后,几乎已经是恶交了,她想不明白,叶知秋要见自己做什么?!
徐令姜问:“他除了说,想见我之外,还有没有说其他话?”
叶逢春顿了须臾,道:“大哥说,若是你肯见他,太子殿下想要的东西,他会双手奉上。”
李慕载想要的,自然是康王与叶知秋勾结的证据了。
听到叶知秋这么说,徐令姜几乎想都没想,便应了。
秋荻走到门口时,恰好听到这话,当即便想转身去告诉李慕载,但脚下只迈开一步,又蓦的止住了——
她没忘记,她现在的主子是徐令姜。
是以秋荻等在门口,见徐令姜和叶逢春出来时,便道:“太子妃,属下跟你一起去。”
徐令姜看了秋荻一眼,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三人一同往牢里去。
叶知秋知道,徐令姜一定会来见自己的。
待叶逢春走了之后,他先是将头发又重新梳了一遍,又用先前狱卒送来的水,将自己脸上的污垢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而后坐在桌边,等着徐令姜的到来。
徐令姜一他进来,瞧见坐的端正的叶知秋时,眉心微蹙了一下,便道:“听逢春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你说吧。”
叶知秋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看向叶逢春和秋荻。
秋荻立刻拧眉骂道:“你这个卖国贼!我们太子妃屈尊降贵来看你,是给你脸了是不是?你……”
徐令姜打断秋荻的话:“秋荻,你和逢春先出去。”
“太子妃?!”
徐令姜道:“出去吧。”
秋荻只得满脸不情愿和叶逢春走了。
隔着栏杆,徐令姜神色冷淡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叶知秋的目光落在徐令姜身上。
同和离后,他每次见到她的激愤不同,徐令姜对他只有冷淡。一如他们那四年婚姻中,徐令姜对他的态度。
叶知秋望着徐令姜,喃喃道:“其实最开始,我们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初成婚时,也曾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
那时候,徐令姜也曾真心对他笑过,也曾真心拿他当夫君看的,可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叶知秋绞尽脑汁的想。
他想起来了,是从他们成婚不久后,同僚时不时同他打趣,问他娶了个才女是何感受?他们平日里在府上可是以舞文弄墨取乐?不知他们俩谁胜的多啊!应该是尊夫人吧?!
初听时,叶知秋只一笑而过,后来听的多了,他便觉得刺耳起来。
再加上,那时徐令姜每有新作,皆会惹人追捧。相比徐令姜的春风得意,他在官场上因为屡屡犯错,时常被上司叱责。
回家时,瞧见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徐令姜时,叶知秋开始疑神疑鬼,他觉得徐令姜那笑容里带着嘲讽。
之后,他便时常寻借口同徐令姜吵架,又以叶母身体不好为由,让徐令姜接下掌家之权。他们夫妻不和,叶母是知道的,她理所当然站在他这边,又开始各种折腾徐令姜。那些种种,叶知秋也知道的,那时他曾想过阻止叶母的,可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想还被同僚看不起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令姜的声音,将叶知秋从回忆中拽了回去。
“我……”叶知秋鼓足作勇气,小心翼翼看着徐令姜,“令姜,当初娶你的时候,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
叶知秋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徐令姜打断了:“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徐令姜一句话,瞬间将叶知秋钉在原地。
叶知秋勾起唇角,自嘲笑了笑,再抬眸时,眼里一片平静:“好,我们来说正事。”
***
叶逢春和秋荻等在外面。
秋荻频频回首朝牢里看看,又扭头,朝不远处看看,然后目光落在叶逢春身上。
叶逢春看见了,但也只装作没看见,只是盯着门口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秋荻和叶逢春齐齐转头,就见徐令姜从里面出来了。
叶逢春和秋荻快步过去。
徐令姜冲她们笑笑,又看向不远处的顾予忱,道:“劳烦顾主薄跑一趟,去同殿下说一声,叶知秋想见茯苓,问殿下可否应允?”
李慕载早就知道茯苓是奸细,是以在攻打梧州之前,便将茯苓的画像传给军中诸位将士,让他们务必抓活口。
如今茯苓也被抓了,只是被李慕载关在别的地方。
顾予忱领命去了,徐令姜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单独留了叶逢春说话。
徐令姜握住叶逢春的手,低低叫了声‘逢春’,其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叶逢春已先一步道:“姐姐,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我大哥这次犯的是大罪,谁都救不了他的,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那终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叶逢春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徐令姜心有不忍,可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她只是握住叶逢春的手,无声安抚着。
***
几乎是徐令姜前脚去见叶知秋,后脚李慕载便得到消息了。
下属立在门外问:“殿下,可要阻止太子妃过去?!”
