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康王得逞了,那我便立刻率人转头回边关!总归华京的火,烧不到我身上来!”
徐令姜眼睛瞬间撑圆,不可置信看着李慕载。李慕载低低笑出声,将徐令姜拉住身侧,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令姜忘了今上么?”
徐令姜一顿,旋即明白了。
今上表面上看着是温润宽厚,待臣民都十分宽容的仁君,可当年端贤太子亡故后,他能在诸位皇子中,杀出重围坐上帝位,便足以证明,他远不是旁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
“那康王还……”
“因为他没得选了!”李慕载接了徐令姜的话,“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束手就擒,倒不如放手一搏。”
徐令姜听李慕载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那都是华京的事,与他们无关,要是康王篡位成功了,李慕载可以选择清君侧,也可以选择回边关。若是康王败了,那李慕载正好可以解决掉一个仇敌,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吃亏!
知道李慕载打算的徐令姜,之后便也不再纠结此事了,要么坐在马车里陪李慕载,要么就去后面找叶逢春。
叶知秋已死的消息,可以瞒过旁人,却瞒不过叶逢春。
叶逢春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哭一场就病倒了。她整日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原本秋荻和叶逢春坐一个马车,可鉴于顾予忱目光都要粘到叶逢春身上了,秋荻便做了一回媒婆,自己出去骑马,将马车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了。
徐令姜去过几次,见顾予忱将叶逢春照顾的很好,便也没常去打扰。
他们的队伍就这么慢悠悠走着,到了年二十九这天,他们宿在了驿站,李慕载便命人传下消息说,第二日便要过年了,反正也赶不回华京,索性便在驿站里歇息两日,等过完年再动身。
冬天行军本就艰苦,将士们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万分。
到了年三十这天,原本清清冷冷的驿站,骤然变得热闹起来。一帮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争先恐后帮驿丞干活,到晚间吃饭时,驿站已被布置的张灯结彩,众人齐齐围在桌边把酒言欢。
因军中人粗俗惯了,说起话来荤素不忌,李慕载便让徐令姜她们女眷,在上面单独辟了一桌,他下去同将士们饮了几盅酒,再折返回去时,叶逢春正双目迷离靠在徐令姜身上,两行清泪顺着叶逢春颊边滑过,但手上的酒盅却没停。
徐令姜满脸心疼看着叶逢春,一副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劝的模样。
李慕载脚下微顿,偏头朝身后看去。
顾予忱立在门外,瞧见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痛色,沙哑祈求:“殿下……”
后面的话,顾予忱没说,但李慕载已经明白了。
李慕载轻轻颔首,示意顾予忱进去。
叶逢春已经喝醉了,但却一眼就认出了顾予忱。
一见到顾予忱,叶逢春立刻踉跄起身,扑进顾予忱怀中,抱着顾予忱哭道:“愣头青,你怎么才来啊!爹娘没了,大哥也没了,以后我就是孤儿了,愣头青,以后我就是孤儿了!”
自叶知秋死后,叶逢春病的昏昏沉沉的,虽然也时常流泪,但从没想今夜这般,哭成这个样子。顾予忱手忙脚乱扶着她,想腾出手给叶逢春拭泪,可叶逢春却像株兔丝花一样,紧紧缠着他,只呜咽哭着。
一顿年夜饭吃的秋荻坐立难安,现在瞧见这样,当即便道:“顾主簿,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带逢春姑娘回房歇息去啊!”
顾予忱向徐令姜和李慕载请过罪之后,便将叶逢春抱走了。秋荻也不愿留下来,当即便也偷偷溜了,一时厅中只剩下李慕载和徐令姜两个人了。
李慕载问:“要回房么?!”
徐令姜点点头,人都已经散尽了,还不如回房的暖和。
徐令姜本想着今日是除夕,回房后可与李慕载围炉夜话守岁的,可谁曾想,一回来,就被李慕载摁在了窗边,李慕载没头没脑吻了上来。
不知是先前喝过酒的原因,还是因为李慕载,没一会儿,徐令姜的意识便有些混沌起来。周遭的红灯雪花,楼下的吵嚷声,都好像在渐次褪去,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的只剩下李慕载的炙热了。
意识一点一点下坠,即将要跟着李慕载沉沦时,外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有流光照亮了屋内。
徐令姜一瞬间被惊的回了神。
她抬起发软的胳膊,小猫似的推了李慕载一下。
李慕载隐忍抬眸。
徐令姜本想提醒李慕载克制些,却李慕载误以为,她是想看烟花了。李慕载随手抓过一旁的氅衣,将徐令姜裹严实之后,这才抬手推开了窗户。
“嘭——”
“嘭——”
“嘭——”
黑沉沉的夜空中,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瞬间开到荼蘼,而后又似流星飒踏一般陨落。
徐令姜侧头,怔怔看着。
李慕载埋头在她脖颈处,用染着情欲的声音问:“喜欢烟花?”
