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绵绵冰——一只西飞雁
时间:2022-03-12 07:44:46

  谭一舟:“玩累了没?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再玩五分钟。”谭可意一蹬冰,倒退着滑远。
  “我累了。学长,我可不可以申请坐小海豚?”
  话音刚落,胡牧远悬空在身侧保持平衡的右手蓦地被人牵起,连带着她如离弦箭般飞了出去。
  慌乱只在一瞬,她很快认出了来人。
  “章驰,你怎么在这!”
  章驰恍若未闻,半弓着身体滑得飞快,胡牧远在极速带来的劈面风里与无数人交错,吓得手脚僵硬,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横穿大半个冰场后,章驰陡然转身定住,胡牧远止不住冲劲,撞进了他怀里,章驰卸力后退,两人一块砸到了护栏边。
  呼吸和心跳声擂鼓一般响在耳边,惊魂未定的胡牧远怒视章驰:“你发什么疯!”
  章驰半抱着,低头看她,脸色如冰面布满寒霜。
  “胡牧远,你跟你的白月光重逢,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胡牧远稍稍退开,“我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章驰忽然抬手,重重抹去胡牧远唇上的口红。
  “疼!”胡牧远偏头躲开。
  “你也疼啊。”章驰微微笑了下,寒声道:“胡牧远,见我怎么样都行,见他就不一样,是吧?你说我该怎么想?”
  胡牧远肤色白皙,目似点漆,涂点颜色实在好看,章驰其实是第一次看,胸腔中却充斥着难言的不痛快,他盯着胡牧远被他擦去一大半依旧嫣红的唇,以及因他草草一下而晕成一团的嘴角,心头火和不合时宜的冲动一并烧起,他扬起食指又是恶劣一蹭。
  胡牧远恼了,狠狠拍开他的手。
  谭可意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胡牧远克制着情绪,朝她笑了笑。
  “我饿了。”谭可意拉住胡牧远的手,乖乖重复爸爸教她的话:“姐姐,陪我出去吃麦当劳吧。”
  “好。”
  章驰也跟了上来。
  麦当劳一楼近柜台的四人桌旁,谭可意一手抓玩具公仔,一手抓鸡翅慢腾腾地啃咬。
  谭一舟扫了眼对面气氛奇怪的少年男女,心里明镜一般。
  他笑着和胡牧远说话:“小牧远,你今天私教课体验得怎么样?”
  “很好啊。”胡牧远其实很能装相,她不愿在他人面前显得难堪,干脆视线一寸都不往旁偏移,也若无其事和谭一舟玩笑:“怎么收费啊,谭老师?”
  “我想想… … ”谭一舟往后一靠,“请我看电影吧。”
  谭一舟没打算掺和年轻人的恋爱游戏,纯粹是恶趣味作祟,存心要捉弄胡牧远的臭脸男友。
  胡牧远有些意外,“好… … ”
  “我陪你看。”章驰打断了她的话,“谭老师想看什么?”
  谭一舟:“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作为牧远的男朋友,这点小事还是可以代劳。”
  胡牧远:“不劳你费心。”
  “对。”谭一舟悠悠道,“这是我和牧远之间的事。”
  胡牧远疑惑地看着谭一舟,总觉得哪儿有点奇怪。
  章驰冷着脸,侧头看了眼沉默的胡牧远,却见胡牧远的目光直直盯着谭一舟,他气得太阳穴直跳,直接扣住了胡牧远放在腿上的手。胡牧远抽手要挣脱,章驰强硬挤进她指间,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在桌下不动声色地角力,连带着表情都不大好看。
  谭一舟只作不见,泰然迎视章驰略带敌意的目光。
  章驰:“谭医生和牧远怎么认识的?”
  谭一舟:“常常见面,自然而然就认识了。对了,牧远,你记不记得你回老家之前给我打的那个电话?那时候哭得那么伤心,说要我的联系方式,怎么我一个电话都没等到?”
  胡牧远:“我… …不小心弄丢了。而且我哪有哭?”
  谭一舟:“不承认啊,我可记得很清楚。”
  章驰忍无可忍:“谭医生医院不忙吗?”
