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况且,朱雀也没那个胆子对老祖宗的决定说三道四。
而此刻,充斥在他心里的,是无比的懊悔——
懊悔一:当年,他怎就那么嘴贱呢?见着朱西溪就忍不住要来几句冷嘲热讽,好几次,都把人家姑娘给气哭了。后来,或许是西溪被欺负得忍无可忍了,居然学会了反驳。再后来,西溪学会了五行御用术,就敢还手。直到,最近的一次,西溪竟然一脚踹到自己屁股上,结果,自己仓皇而逃,将西溪的小竹屋给撞塌了。。。。。。
唉——朱雀幽幽一叹,心中满是惆怅——万年前发生的事,至今忆来,仍然历历在目。
他突然打了个哆嗦——既然自己都记得这么清楚,那么,是不是西溪也还存着些许记忆呢?虽说听闻她初醒时连老祖宗都认不得,可是,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貌似西溪见着自己时无论是脸色抑或眼神都不够好看,会不会是她还记着几件旧事?会不会还小心眼儿地怀恨在心呢?
额滴个神呐!
朱雀当即吓出了一头冷汗,恨不能立马跑到老祖宗跟前抱紧大腿,哀求老祖宗可千万别被枕头风吹昏了头!
懊悔二:当年,在西溪的小厨房里,朱雀以威逼利诱,迫得西溪总给他做各色美食,以满足自私自利的口腹之欲。那些个吃食,无论是糕饼甜点,还是菜肴汤品,总能令朱雀吃地眉开眼笑,大呼过瘾!前不久,听闻西溪还亲烹了一道甜汤,不过,只有老祖宗才得享用。
唉唉,回想当年,七大碟子八大碗的美味佳肴摆在他面前时,他没有珍惜,还嘴贱地故意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如今,只消想想以后自己再无可能享受到西溪做的吃食,朱雀心里充满了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怎么没撑爆了肚皮呢?
当然,或许西溪并不会真得那么小心眼儿,一丁点儿吃食都不分给他。但是,老祖宗呢?老祖宗会让西溪洗手作羹汤,而享用的却是另一个人?
天呐——朱雀一想起可能的后果,小腿肚子就开始发软。
反正罢,老祖宗千好万好,什么都好,可就有一样得记牢了——朱西溪就是他心口的软肉,千万碰不得——如今,这已是琉璃溪诸人的共识啦!
打算将骗婚进行到底的东寰,完全没有将诸人的种种反应放在心上。此刻,他满心满念的,就是如何尽快让西溪成为自己的娘子——咳咳,不知怎地,“娘子”二字仿佛是散发着诱人芳香的蜂巢,令人既向往,又紧张——而恬不知耻地一手策划了“骗婚”事件的东寰上神,居然还会因为这两个字而面红耳热,不得不令弢祝老仙跺着脚感慨一声:世风日下,人不可貌相啊!
或许是东寰有言在先,又或许是大家伙儿心知肚明,总之,朱西溪在不知其因的情况下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以及——伴随着说不出的古怪神情的热情祝福。
不管这所谓的婚约之说惊落了多少人的眼珠子,总之,东寰上神要娶西溪小仙女,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消息传出琉璃溪,传遍了天界。
天帝在惋惜之余,颁下赏赐——虽说自家女儿都名花有主了,可一想到东寰居然娶了个微末小仙,他心里都堵得慌。东君上神与素洛公主,送了一份厚礼,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二郎神君对这对夫妇心虚的表现直撇嘴,却依然板着脸吩咐亲信拿着自己的名帖去送礼。
一时间,东寰上神的婚礼成为三十三天最爆热的话题,诸仙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最可惜的,还是东寰上神太过低调,只请了少少的朋友前往琉璃溪观礼。这令一干在冷清天界里无聊地几要发霉的大小神仙们,委实心痛啊!
东寰上神的大婚之礼,如约在议论纷纷与众所期盼中举办了。
尽管,这“如约”的日子有些紧迫,可在狐后以及琉璃溪诸人的大力操持之下,居然丝毫不显仓促草率。
如此,就不得不夸一句,这就显出东寰上神活得久的好处了——打开库房的大门,大家伙儿险没那些个堆积如山的宝物晃瞎了眼!
金婆婆险些以为东寰上神的另一个身份是打家劫舍的大盗呢!
狐后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看见一样就拿一样,那架势,恨不能将东寰的私库悉数搬出来,变成西溪的嫁妆。
好歹蘩倾还有几分清醒,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急啥?这些东西够西溪嫁十次啦!”
背过人后,蘩倾扯着东寰,死活要他承诺,将来织炎出阁时,必要给她添上厚厚的妆礼,一定要将亲家金鹏一族吓个半死——未来女婿总归是好的,可那那一大家子总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时不时地拿“狐媚子”三个字说嘴。
——碎嘴子鸟儿就这点儿毛病最可厌!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两口子(一)
拿夫家的东西当娘家的陪嫁,委实于礼不合,说出去保准儿笑掉大牙!然,再不合理的事儿,可架不住新郎官愿意呀!
