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可以吗？”
黄霁奇道：“你不试下怎么知道？”
这倒也是，宋道稳了稳心神：“那我试下。”
下意识瞧了下蛇尾，幸亏还没长蛇头，不过这蛇头会是什么样的，不会是一副长着獠牙，吐着蛇信子，随时准备吃人的恐怖样子吧，虾着人就不好了，偏还这么大。
宋道只想象了一下，有什么在变化，然后一声惊呼袭来，有人失声大叫，是那周余，即使睡得深沉如他，也被吵醒了，周余还莫名感觉气喘不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一条大蛇盘桓在船舱里，正吐着蛇信子，一脸看向那位黄霁姑娘。
那位黄霁姑娘第一反应也不是去捉蛇，反而一巴掌握紧了他嘴巴，不是吧，这时候还要小点声。
宋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银灰色的鳞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蛇头都出来了，这实属出乎宋道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转换如此轻松，他又想了想自己人的模样，同样的，很快变为人了，周余的瞪大的眼睛才变小。
黄霁松开手，斥他：“你是不是笨？这么小的船舱你也不想想会不会被你撑破了。”
宋道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过好歹目前不用担心蛇尾问题了，随便说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说了。
万思不知道何时也醒了，正目瞪口呆扒拉在床边，她揉了揉眼睛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宋道失笑：“你没有做梦，我确实不是人。”
起码不是完完全全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一场毫无来由的梦，没有宣告，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
到达水碾城岸上码头时，周余早就潜下了水里，寻了个空才上岸，宋道一人背着包袱带着一鸟下了船，然后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黄霁和万思才出来。
在船上憋得久，一落地万思尤其兴奋，伸长了脑袋去打量周围的一切。
周余问：“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我要去编户，可能要和你们分道扬镳了。”
黄霁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首先是要找到编户的地方，好巧不巧的是周余这个八属国的人到北陆国居然也要编户。
“北陆国的编户有什么不同的吗？”
周余没有多想，虽然在船上北他们吓得半死，不过他们好歹是救了他，对他们热情点总是没错的，所以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会给你发一个叫户牒的牌子，出入城门都需要，不编户就寸步难行，那个地方叫司民处，和八属国差不多。”
黄霁送别周余，“那我们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周余心想，你们这些怀揣秘密的，我也不敢和你们走啊，新的开始，还是独善其身为好。
待得周余走远了，宋道才开口：“我们都需要编户吗？”
“万思不编户，至于我……也不编户。”
万思是罪犯在逃，虽然是在八属国犯的罪，不过谨慎起见还是不办为好，这可以理解。
“你也不编户？为什么？”
黄霁没有多说，只道，“不喜欢，陆之妤。”
宋道哦了一声，她随性惯了，不喜欢这个理由，可以理解，何况天上的鸟，又岂甘心做别人的良民匍匐在别人脚下，还是和她有仇的陆之妤，他说：“那我去编户。”
“你是得去，不过，编户不是我们的目的，你到时机灵点，旁敲侧击问下怎么找人，有无宗路这个人。”
这是自然，宋道点头，“那我们现下就去吗？”
“也好。”
还是趁早好一点，当下就边走边向路人打听司民处在哪里。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朱漆大门，旁边有两座石虎，一动不动，并不可怕，黄霁却没来由地紧张，是害怕吗？是担心吗？宗路入大荒，也都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自己不都是都以为他死了吗？大不了，这趟就是自己那点希冀落空了呗。