徐令姜哑哑嗯了声。
李慕载将她严严实实压在窗台上,一只手握着徐令姜的杨柳腰,薄唇一路沿着徐令姜的脖颈,一直吻到她耳边。
徐令姜难耐仰起头,想要与李慕载拉开距离时,一个烟花猛地在夜空炸开,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
然后,徐令姜就看到了李慕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一瞬间,李慕载烟花下的这张脸,与徐令姜七岁时遇到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了。
徐令姜倏忽间攥紧李慕载的胳膊。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慕载,声音发颤:“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第94章 烟花
◎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慕载动作一滞, 抬眸看过来。
“嘭——”
又有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将李慕载那张脸照的十分清晰。
纵然李慕载没答话,但这一刻, 徐令姜确定:她七岁那年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李慕载!
她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竟然就近在迟尺!!!
徐令姜又惊又喜看着李慕载,还没等她开口,李慕载难耐凑过来, 低声在徐令姜耳畔说了句什么, 然后将人压在窗台上, 密密麻麻的吻,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窗外, 烟花在须臾间开到荼蘼,瞬间又似满天流光倾泻而下。
楼下的喝酒吵闹声,瞬间被抛远了, 冰火两重天里, 徐令姜紧紧搂住李慕载的脖子,将所有的呜咽化为一吻, 落在李慕载的脖颈上。
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了, 却惹的李慕载眸色顿时沉了几分。
李慕载一时不妨,没收住力道,徐令姜身子顿时如寒风中的落叶,猛地抖动起来, 但这一次,她没像以前一样躲开, 而是紧紧抱住李慕载。
楼下一帮人喝到兴头上, 发出阵阵笑闹声, 外面雪花纷飞,落在红灯上,转瞬便化作了水,驿站里一派融融的热闹。
徐令姜发髻松散,粉面含春,趴在床边,就着李慕载的手,喝了半盅茶。
李慕载轻笑一声,将徐令姜喝剩下的茶喝了,又伸手将徐令姜揽过来,让她枕在自己膝头时,又抬手抽了徐令姜的发簪,如墨的青丝瞬间在徐令姜后背上铺展开来。
屋内炭盆哔啵,身上又暖又酸,徐令姜一点都不想动,她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李慕载膝头,揪住他的衣裳,瓮声瓮气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不是赵三娘说漏嘴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当年是李慕载救的她。
可听赵三娘那意思,李慕载早就认出她了,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知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找他啊!
李慕载用指尖拂开徐令姜的鬓发,声色温润道:“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才不是呢!”徐令姜说着,单手撑着就要起身,可无奈身体酸软的厉害,刚撑到一半,又跌回到李慕载腿上了。
李慕载眼底滑过一抹笑意,抬手捞了徐令姜一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徐令姜紧紧攥住李慕载的衣襟,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的。那天我准时去赴约,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后来我不死心,还去等了好几天,可你却一直都没去。”
先帝晚年时,有一段时间迷上了长生不老之术,妖道紫滇便趁机向皇帝进言,说要找二十对命格独特的童男童女,助他为先帝炼制仙丹。先帝大手一挥,便应允了了。
而那妖道之前曾被徐老太爷当面叱责过,他听闻徐老太爷在世时,素来最疼徐令姜这个孙女,便率先拿了徐令姜开刀。
那时,徐家走水刚过没多久,徐老太爷不在了,徐弘礼夫妇又厌弃徐令姜,是以他们纵然看不惯那妖道的行事做派,可碍着那妖道打着为皇上炼制丹药的由头,他们也不反驳,只等着到了约定的日子,便将徐令姜送过去的。
年仅七岁的徐令姜从下人口中,无意得知了这件事,便偷跑去了东宫,想找太子殿下求救。
这天下,除了皇帝之外,就属太子权利最大了。况且祖父亡故时,太子殿下还曾亲自去吊唁了,徐令姜想,若是太子殿下知道她的身份,想必肯定会帮忙的。
可去了之后,她还没接近东宫,便有凶神恶煞的东宫卫,提着刀过来蛮横驱赶,徐令姜只得狼狈逃了。
那天是冬至,天上还飘着雪,街上到处都是饺子的香味,徐令姜又冷又饿,她一个人在大街上边走边哭,最后在桥边停了下来。
那场走水,带走了所有爱她的人,给她留下了一个扫把星的骂名。
徐弘礼和方氏,会用指尖指着她,尖锐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时候,徐令姜曾想过的:若是可以,她也想死的是她啊!