狐后只不过说了句玩笑话,东寰便当真要将那如山似海的宝物悉数拿出给西溪做陪嫁。唬得狐后急忙摆手:“做不得真!做不得真!前脚拿出,后脚还得入库,折腾什么?再说了,西溪可不是那等小鼻子小眼的人,嫁你又不是为了贪图这些个!上神还是消停些罢!”
东寰有些迟疑,闷闷道:“我听朱雀讲,凡间女子出嫁,必得十里红妆,不然,婆家看不起,自家也抬不起头。我担心西溪。。。。。。”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狐后打断了,“甭听朱雀瞎摆忽!若依着他那说法,没有十里红妆,那就嫁不得啦?不过是凡人贪婪使出的由头罢了!”
负责嫁衣的金婆婆正来寻狐后商量,闻言便帮腔道:“可不是!凡人势利眼,讨个娘子还得自带嫁妆,嫁人后的吃喝用度都从嫁妆里出,还美其名曰‘不消婆家养活’,呸——真真没道理!女子嫁人,操劳家务,生儿育女,却因着嫁妆微薄,就要被婆家刻薄虐待,甚至被逼自请下堂。如此,还嫁什么人?便是牛马骡子,为人耕田拉车,也没听说过要自家背上一捆草的!呸!是个什么破世道?”
—金婆婆为人一向和气,说话自来温言细语,少有这般言辞犀利的时候。她本是观世音菩萨紫竹林里的一尾金鲤鱼,下凡历劫。渡劫后,不知怎地并未返回紫竹林继续修炼,而是流落到琉璃溪寄居。于当年在凡间的种种遭遇,她虽然从不提及,但显见并不愉快。
狐后见金婆婆越扯越远,赶紧拦住,“上神对西溪的心意,咱们大家伙儿都晓得,所以咱们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只要两口子过得好,你敬我爱,不比什么强?”
生平头一回,东寰将自己与“两口子”这个词扯上关系,他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不由将“两口子”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在舌尖咀嚼了好几遍,心底愈发泛出暖暖的甜蜜。
曾何几时,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地孤独下去,独自一人,从世界的起点,踽踽而行,直到世界的终点。
幸而天道待他不薄,将西溪送到他身边。自此,他们就会成为“两口子”,彼此扶携,相依相偎。
突然间,东寰的心里充满了饱胀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要冲出心房,令他抑制不住地想要见到西溪——就在这一刻!
立即!
马上!
当然,他的愿望被严辞拒绝了!
纵然在嫁妆一事上无需搞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可有些礼数却还是要遵守的——譬如:婚礼之前新郎官与新嫁娘万万不能见面。
此刻,朱西溪就特别能理解这个规矩!
她盯着水镜里自己的两只特大黑眼圈,愁得只想揪头发——再过两天就是婚典了,难不成要大家伙儿见识见识熊猫新娘?
她将自己晓得的所有祛黑眼圈的方法都试过了,狐后等人也出谋划策,奈何她只要一阖眼脑子里就兴奋得要命,哪里还能睡得着觉?休息不好,这黑眼圈如何消得下去?
大抵,所有的新嫁娘都是这样罢?
幸好婚典前不许新人相见,不然,若给东寰见着自己这个熊猫样儿,那可真是八百辈子的脸都丢光啦!
天界婚嫁,到底没有凡间那般繁琐——起码,六礼中的前三礼,就不需要啦!而过了新婚之夜,多半仙家也无须走“认亲”的流程,而至于将新嫁娘的名字加入族谱,那就更没必要!
不然,依着仙家神族的规模,要么无亲可认,要么认亲能认三个月!而至于族谱嘛——除非是天生仙胎,多半修炼飞升的神仙,哪有什么族谱?
而于朱西溪,那就更简单了,纳征——东寰的宝库大开,想拿什么做聘礼就拿什么,请期——依着东寰那莫名冒出的“婚约”,日子当然是越近越好,至于亲迎——西溪的小竹屋早就破败了,故而,打她复生之日起,就被东寰强令待在莲居内,所以,所谓“亲迎”,就是将新嫁娘从莲居中接出来,绕行一周,再送回去。
再也没有比这更省力的嫁娶啦!
相较朱西溪的熊猫样儿,织炎简直紧张得险些变成神经病。
她日夜陪在西溪身边,从吃穿打扮,到各种用度,无不亲自过目,检视再三。西溪感动地不得了,拉住她用力按在榻上,道:“快歇歇罢!看你忙得比陀螺还要急,做甚呢?你也太过小心啦,一口水一块点心而已,难不成我还会吃坏肚子?在咱们琉璃溪里,你就放一百个心罢!”