黄霁想了想，又说：“到时候别人问起你从哪里来，你就说从八属国来，不要说大荒源的事。”
宋道嗯了一声，周余应该也进去了，有他在前面，说明八属国的人投靠北陆国是正常的。
“我也跟着你进去。”
宋道顿了顿，黄霁见状，补充道：“以鸟身。”
万思这一路走街串巷的，左看一眼，右摸一把，可惜这两个大人停都不舍得停，一听他们要去办正事，当即说：“我不和你们去的哈，我在外面自己耍。”
丝毫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就是告知一下的意思。
宋道眼神示意黄霁，说到底他还是看她小，“她自己一个小孩行吗？”
黄霁示意万思自己一个人去玩，然后对宋道说：“我答应了她，就得做到，何况，她也有自己一番本领，安全得很。”
***
入得府内，先是有一位官差记录从何而来，确认要入籍北陆吗，以前谋事什么的等等。
宋道想了想，一一告知。
那官差面无表情，念道：“宋道，从八属国而来，想入籍北陆，以前无业。确认无误就押下手印。”
这无业，也实属无奈，宋道没想到他们还问以前底细，事出突然，他熟知的都是勤勤恳恳劳动者，这些操劳的人又怎么会穿他身上的行当，无奈之下，只好说出无业，大不了就当他是个游手好闲、大手大脚的没落公子哥吧。
那入籍书，一式两份，下面据说还要检查，宋道问旁边带他检查的官差，“这检查什么啊？”
“主要是让你们打一下检查妖力这些的。”
“那这妖力高低有什么区别吗？没妖力的人呢？”
这官差是知道宋道底细的，这人啊，在八属国混不了了，估计也没什么出息的地方，才又来他们北陆国，作为高人一等的心态，很是乐意给他讲解，“妖力低或者没有的人，给块地耕种，或是入某个行业，具体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多是都是些基础的活了，至于妖力高的嘛，那肯定是皇上决定的，估计你也见不着。”
宋道点了点头，这么一说也是有这个理，“那我要是想找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投靠，我可以在你们这里找吗？”
“可以啊，等你检查后，会有人给你安排你去哪里定居，干什么活，你可以问下那里的人。”
很快便到了检查的地方，也就一块院子，边上坐着一个人，有个人在侯着，一看背影就知道是周余，两眼相对，都假装不认识。
官差在盘问。
“你妖力几许。”
“无。”
“擅长什么？”
“喝酒算吗？”
“原身是什么？”
“不知。”
“父辈母辈原身呢？”
“好像是花和草。”
那官差摇了摇头，“不确定就不要说，你到太虚里去。”
太虚是身后一间屋子，待到周余走后，便轮到宋道了，那官差要了入籍书，作势要在上面写字。
那官差一见宋道肩膀上的鸟，便哟了一声，“你这是擅长训鸟？等会这鸟不能带入太虚屋里去。”
不能带就不能带呗，宋道如实回答，“不是。”
“那你擅长什么？”
原来是问擅长的，“会几下三脚猫功夫算吗？”
官差没回答，不过如实记载下去，真是一点都不深究，搞不准他是什么百年难遇练武奇才呢？
“妖力几许？”
“无。”
“原身是什么？”
“蛇。”
还是不要撒谎太多，他确实能变蛇。
“父辈母辈是什么？”
“蛇和？”
宋道犹豫了，他应该说人和蛇吗？
官差又摇了摇头，“不确定就不要说。”
宋道顺杆下，“是是。”
“拿着纸，等会别人出了，你就到太虚屋里。”
第32章 第③②章
宋道走进，看到的是，阴阳图的圆盘，这图他太熟悉了，不过，天地很多都与阴阳相关，很多看不到的地方或崇拜或存在，都不能绝对说与道扯上关系。
边上的官员在催促他，“快到上面去。”
宋道一边走上去，一边拿眼观察屋里情况，站上去了才知道，头顶有一赤金边的铜镜，刚一站上去，光束兜头就来。
从头到脚，无处可躲，这就是全身检查吗？
然后，脚底下的圆盘，转动了起来，意识浑沌，仿佛有什么离开了身体。
再然后，就是听那旁边的官差说，“半妖？”
宋道猜不透他意思：“半妖怎么了？”
未等到回答，那官差便一跃而上，直朝宋道而来，看这样子，不是友好切磋的样子啊。
来不及多想，宋道刚想使出一个掌法，却陡然剧痛，心下不解，“我这是怎么了？”
那官差已然近到他面前，作势要朝他胸口一批，说时迟，那时快，宋道朝旁边一闪，堪堪躲开。
只是余痛还在，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难不成，他现在算是妖，也使不了以前学习的道法吗？宋道不敢相信，再试一遍，倒是还可以，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着实伤不起……
听到里面有动静，外面的官差亦一拥而上，在屋顶上等待的黄霁见此也惊得一下子飞进了屋子，见到时，宋道已经被擒拿住了。
黄霁几乎是一刹那现出了人形，一脸怒气，双手紧握。
混乱间，宋道瞧到了，急得慌忙间使劲摇了摇双脚，意图喊话她，同时大喊，“你们就因为我是半妖抓我吗？要处死我吗？”
再怎么样，都要问清缘由，不是吗？