这样,祖父、娘亲、姐姐,他们都会活的好好的,虽然她死了,他们应该会难过。但是与其这样被人天天骂扫把星般的活着,徐令姜宁可做被怀念的那个。
可天不遂愿!七岁的徐令姜,立在桥边,她的目光落在河里。
暗夜下,河水翻涌着,哗啦哗啦的水声,撞击着徐令姜的耳膜,看得久了,徐令姜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祖父、母亲、姐姐,他们都在河里冲她招手!他们在唤她去和他们团聚!
徐令姜怔怔望着河面,伸手的同时,身子也朝前倾倒。
徐家已无她立足之地了,那个妖道与祖父有仇,自己落在他手上,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如今母亲他们来接她了,她就同他们一同去吧。
徐令姜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身子即将要栽下去时,腰上陡然被人一勾,下一个瞬间,她被腰上的力道猛地一拽,整个人朝后倒去。
“嘭——”
徐令姜狼狈倒在地上,便看见一个面容温润的小哥哥,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她身侧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寻短见?”
因为这一句话,徐令姜瞬间破防了。
一晚上的委屈心酸,在这一刻,悉数涌上心头,她跌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将自己的遭遇,悉数说给了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李慕载听完之后,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哭的不能自已的人,叹了口气,道:“行了,你别哭了,我不会让那妖道住你去炼丹的。”
“当真?!”
“当真。”
那时的徐令姜虽已行至穷途末路了,但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要帮她,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便问:“当真?!可,可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你,你怎么帮我呀!”
“那便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安心回家等消息便是了。”
李慕载说的笃定,徐令姜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应下了,但他指尖抠着衣角,就是不肯走,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起头,问,“那,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之后,李慕载在漫天绚烂的烟花下,送她回了徐家。
如今听到徐令姜提起旧事,李慕载的声音哑了几分:“抱歉,令姜。”
当年并非是李慕载不肯去赴约,而是当时他无法赴约——他与徐令姜约好的那一日,正是端贤太子谋逆的日子。
在徐令姜等他的时候,他已被东宫卫带着,从华京出逃了。
显然徐令姜也想到了这件事,她立刻攀上来,主动抱着李慕载,软声道:“你说过的,我们之间,不说这个的。”
李慕载怔了一下,旋即抬手,紧紧拥住徐令姜,像是要将她嵌进骨头里一般。
第95章 逼宫
◎端贤太子谋逆一事,这其中有何内情?◎
同客栈的欢乐融融过大年不同, 此时皇宫内,正在经历一场厮杀。
前来赴宴的官员待在殿中,听着外面的兵刃交接声, 个个吓的面如菜色。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平素温和良善的康王, 竟然会在除夕夜逼宫!!!而宫中竟然还有他们的内应!
瞧康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他今夜是不是会得逞?!
“轰隆——”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陡然响起一道惊雷。
刚才胡思乱想的官员, 吓的脑袋一缩, 立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摁下去了。
而此时外面的厮杀已在慢慢减弱。
康王从一开始的势如破竹, 到最后的丢盔弃甲, 中间只隔了两刻钟。
“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府长史提刀奔过来, 满面惶然看着康王,请他拿主意。
康王看着乌泱泱朝这边涌过来的侍卫,颊边肌肉剧烈抖动着。
看着今夜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和之前已投靠他, 现在却又突然反水的殿前司副指挥时,康王便知道, 他这段时间的小动作, 一直都没能瞒过赵承贞。
赵承贞知晓了他的计划,但却没说破,而是张好了一张大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王爷!”长史急声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康王双目猩红, 咬碎一口银牙, 恨声道:“往东华门撤!!!”
为了以防万一, 康王在东华门安排了他的心腹。
可等他率着自己的残兵赶过去时,东华门宫门紧闭,任他们如何拍打,都无人应声,而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厚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