织炎勉强笑笑,却将心里的话生生憋回去——当年,若非花娘子一家引诱,咱们会不知不觉地走出结界?你又怎会枉死?
她有满腔的话要说,想要谢谢西溪姐姐以死相救,想要问问西溪姐姐肩膀还痛不痛,想要。。。。。。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怎奈爹娘再三嘱咐她不得提及半个字,否则万一说漏了嘴,被西溪姐姐察觉到什么,那就糟糕啦!
要记住——西溪姐姐是苏醒,而非复生!
尽管这对新人的婚典礼数已经是缩减又缩减,可依然将两人累得够呛!
打日头还没出来,两人身边就围上了无数的人,梳头的,化妆的,换衣的,喂食的。。。。。。额滴个神呐,纵是如东寰这等大神仙,天崩地裂都是风轻云淡待之,却在自个儿的婚典上,险些累得想要逃跑——当然,逃跑也得带上西溪——那就当私奔呗!
好不容易按步就章地行过了所有的礼程,新人入洞房——还好天界没有闹洞房的恶俗,不然,只怕东寰当场就要翻脸!
到底西溪是个姑娘家,脸皮儿薄,纵累得几要吐舌头,也不敢放松半分,全身骨肉绷得僵硬。
东寰反手将房门一闭,顺道加上结界——唔,这下放心了,待会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啦!
西溪头顶高耸的金色花冠,身着大红的霞衣,却傻乎乎地举着团扇挡在面前。偏生她又累得脖颈蜷缩双肩坍塌,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傻兔子摸样儿。
看得东寰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上前一把攥住西溪捏着团扇的手,只觉得掌中的小手又湿又滑。
东寰轻轻一用力,便将团扇自西溪手中取走。失去了团扇的掩护,西溪紧张地急忙闭上双眼。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不对的,又赶紧睁眼,正正对上东寰包含笑意的双眸。
微红的眼角,故作镇定的慌张,落在东寰眼中,就如同小猫的手爪,在他心尖的嫩肉上轻轻挠撩。
突然间,他脑中“轰”得一声,绽放出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漫天烟花!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口子(二)
朱西溪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一万多岁,却是头一回成亲嫁人,新生活的慌张忙乱,可想而知。
当然,东寰也好不到哪里去——论年岁,天地间没几个能及得上他,见识过无数次神仙嫁娶,可轮到自己身上,方愕然发觉,自己一把年岁真是白活啦!
好在新婚夫妻都不是蠢蛋,纵然不晓得别家仙府里的两口子怎么过日子,反正,自己的日子,得自己摸索着来。
东寰是个勤勉的人,大抵,他从来不晓得睡懒觉是个啥意思。然,于朱西溪而言,新婚蜜月不就阖该睡懒觉的最好理由么?在她的记忆中,似乎自打到了琉璃溪,她就没睡过一天懒觉,从来都是伴着日头早起练功,陪着月亮三更打坐。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打算要将懒觉睡个够。
惜哉,事与愿违,当她正做着美梦时,就被精神百倍的东寰一把捞起,然后在半梦半醒之间见识了一场传说中的“紫气东升”。
紫气东升乃天地异象,便是天界之人,也不见得谁都有福分一观。当然,东寰并不在意那所谓的“福分”,而是希望西溪能够通过一观“紫气东升”而有所悟,助其修为精进,寿数绵长,这样,将来两人可以相伴更久。
只可惜东寰上神的这点小私心完全没有得到西溪的理解——天地交界之处的万丈霞光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紫气转瞬即逝,然后,东寰一低头,却哭笑不得地发现西溪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压根儿未觉自己丢失了那何其难得一见的机缘。
朱西溪有着所有女孩子共同的缺点——嘴馋,见着小零食就走不动路。当然,鉴于她本人有着极强的动手能力,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先前,半仙小食堂的客人可以是琉璃溪的任何一位,只要是西溪会做的吃食,她绝不会拒绝客人的点单。现今,她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且,由于夫君身份特殊,半仙小食堂顿时冷清一地,莫说等闲客人,就是素来脸皮最厚的朱雀,都不敢开口要求西溪一二。于是,西溪做出各色小零食,就成了东寰的独享。
只是,西溪以为,两口子过日子,没道理只一个人干活一个人享受,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要求东寰承担洗锅抹灶的活计。
此话甫一出口,险些将正在品尝薄荷山楂糕的东寰给噎死。
当然,西溪口中的“洗锅抹灶”,并非是让东寰卷起袖口且拎块油腻腻的抹布——便是西溪自个儿,自打学会了御水术,也就只消念念口诀动动手指,不过片刻间就能让厨灶间光洁如新。
所以,在西溪看来,让东寰做做这活计,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然而,她却丝毫不曾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具有了不得的意义。
面对西溪的理直气壮,东寰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不答应罢,显然会惹得西溪不高兴,说不得,还会发脾气;答应罢,哎呦喂,他自觉这会将攒了千万年的老脸悉数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