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地崩塌了,冥界还会存在么?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清的秘密(十三)
起先,冥君得到暗线递送出来的消息,还不相信,以为必是弄错了什么。老实说,天界神仙不少,可能入冥君眼中的,却不多,其中便包括有三清。
一直以来,冥君都视三清为天界难得的神仙,公正,无私,正派,低调。然,哪承想,有着如此好口碑的神仙,居然是个阴谋家?!
冥君几要戳瞎自己的眼珠子!
三清的阴谋,一半儿是查出来的,另一半儿却是推测而来。也正因为如此,恰如东寰所言——“查有此事,证无可据”,无凭无据之下,但凡他们向外放出一丝风声,就能被天上地下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冥君气得够呛,却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他眼巴巴地干瞅着东寰,东寰却只两手一摊。一股闷气直冲冥君胸怀,好悬没憋出他一口老血来!
许久,方听得冥君冷哼,“他们可对得起这天地?可对得起诸生万灵对他们的尊崇?可对得起。。。。。。”
“他们是真正的无情人,这天地,这万物,在他们眼中,算是什么呢?”东寰的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可后背却依然笔挺如松。
“偷天换日,诸生万物悉数碾作齑粉,这片亿万年来不断繁衍生息的大地,将再度回归最初的死寂和荒芜。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你说,亲手毁了这个世界,难道他们不心疼?”冥君愤愤然。
“无情之人,不知人间悲喜,不通万物情怀,在他们眼中,这些不过是天地孽生的蝼蚁,包括我,也包括你。”东寰眼神清透得有如万古寒冰。
冥君对东寰将自己归于“蝼蚁”一列不大乐意,想要反驳,可张张嘴,却发现竟无从驳之——一字一句,皆是真言。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万物在这里不断涌现繁衍,每一个族群都有与众不同之处,是那么的新鲜有趣,富有生机和灵性。山河壮丽,诗画描不尽的万千气象;楼观宫宇,盘旋着累世积代的风流传奇。
每日,每时,每刻,在这片天地间,都有无数个故事在发生,在变化,令人着迷,沉沦难醒。
这样的世界,却要毁在三清手中——只为了他们一己私欲。
难道这也是天道?
不,不!他们不是天道!
他们背弃了天道。
天道固然无情,却总会留一线生机。而三清,却要彻底绝了诸生万灵的活路!
一想到这儿,冥君就无法遏住胸中怒气!
身为冥界之主,他比天界的神仙更加接近凡间。凡间诸生,演绎着一幕幕悲欢离合,无论是花好月圆,还是生离死别,都是至情至性的表现。而正是这些被视为“蝼蚁”的生命,他们的真情流露,一滴滴,一股股,汇聚成这片天地间最有力的支撑,托举着天道法则的运行流转。
如今,天道依然在一如既往地运行,诸生万灵的嬉笑怒骂并无变化,却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一平静打碎,要将这亿万年间累积而得的成果悉数毁灭。
若真叫三清的阴谋得逞,那么,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是彻头彻尾的灭顶之灾!
当然,除此之外,东寰心头还有一恨,便是心爱之人的无辜枉死。
当日,他亲见朱西溪被魔刀穿肩而过,钉在高高的悬崖之上,浓艳的鲜血顺着手臂汩汩而流,染红了脚下的苍石碧苔。
那一刻,他只觉得惊骇欲死。
那一刻,他仿佛面对着的是世界的尽头。
现如今,西溪虽得复生,可终究已大不一样。这万余年间,且不说他付出了多少心力,单这满满一腔恨意,就能将天穹冲出个大洞来。
然而,正如东寰先前的那句话——“查有此事,证无可据”,无凭无据之下,他们拿什么去告知天下,三清要将这世界偷天换日?
须知,诸神之中,天帝为名义上的首领,然,真真最深不可测的,却是三清。一直以来,三清以超脱的姿态高居诸神之上,便是天帝有了难题,也要亲往拜谒,万没有将三清召来相询的胆量。
更勿论三清在凡间还有不少庙宇——庙宇的香火,信众的祈愿,为三清送去源源不断的功德!