  “忙啊。”谭可意认真道,“爸爸特别忙,等下就要去值班的。”
  谭一舟捏女儿的脸,“你还操这么大的心呢。”
  “我还想喝椰椰冻,好不好,爸爸,我们去买椰椰冻。”
  “好啊。”谭一舟朝牧远一笑,“那我们先走了,牧远,再联系。”
  “好。”
 
 
第四十六章 
  谭一舟牵着谭可意出门之后,胡牧远挣开了章驰的手。
  “胡牧远,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你要听什么?”胡牧远问心无愧,不愿和吃错药的章驰解释。“我没什么好说的。”
  “和我没什么好说,和他就能有说有笑。”
  “随你怎么想。”
  胡牧远抽动椅子要走,章驰没起身,只用脚踩住她座椅横梁往下一顿,将她卡在原地,一拉一扯间,凳角划过地面,类似嘶鸣的声音刺耳无比,惹来不少视线注目。
  胡牧远只得坐下。
  “你的理想型,你念念不忘的谭一舟哥哥,原来是同一个人。”章驰面无表情道,“暗恋对方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离婚,高兴坏了吧,胡牧远。”
  胡牧远愣了愣,“他离婚了?你怎么知道?”
  她不知道?章驰突然暗悔失言,转瞬又被一股更汹涌的怒意攫住:“你可以啊,胡牧远,为了跟他约会,当第三者也不在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这样看她?胡牧远紧紧抿着唇,气上心头反而平静,她无动于衷道:“是啊。我就是喜欢他,从小就想嫁给他,第三者算什么,更出格的事我也能做。怎么,你看不惯啊?那分手好了。”
  章驰冷笑一声,牙槽差点咬碎,“你做梦。”
  胡牧远:“让开。”
  僵持半晌,章驰率先起身,大步离开。
  在俱乐部发泄似的狠敲了几小时鼓,章驰败坏至谷底的心情仍旧没有好过多少。
  他盯着鼓面一直静坐到窗外华灯初上,心中没来由起了悔意。他想他其实不该这么沉不住气,胡牧远是一只吃软不吃硬的刺猬,越激越不低头,一定要刺伤对方才痛快。两人这样不欢而散,恐怕胡牧远心里觉得正好,她巴不得他找她吵一架,好顺理成章分手,去找她的一舟哥哥。
  怪只怪他从收到周沅林连珠炮似的讯息起,便叫焦躁与不安燃去了部分理智。
  昨日温存历历在目,章驰不觉得胡牧远完全变心,可他又难免想起她昨天在床上未出口的话,她在想什么,她要说什么?
  她能因为一张纸跟他翻脸,更何况谭一舟本人出现在她身边。他既然没有十足把握将他和谭一舟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衡量会有胜算,就不该扔掉手中的砝码。
  当晚近九点,胡牧远接到周沅林的电话,开口就说章驰要把自己喝死了,“胡牧远,我是劝不住了,他一直叫你的名字,还哭呢,求你了,过来看看吧。”
  电话结束通话,章驰问:“她说来吗?”
  “嗯。”周沅林扫了眼现场凌乱的酒瓶,“兄弟,你是不是有点心机了?”
  “你懂什么。”
  他不能和她干耗下去,也就无所谓用什么方式。反正等胡牧远回头和他说软话,他七老八十了也未必等得到。
  胡牧远迎着冷风走到西鹜别苑,按门铃却无人回应。
  她开门进去,室内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香。
  茶几和地上各摆了几听拉开的啤酒,章驰眉头紧皱,蜷缩在沙发上。
  胡牧远蹲在他面前,看了会“不省人事”的章驰,又悄无声息地起身,径直进了卧室。
  章驰躺不下去,跟进卧室却见胡牧远在床边折她落在他家的衣服,他心里一沉,快步过去,将她迭好摆在一边的衣服重又揉成一团扔开。胡牧远不说话,手上动作一秒不停,只是她收一件,章驰扔一件,两人无声较劲,胡牧远干脆倾身,一把捞起散落在床头的衣物。
  章驰从后面抱住了她,他下巴抵在她颈窝,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胡牧远越推,章驰双臂收得越紧,她掰他的手,却碰到他手腕上细细的发绳,和发绳上小小的蝴蝶结。
  “我错了,胡绵绵,你别走。”章驰用脸颊蹭了蹭她,似有若无的酒气便随着吐息沾在她发间耳际。
  胡牧远还要气他:“不是分手了吗,章驰,你干什么。”
  “谁同意了。”章驰闷闷道,“你喜欢他我也不分手。”
  “那我脚踏两条船了。”
  “你踏吧。”章驰将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冷冷道:“你要踏我有什么办法。”
  胡牧远嘴角刚弯了一点便止住,依然被章驰看见了。
  他逼近她:“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胡牧远不肯承认。
  章驰捏她半边脸,“说不说。”
  “好了。”胡牧远抓住他的手,心平气和道:“章驰,你想错了。我跟谭一舟之间压根没什么,他拿我当小孩,也不会喜欢我。你不用这样。”
