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大结界何等要紧,岂是一般人想动就能动的?非得有抗天镇地的本事才成。
其次,天地大结界的数个关节之点有所变化,虽极为微小,却会对此方天地中的诸生产生各种影响——或许是地龙翻身,或许是火山喷发,或许是海啸奔涌,或许是天降暴雨,或许是虫害连绵。总之,由于五行之力双向牵扯的缘故,受到五行之力维持的天地大结界也会因着自身变化而对五行之力生成反向的作用。
这些凡人眼中的“天灾”,轻则会有一两年,重则连续数十年。可以想见,天灾过后,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片凄凉场景?
东寰晓得,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三清固然是始作俑者,而自己也难逃帮凶之罪——即便自己此举是为了阻拦三清的阴谋,而诸生何辜?蝼蚁一般的诸生就真得命贱如草芥么?
他自觉不敢比肩盘古大神为苍生耗尽一身,却也绝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诸生遭受水深火热的苦楚。
因此,他以一己之身,独担下天地大结界的反噬。
大地上依旧一片繁荣,天空中雁字南飞,一切如昨,没有丝毫不同。
不同的,只是东寰上神!
他那累积了亿万年的修为,削去了一半,更要命的是,神格甚至出现裂痕,气脉多处断裂,以“狼狈不堪”来形容,竟丝毫也不夸张。
东寰并未昏迷过去,剩下的修为虽只有一半,却也尽够对付几个不开眼的宵小之辈。而他所担心的,却是朱西溪。
令他吃惊的是,朱西溪竟不哭不吓,眼圈是红的,却一滴泪也不见,只是紧抿着双唇,用自己微薄的修为撑出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东寰圈在其中。
结界太小,以至于只能护住东寰一人。朱西溪便左手紧紧搂住他,右手紧握长剑,双眸警惕地四处观察,脚下催动驾云,疾飞如电。
“莫慌!我死不了!”这个时候,东寰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晓得!”朱西溪只回答了三个字。
“你家夫君命长得很——”东寰还在叨叨。
“我晓得!”依旧是硬邦邦的三个字。
“嗯——”东寰眨巴眨巴眼,“我不能不这么做——万物诸生,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
“我知道你是个好神仙,不过——”朱西溪突然恶狠狠地瞪了东寰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进乾坤袋里!”
——乾坤袋是东寰送给自家娘子的一样法宝,貌若一寸见方的精致荷包,实则可容纳各种物件,便是山海也能兜进去。
平素里,朱西溪将乾坤袋挂在腰间,只放些吃吃喝喝的小零嘴。不过,若是东寰给丢进乾坤袋里去,委实有些丢人呐!
不得已,他只得闭上嘴巴。不过,身子却靠得朱西溪更近了。
总算一路太平地返回琉璃溪。
不曾假手他人,朱西溪亲自守在莲居外,又细细设下守护结阵,生怕有不速之客妨碍到东寰闭关休养。
这五百年间,朱西溪等闲不过莲池,一柄长剑不离身。
剑号“玄野”,寒光迫人,乃东寰闭关之前交付与她,特特叮咛万一有需要,便以此剑抗敌。朱西溪甫一接过玄野剑,便无端地生出亲近之心,仿佛上辈子相熟似的。可这明明是东寰不离手的剑,怎么可能与她相熟呢?
东寰的解释是:“你是我娘子,它自然巴结你!”
气得玄野剑灵捂着胸口翻着白眼险没一个跟头厥过去。
——好罢,朱西溪姑且接受这说辞。
不过,玄野剑确也极趁手,长短可随心而化。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朱西溪一握着这剑,就能感觉到剑灵的欢喜。
这令朱西溪多少有些难为情——其实,咱俩并不大熟罢?
无事之余,朱西溪便重又开始张罗起酿酒的活计。
甭看朱西溪修行的悟性不高,剑术也很一般,可人家的天分都体现在吃吃喝喝上了。
当日成婚后,东寰与朱西溪一道酿酒。
时候一到,揭封开坛——额滴个神呐,琉璃溪的老老少少险没把下巴颌给惊落一地!
堂堂东寰上神酿的酒,啥味儿都有,甜的,酸的,辣的,苦的,就是没个酒味儿。反观朱西溪呢,哎呦喂,坛坛都是美酒诶——东寰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家娘子与狐后串通好了,拿玉狐一族酿的美酒来顶缸!
不过,酒封上的落款写得明明白白,东寰干瞪眼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不是?