一时间,书房里仿佛被罩上了厚厚一层冰雪,相对而立的两人皆面如严霜。
朱西溪正与冥后说得开心,仿佛充满好奇的小姑娘,眉宇间颇现天真。
“以前总以为冥界是个骇人的地方,阴气弥漫,到处都是鬼叫狼嚎,还有数不清的亡魂,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撕咬生吞。”朱西溪嘻嘻笑道,“哪承想竟是这样一幅景象?仿佛是又一个人间。”
“世人求生畏死,便将冥君视为极可怕的所在。再加上有些无聊人胡编乱造,败坏冥君的名誉。世人无知,可不就信了么?”冥后亦微微一笑。
“谁能不死?何苦自己吓自己呢?娘娘,您可不晓得,有些凡人,做了亏心事,一听着个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以为小鬼儿来拘魂,竟有那活活吓死的呢!”朱西溪想了想,又道,“说来,世人惧怕,是因为惧怕‘恶有恶报’罢?都说‘上天享福,下地遭罪’,若是没干过亏心事,又怕什么呢?”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得亏你看得明白,小小年纪倒有见识。”冥后赞道。
朱西溪觉着有些难为情,解释道:“其实,先前我也是个蠢人,旁人说什么都信。小时候,鬼故事也没少听,吓得不敢睡觉是常有的事儿。还是我家夫君教我许多道理,又带着我四处游览,增广见识,这才不犯蠢了。娘娘,我说这些,您可别笑话我呀!”
“你这孩子,我笑话你做甚?”冥后面儿上尽显慈祥,“你还小呢,才不过万余岁,能懂这些道理就很不错了。我家这小子,都十几万岁了,还时不时说些笑掉牙的蠢话。。。。。。”
冥后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端坐着的冥界少君打断了,“阿娘,好好的,干嘛说这些。。。。。。”少君尴尬极了,心道:可见阿娘是喜欢这位的,不然也不能这么不见外。
原本,朱西溪拜会冥后,两个女人的事儿,并不与少君相干。只是他委实好奇得紧,定要看看这位令东寰上神倾心慕娶的仙子是何许人也,便硬是寻个借口来。
却不想冥后对着朱西溪相谈甚欢,竟拿儿子开起了玩笑。
目送着朱西溪在侍女的引领下去安歇,直至看不见其身影后,方听得少君道:“啧啧!看上去还算勉强,倒是个实诚人!”
“只是未免天真了些,却算不得良配。”冥后沉声道。
“咦?阿娘心目中,上神的良配当是怎样的呢?帝姬身份?绝世容颜?文治武功?”少君眉头一挑,“上神已经够厉害的了,还需要这些么?”
冥后哑然,片刻后 ,方叹息道:“你说得有理,上神已经够厉害的了,哪里还需要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
“所以,他只要喜欢就好。”少君补充道,“可见这位朱仙子是上神的心爱之人,不然,上神哪有闲工夫带着她四处游览,还教她道理?上神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已经算不错了——能看清自己的不足,又肯承认不足,单是这一点就胜过不少人。但愿她不会拖上神的后腿。。。。。。”冥后一改前一刻对朱西溪的评价,吓了少君一跳。
“阿娘?做甚?我可是您亲儿子,不要拿我与她比!”少君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您可别想着要收她做个干闺女啥的。。。。。。”
话音未落,他后背便挨了冥后重重一巴掌,“胡吣什么呢?你娘我又没疯,从未想过要做上神的丈母娘!”
“哎呦哎呦!”少君夸张地抚背呼痛,“阿娘对自家人下手忒狠!我要去寻阿爹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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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喜庆的中元节(一)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朱西溪,觉得这仙子必是烧了八百辈子的高香,才得东寰上神的青眼。如今,她依然不过是个修为不高的小仙子,怎奈夫君了得,单凭这一点,就能令一干女仙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一朝跃上枝头,这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难免要轻狂,说些不知轻重的话。所幸朱西溪还把持得住,正如少君所言“倒是个实诚人”,欢喜自是阖该有的,却不会狐假虎威地说些没名堂的话。
虽则东寰并未事先将自己与冥君的关系与她通过气,可朱西溪却能感觉得到夫君待冥君颇有不同。既如此,她为人妻,自然也该拿出相应的姿态对待冥后。
说来,朱西溪也不是全无心机。她自忖年纪小辈分低,在冥后面前,若是做出晚辈唯唯诺诺的样子,未免拉低了东寰的身份。既如此,她便自说些有关自己的事,虽则显得自己见识浅薄了些,却也坦诚,还不会牵扯到东寰身上。
她这么想是极妥当的——万余年的岁数,在冥后看来,的确还是个孩子,说些没见识的玩笑话,也没什么。若是她硬充门面,那才叫好笑,就如同未成年的小孩子穿着大人衣冠装模作样,落在冥后眼中,只有鄙夷和冷笑。
现如今,冥后和少君对她的评价虽不高,却已是难得的,这倒是朱西溪想不到的。
不知东寰与冥君在商议什么,一整日地不见人影。如此,连着七八日盘桓于冥界。
大抵,冥后担心朱西溪无聊,便时不时地召她聊天,又遣了得力侍婢带着她游览冥都。
这日,朱西溪在侍婢阿良的陪同下正在冥都名楼“玄桃观”看景,忽见一条漫长蜿蜒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前。
——冥界与其它诸界最最不同之处,便是晨昏颠倒。戌时天色昏沉之时敲起晨鼓,亥时天色全黯之时敲二遍晨鼓,此时万鬼张窗启户,做生意的做生意,消遣的消遣,鬼来鬼往,车水马龙,恍如一派人间繁荣景象。
而此时,天色尚未黑透,距离敲击二遍晨鼓还有一刻钟,可不少门户外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灯影照映下,鬼影穿梭,步履匆匆,似乎都在急着往城门方向去。
“咦?他们做甚呢?”朱西溪好奇地问道。
“禀仙子,今儿是中元节,他们都是急着赶回人间享用供奉的亡魂。”阿良恭敬地回话。
“啊?已是七月十五了么?”朱西溪不由一晃神——之前他们离开琉璃溪时,还是春花初绽的春日,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几个月!