  “你不是小孩了。”章驰不信这套论调,今天当明天不会当,这一刻当,下一秒不会当。“哪天谭一舟真说喜欢你,你是不是要头也不回地抛弃我。”
  “干嘛这么想?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哦,你觉得恋爱不长久,怕没谈好,和你的一舟哥哥连朋友都没得做。和我就没关系。”
  胡牧远哑口片刻,啄了啄他的唇,“你干嘛非钻牛角尖。”
  “我说对了吗。”
  “错了。”
  他将她压在身下,直直望进她眼底,“胡牧远,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他又好在哪里,为什么不一样,你和他再次遇见是什么时候,今天是见的第几次面。章驰在意的问题不止一星半点。
  胡牧远并不躲闪,两人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对视,一丁点微末情绪都能被清晰感知。她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不光此刻,他白天的怒意和口不择言也好懂不过。她本来没想和他吵成那样,也不知道两人最后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从东泰离开之后,她以为他们且得冷战一段时间,也许就这么一拍两散也未可知。结果章驰半天不到就打来了电话,而她明知道周沅林说章驰寻死觅活是假话,还是来了。
  “你真要听啊。”她问他。
  “嗯。”
  “其实也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她和谭一舟之间的交集,撇去她百转千回的心思,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说清楚。
 
 
第四十七章 
  于小学生胡牧远来说,世界太小了,能得到的糖也太少,认识谭一舟,以及与他相处的几段夏日时光,是她不大愉快的童年中最珍视的记忆,连带着医生这个职业都有了别样意义。她对他当然有过朦胧的喜欢,可惜还来不及萌芽便被几张结婚照扼杀了。至于谭一舟对她,胡牧远越长大越明白,他帮过她的种种,于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善意,他看她没有丝毫特殊,她不在他可以对话的世界里。
  她理解了这些,还是想见他。
  上周与谭一舟在始料未及的状况下重逢,短短十来分钟交汇又消失在了人海中,太短了,所以她以滑冰为由再次来了东泰。
  胡牧远知道很多事瓜田李下容易叫人误会,可她心里是坦荡的。她没有要和他风月,就一定得做陌生人吗?他对她来说曾如此重要,她想找到一种舒适的方式,和他做朋友也有错?
  “我不好吗。”章驰问她,“胡绵绵,我小时候也对你也很友好,你为什么不对我念念不忘?你就是喜欢大哥哥,偏偏对我无情。”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难道你没有喜欢过漂亮姐姐?这种喜欢是镜中花,水中月,不会结果的。”
  “哦。”章驰看着她,冷不丁道:“我跟谭一舟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神经病。”胡牧远忍不住笑了,“你好幼稚啊。”
  “当然没你的一舟哥哥成熟了。”
  “章驰,你有完没完。”
  “没完。”章驰抓着她胡搅蛮缠,“说啊,救他还是救我。”
  胡牧远张嘴真要说,章驰却先吻了过来。
  次日上午,胡牧远踩着铃声尾巴跑进教室。
  聂思臻趴在桌上,睁着一双惺忪睡眼问她:“和好了?”
  “嗯。你又熬夜剪视讯?”
  “还差一点,就弄完算了,困死我了。”
  “睡吧,帮你看着。”
  下课之后,胡牧远去了一趟郑岚老师的办公室。
  聂思臻:“怎么了?”
  “给我加作业。”胡牧远苦着脸,“说元旦之前发给他。”
  “看来太受器重也不是好事,郑老师不做人啊。”聂思臻对她报以深深的同情,“下个月可是死亡月。”
  十二月的确是死亡月,对胡牧远来说尤其。她要检视修改《误我》的连载内容,要准备期末和六级考试,要为梁溪做复习资料,还要绞尽脑汁构思郑岚的半命题作业。
  章驰这一阵反而清闲起来,闲到有时间研究厨艺。
  胡牧远做完一套听力,从书房出来,先闻到煎蛋的香味,继而见章驰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她惊讶极了。
  “章驰,你还会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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