“哟，别激动，死还不简单，你是半妖，要带给皇上的，怎么会让你死呢？”
他是半妖，所以才会抓他，陆之妤要半妖，所以他死不了，宗路也是半妖，黄霁会明白的，现下不能让他们发现，何况，你还在受伤中，能打得过吗？
听此，黄霁握紧的拳头旋即又松开，趁着未发现时刻，又变回了鸟，悄无声息停在了木梁上。
宋道仿佛泄了气般，任由他们拿捏，良久，才听到那些官差对话：“他是半妖，把他押送到代都城。”
“我们抓了个半妖，想必皇上会重重有赏。”
***
这些官差说出发当即就准备出发，当即让人备好车马，把宋道用麻袋装着，露了个头出来，然后一手提了上去，丝毫不费力。
时间紧迫，黄霁甚至来不及去找回万思，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万思可以感应到她在哪里，也有自保能力，还是追宋道要紧，现在没有危险，不代表送达之后没有危险。
黄霁不敢靠太近，只敢远远跟着，好在那位官差也不是悠哉游哉地骑，那种执行任务的专注，只顾着驰，反而忽视了尾随其后的黄霁。
不知道飞了多远，到达代都城时，已是晚上，华灯初上，远远就能看到殿宇内一派富丽堂皇。
官差骑着马到了一个城门前，便有其他士兵围了上来，那官差也不慌，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牌子，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有士兵领路。
这是宫殿，而且似乎赶上了盛宴，官差去的是后花园，那里还真是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陆之妤应该在里面，原本陈高让她进来就是为了救陆之妤他们出去，没想到一波三折还是要先找陆之妤，如果和她做交换呢？握在她手上的筹码是‘出大荒’，陆之妤会放弃大荒里的王不做吗？
偌大花园里，有宫女来来回回走动，也有乐人和着琴翩翩起舞，黄霁倒比官差先落在了花园的树枝上，然后跟随众人的视野寻找她们的王。
应该在那边，几位官员簇拥着一位身披华服的女人，脸被挡住了，只窥到头顶前的凤钗，两旁的流苏随着身动而微微摇晃，不知是否仍明艳如初。
好一会后，官员散开，三三两两又聚在一起，只余身披华服的人手持酒杯在沉思。
那位官差姗姗来迟，不过最近也只是停留在宫宴外围，有宫人紧赶慢赶跑到那身披华服的人身边，不知道低语了什么，然后那人才转过头去。
这是陆之妤？
黄霁久久回过神来，内心的震惊已无法言说，岁月不饶人，但她从没想过岁月待妖怪如何，毕竟妖怪比人多了很多岁月，那人毫无疑问是陆之妤，记忆中的脸庞是细嫩与明亮的，只不过现在似已过四十，岁月塑人，即使穿扮华丽贵气，夜色中也看不到皮囊如何，但岁月留下的痕迹怎会轻易被遮掩？
陆之妤此时已经到了那位官差身边，宋道也从麻袋里站了出来，出来后脚还是麻的，踉踉跄跄中，他还不忘打量了一圈周围，看到黄霁时才收回视线，落在了面前的人上。
如果没猜错，她就是陆之妤，二十年前的人妖大乱，就是她带领的，宋道先前作为道门弟子，对她还是有点认知的。
陆之妤，原身老虎，约桃李年华，一贯顺者昌，逆者取妖元，短短两年内中原各妖纷纷归顺，所到之处，无恶不作，所幸，宋九木观主带领大和道观道人除于大荒，其余不足为患。
这相貌也不像二十岁左右啊，不对，电光火石间，宋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荒里妖像人一样知饥寒饱暖，是不是也像人一样衰老？
怪不得说大荒是妖的牢房，日常为衣食所困，动不了时，老天自会收了性命，对比之下，大荒确实像牢房。
“皇上，水碾城捉到一个半妖。”
“从哪里来的？”
宋道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刚想出口便被那官差抢了先，同时递过去一张纸张，“他在入籍登记时说从八属城来。”
陆之妤拿过来扫了一遍，末了，对宋道轻笑一声：“大荒里半妖可以说少之又少，这话只有从大荒外进来的半妖才会说的。”
真是千算万算，仍有意料不到的一茬又一茬，不过也对，半妖，本来就少，大荒里更不用说了，宋道出口问她：“你抓我干什么？”
刚还在和大臣对饮的陆之妤，望着虚空，好一会才答他：“祈雨。”
这实属是宋道没想到的，他当道士时，道观也主持过祈雨仪式，不过是否灵验他也不知道，这陆之妤捉他不大可能让他主持祈雨，难不成他们这些半妖是祭品吗？
那宗路呢？宋道心下一颤，但最后还是稳住心神问：“我有什么用？”
总得问清楚的，越早知道越好，她们抓半妖有何用？
“祭品。”陆之妤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多说，末了，只吩咐下去：“把他关押好，好吃好喝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