朱西溪沉默了片刻,又问:“挂上大红灯笼又是何意?”
“中元节是咱们冥界的大节,喜庆得很,故而家家户户都挂上灯笼呢!”阿良笑嘻嘻道。她一边回话,一边望向那连成片的大红灯笼,眼睛闪闪发亮,笑意盈盈。
见朱西溪歪着头不大明白的样子,阿良又解释道:“到了中元节,亡魂们在凡间的家人就会供奉饭食送衣送钱,到了子时,鬼门一开,亡魂们就可以前往人间,享受这一切。若运气好,说不得还能见着亲人呢!您说,这不是喜庆的好事儿么?所以,大家伙儿都急切得很——您看,亥时还没到,城门前排队就已有这许多亡魂在排队等开门了!”
朱西溪还想为什么,却突然心头一滞,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痛意骤然生出。她歪着脑袋努力地想,总觉着自己也该烧些纸钱供上饭食,可不知怎地,却怎么也想不出该给谁送上这些供奉?
她越想越困惑,越想越头疼,心头的痛意渐渐变作哀伤,仿佛慢慢涨起来的寒水,渐渐浸透了不知所措的心。
阿良见朱仙子面色不太好,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说话了。
未及亥时敲鼓,朱西溪便说“头疼”,在阿良的搀扶下离开了玄桃观。自然,她也就看不到子时时分大半个冥都的亡魂鱼贯而出,匆匆忙忙地奔赴人间。
倒是东寰,在冥界的作陪下,观看了这一场面。
不计其数的亡魂,穿戴一新,有的还特特傅粉描眉,打扮得极体面光鲜,有如回娘家的小媳妇儿,步履匆匆地往城外赶。
城外更远处,有一扇巨大的门,被幽幽暗光团团包围。
这便是传说中的鬼门关!
鬼门两侧,有两列鬼兵在鬼将的带领下持械巡查,呵斥着,敲打着不守规矩的亡魂。这个时候,再胆大的亡魂也不敢嚣张顶撞,生怕被鬼兵自队伍中提留出来,扣下不让过鬼门。而胆小些的亡魂则更是缩瑟不已,不住地念叨地藏王菩萨的名号,保佑自己顺利通过鬼门。
忽然,一个小媳妇儿打扮的亡魂被巡查的鬼兵一把揪出队伍,闪着寒光的尖矛对准小媳妇儿的胸膛。
小媳妇儿慌张极了,不住地哀求,哭声切切,令人不免心生恻隐。然,那鬼兵却面似严霜,只大声呵斥。身后的另一名鬼兵更是自腰间皮囊中掏出一副枷锁,眼看着就要走过来给那小媳妇儿锁上。
那小媳妇儿不住地后退,连声辩解着什么,而一旁排队的亡魂中,便有人忍不住出声说情。
鬼兵步步紧逼,小媳妇儿猛然大吼一声,平地上顿时风起沙飞。
烟尘滚滚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刀枪撞击之声不绝于耳,先前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乱作一团,有吓得抱头鼠窜的,也有借机生事的。
鬼门前的一片混乱,悉数落在了端立于望关楼上的两位眼中。
“你倒沉得住气。”东寰斜睨身旁一眼,微微笑道。
“年年鬼门开,不都得来这么一出?这些厉鬼,年年都是这些旧花样儿,一点儿新鲜玩意儿都没有,也不嫌腻得慌?”冥君摩挲着乌斑点点的血色扳指,不以为意道。
“那鬼将身手不成!”东寰眼神好,穿透了浓烟滚尘,将其中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是个今年才提拔的新手,还欠缺磨炼。”被东寰毫不客气地指出,冥君多少觉得有些丢面子,不得不替属下找借口。
莫约两刻钟后,厮杀结束了。小媳妇儿模样的厉鬼被削去了半边身子,踢腾着双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身旁不远处,精描细画的面孔上,眼珠子犹在咕噜噜地打转,仿佛不甘心就这么被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