自此,朱西溪酿酒的名声享誉琉璃溪,可把她得意坏了,居然自封“琉璃溪酒神”,笑得东寰手抖得险些打翻了酒坛子。
这次,朱西溪又琢磨着再酿些新酒,花样多些,待东寰出关后,便可尽情畅饮了。
她收集四季仙果,采撷各色仙卉,精选了最上等的酒曲,滤以琉璃溪江心水之精华,精酿了百坛好酒。
在坛口的封条上,朱西溪一笔一划地写下封坛的日期,再盖上特特央东寰亲手雕刻的“琉璃溪酒神”的印章。黄纸墨字,鲜红小印,落在朱西溪眼中,分外鲜亮。
她不由笑得眉眼弯弯。
五百年过去了,东寰却未能如预期般出关。
这两个所有人都担心不已。
尽管除了朱西溪,再无旁人晓得东寰闭关的真正原因,可到了约定的时间不出关,总不是件好事儿罢?
朱西溪强压心底慌张,故作镇静道:“无妨!闭关一事,可长可短,大家伙儿也都经历过,谁能确定时间到了就一定会出来呢?或许上神心有所悟,将闭关的时间延长了,也未可知。”
松公颔首道:“此言不差。倒是我等浅薄了,还望仙子见谅。”
朱西溪笑道:“松公说得什么话?您是关心则乱,我该谢您才对。您可莫再见外了。”
松公点点头,转身对身后众人道:“大家伙儿放心罢,有朱仙子守着,还能有什么不妥?上神闭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伙儿只管定定心心地将咱们琉璃溪守好才是!”
众人齐齐附和,随后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朱西溪暗自偷偷吐出一口长气,抬手抚胸,正想着要安抚一下自个儿紧张得不行的小心脏,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地喊叫:“仙子——仙子——不得了啦!有个大恶鸟儿来咱们琉璃溪生事啦!”
朱西溪抬头一望,便见一只大蜜蜂飞快地扇着翅膀疾速飞来,不过眨眼间便飞到了自个儿头顶。
骑在大蜜蜂上的,正是小花仙凌白——现如今人家已经长大了,原先的两条花须细腿变成挺拔笔直的——呃——小细腿,套着乌黑发亮的小皮靴,甭提多神气了!
凌白是新任命的琉璃溪巡察使,顶头上司正是他姐姐凌紫。在凌紫的严厉□□下,凌白已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撒娇哭鼻子的小花灵了,办起差事来很有些小男子汉的气势!
不过,此刻,小男子汉凌白的气势却荡然无存——只见他苍白着小脸,蓬乱着头发,靴子还丢了一只,光脚丫上一道道如丝血痕清晰可见,倒是手中的大刀还紧紧握着,只不过刀口崩出个好大的豁牙!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纳妾风波(一)
朱西溪见凌白这副模样,当即大吃一惊,手指一弯,玄野剑便立现掌心。
“胆敢上我琉璃溪来挑衅!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胆子?!”朱西溪二话不说,立时将莲居小结界启动,自己则在凌白的带领下直往琉璃溪外飞去。
结果,甫一立定,朱西溪就被凌白口中的“大恶鸟儿”给唬一跳。
什么大恶鸟儿?
不正是织炎的夫婿,金鹏神族的少族长苏阚么?
不过,此时的苏阚却丝毫不见该有的稳重样儿,倒是哭丧着脸,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圈。看这样子,若是朱西溪来得再晚一会儿,说不得他脚下那块地皮都能给他磨低三尺。
“咦?怎么是你?”朱西溪见着苏阚这急样儿,面色登时不好,第一反应就是织炎是不是出事儿了?
“织炎呢?怎就你一人来了?”朱西溪说话也不大客气,一句寒暄都没有,面孔上立时摆出娘家人的气势来。
苏阚心头一紧,却只能硬着头皮哼哼道:“织炎回青丘了。。。。。”
朱西溪一头雾水,“她回娘家不该你陪着么?怎地来我琉璃溪做甚?”
苏阚闻言,眉眼挤成一团,都快成包子褶了,苦着个脸:“织炎生气了,撇下我独自回了青丘。我去青丘接她,她却死活不睬我,所以。。。。。。所以。。。。。。”
朱西溪眉头一跳,“所以,你就到琉璃溪来搬救兵?”见苏阚红着脸微微点头,不由大声道:“织炎为甚生气?我晓得她,她不是没道理就乱发脾气的人,必是你哪里做得过分了,才惹怒了织炎。”
“不曾。。。。。。”苏阚低声辩解,抬眸却见朱西溪斜睨着望向自己,一脸的冷笑,赶紧又补充道:“其实,不过是一桩小事,解决了也就是了。可是织炎不依不饶的,我就多说了几句,她就。。。。。。她就。。。。。。”说着,他一把撩起额发,却见额头上一片红肿,显见是被什么给砸伤了。
“你们动手了?”朱西溪眼都直了,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你敢打她?”
苏阚原以为朱西溪文文静静,阖该是个公平讲理的人,这方想着来求助,意欲借着朱西溪与织炎的亲密关系,劝回织炎。哪承想,话还没说完,朱西溪就变了脸,厉声喝问。
天地良心哪!他分明一个指头都没动好不好?受伤的是他,为什么挨骂的也是他?