李慕载沉默须臾,道:“不必。”
那下属立刻悄无声息下去了,结果没过多久,顾予忱过来说了叶知秋要见茯苓一事,李慕载想了想,也应了。
只是让李慕载没想到的是,这一应便出了大事。
临近傍晚时分,有人跌跌撞撞来禀,说叶知秋和茯苓一起自杀死了。
彼时李慕载正在给朝廷写折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满脸杀气起身,步履匆促去了牢中。
负责看守的小兵立刻抖若筛糠跪下。
李慕载上前,揭开尸体上的白布。
茯苓是被叶知秋掐死的,而叶知秋则是撞墙而死的。
那守卫还在兀自请罪。
李慕载抬手摁了摁跳动的眉心,冷着声问:“此事还有谁知道?”
那守卫吓的早就不会说话了。
顾予忱上前道:“回殿下,臣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这个消息。知道此事的,除了看守的人之外,就只剩殿下和臣了。”
李慕载点点头。
原本他还想用叶知秋和茯苓扳倒康王的,如今他们俩都死了,不过只要他们死了的消息没传出去,此事依旧还能做文章的!
李慕载道:“吩咐下去,叶知秋和茯苓是重犯,以后将他们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探视!”
小兵忙应了,又颤巍巍举起一块布:“殿下,这是叶知秋死前一直攥在手心里的。”
李慕载接过。
展开之后,扫了一眼,眸色微滞了下,旋即便将那东西收入袖中,转身朝外去了。
回去之后,李慕载先去了趟书房,将先前没写完的奏折重新写完,命人送出去之后,这才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内灯火融融,屋内的倩影投在窗户上。
李慕载立在院中看了片刻,这才推门进去。
徐令姜正坐在火盆旁,为李慕载收拾衣物,见他一身寒气回来之后,忙让人打了热水来。待李慕载盥洗过后,又拉着李慕载坐在床上,替他换胳膊上的药。
李慕载垂眸,一言不发看着徐令姜,另外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却没闲着,指尖细细揉搓着徐令姜的耳垂,眸色幽深望着徐令姜。
徐令姜觉得有些痒,可又避不开,只得红着脸道:“你,你别闹!”
李慕载不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徐令姜只得竭力忽视耳垂上的异样,抖着手将李慕载的伤口包扎好,当即便要端着托盘下床。
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已先一步将托盘接过去了。
与此同时,徐令姜因为跪麻了,直接膝头一软,跌在了李慕载怀中,下一个瞬间,徐令姜的耳垂再次被人捉住。
只是这次,捉住耳垂的不再是先前那双手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徐令姜耳畔时,徐令姜像是须臾间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瞬间瘫软在李慕载怀中。
李慕载一面吻她,另外一只手已经娴熟摸到了她的衣带。
李慕载辗转反侧吻了徐令姜好一会儿,慢慢揽住她,凑到徐令姜耳畔,轻笑着说了一句耳语,徐令姜眼睛瞬间睁大,血色从她脖颈处蔓延上来。
徐令姜像是被人扔进了水里,水中无所倚,她只得紧紧抱住李慕载。
明明是寒冬腊月,徐令姜却出了一身薄汗。
欢爱过后,徐令姜枕在李慕载的胳膊上,李慕载从背后拥住她,两个人像一株共生藤一般。
徐令姜想起白日的事,正要同李慕载说时,李慕载先一步开口:“叶知秋死了!”
徐令姜闻言,惊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李慕载如实同她说了,徐令姜立刻道:“他今日没同我说什么,只说他愿意如实供出他与康王之间的勾结,让我护逢春周全!”
所以那个时候,叶知秋就已决心赴死了?!
也是,他本来就是已死之人了,若他活着回华京,定然会连累叶逢春的。倒不如卖李慕载一个人情,让他保下叶逢春!
叶知秋之人一贯自私,临终前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可——
徐令姜忧心忡忡看向李慕载:“你不是想用他来对付康王呢么?!现在叶知秋死了,康王那边该怎么办?!”
康王是个老狐狸,若他知道叶知秋死了,定然就有恃无恐了!
李慕载垂眸,瞧见了徐令姜眼里的担忧。
他长臂一捞,将人揽在怀中,无奈笑笑。他也不知道该说,是徐令姜对他有信心,还是徐令姜对她自己有信心,今日她去见叶知秋一事,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被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