好罢——是他想得太简单了——能说出“以理服人,得对方是个讲理的人。若对方不讲理,那就何妨以力服人”这种话的人,哪里会是个善茬?唉,是他眼瞎。
纵心里懊悔不已,可眼下也没有其它法子啦!在朱西溪的连连逼问之下,苏阚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
原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金鹏神族那帮子三姑六婆惹出的是非。
苏阚的母族和父族皆为族亲众多,表姑、表婶、表姐、表妹、堂姑、堂婶、堂姐、堂妹,加起来数目惊人。尤其是隔了几层的表亲,就连苏阚都不晓得谁是谁。可就是有这么些子亲戚,却总借着血脉亲缘插手旁人家的事,简直讨厌得不能再讨厌了。
很不幸,苏阚就遇上了这么一位亲戚。
这位不知隔了几房的堂姑,先是为苏阚母族的某位表姑家的女儿说媒,定了一门亲事。原本就快迎亲了,可好端端地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男方突然提出要退亲,且,态度极为坚决,很是说了些狠话,竟是丝毫不留圜转的余地。
这门婚事无疾而终,说明保媒的人水平不成啊!那位媒人堂姑被好生埋怨了一遭,险些扫地出门。
媒人堂姑也是个奇葩人才,不知怎地,竟然将算盘打到了苏阚头上——居然想着要苏阚纳了那位被退亲的表妹为妾。
额滴个神呐!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滴?
虽说天界伦理不似人间那么严苛,可退了亲的姑娘身价总会差一点儿——纵无人明说,可大家伙儿都会暗中猜度这姑娘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如此一来,这姑娘若想再说一门好亲,只怕就有些难了。
其实,说来这家姑娘也没啥大毛病,就是额头角生得比较高,动不动就将“我们金鹏神族”放在嘴边,那得意样儿,仿佛她就是金鹏神族族长家的嫡亲大小姐——可怜见儿的,其实,她与苏阚压根儿不是一个姓!
这姑娘心高气傲,等闲人家是不入她的眼滴!好不容易说成的一门亲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急得她娘险些要上吊!
媒人堂姑好悬没被泼一脑袋馊水,情急之下,急忙高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莫急,我这儿还有一门更好的亲事!”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她便说出了自己的奇葩打算。
这不过是她临时想出的权宜之计,却不料话一出口,竟见着那姑娘面儿上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哎呦喂,有戏哦!
苏阚可能不大认得这位远房表妹,不过,却一点儿也不碍着人家表妹对他牵肠挂肚。只是自家门楣不够高,还没资格与金鹏神族的少族长谈婚论嫁,只得恨恨地藏起心事,另觅高枝。
如今,高枝断了,却有人递过来一根新枝子,且,这新枝子更合心意,怎不令她喜出望外?
姑娘的爹有些犹豫:“少族长已有妻室,难不成他能休妻?”
。
媒人堂姑翻了个好大的白眼:“做梦罢你?人家少族长夫人可是堂堂青丘公主,莫说没犯什么过错,就算是有错,谁敢轻易休妻?”她盯着姑娘的爹足有好几眼,方“啊——”道:“难不成,你还以为你家姑娘是去做正妻的?”
她仿佛受到惊吓般拍着胸脯直喘气:“醒醒罢,老哥!你家姑娘是好姑娘,可也还没好到能让少族长休妻另娶的地步啊!”
“那你什么意思?”姑娘的娘忍不住了,将丈夫一巴掌扒拉开,冲出来问道:“你那意思,莫非是要我闺女做妾?”
“哎呦哎呦,妹子你可真聪明——正是此意!”媒人堂姑笑嘻嘻地拉着姑娘的娘,拍着她的手臂解释道:“虽说少族长已有妻室,可也没谁规定,他不能纳妾呀!你家姑娘青春正好,芳华正浓,与少族长郎才女貌,正堪合配!”
天界神仙,虽说对于纳妾一说并未有天规约束,可真正做出纳妾之举的,毕竟是少数。一来,天界之人对子嗣看得没那么重,二来,多半的女神仙也不都是吃素的,文可施法,武可提剑,打架的本事并不逊于男神仙。故而,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没谁敢轻易纳妾。
然而,这位媒人堂姑却言之凿凿,大有“包在我身上”的气势。
“咱们的那位少族长夫人,家世是够高,娘家是够硬,可不管怎么说,嫁了人,就得依着夫家的规矩来,这才是正理,你们说是也不是?”媒人堂姑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见对面一家子都在点头,心中暗喜,接着道:“可是,她却不一般,压根儿没把夫家放在眼里——你们不知道啊,她已经把咱家的亲戚们都给得罪遍了,就没谁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