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愆期——束尧
时间:2022-03-14 07:19:50

  “你学会了做饭?”韩译萱看向周任。
  在国外留学和工作的时候,两人同居,一般都是她做饭、他洗碗的。周大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会亲自动手煮的,只有咖啡。
  回到阳城以后,他们专门请了做饭的阿姨,平时要不是吃阿姨做的,要不就出去下馆子,偶尔她兴致来了也会做几道菜。
  但要他进厨房提锅铲受烟熏?那完全是异想天开。
  她主动问话,周任顿时受宠若惊,眼底含笑,道,“嗯,对,就想着学几道你爱吃的菜,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说完,他壮着胆子,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韩译萱低头扫了一眼桌面。
  椒麻鸡翅,酒糟排骨,凉拌藕尖,上汤西洋菜,番茄牛肉汤。
  果然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全部做得有模有样,说实在话,味道也不错。
  她沉默了下,“我现在不爱吃这些了。”
  周任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就是呀,人是会变的,以前喜欢的东西未必现在还喜欢嘛。”韩译葵深谙打蛇随杆上的精髓,开始阴阳怪气,“更何况那些不是东西的呢?”
  韩爸爸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韩妈妈往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吃饭吧你,这么多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周任很快就调整好面部表情,舔了下嘴唇,笑得温柔,“萱萱现在喜欢吃什么菜?我可以学。”
  “再说吧。”她淡淡道。
  直到放下筷子,她也没动过碗里那块排骨。
  本来韩译萱是想用冷淡的态度逼退周任的,但无论遭受了多少漠视和冷遇,无论被韩译葵嘲讽到了什么程度,他依旧坚持天天往这儿跑。
  快半个月了,还不见有消停的迹象。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用工作的吗?”
  “怎么,担心我破产?”周任笑嘻嘻地凑上前,几乎贴上她的鼻尖,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放心,再养十个你也养得起。”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害羞地垂下眼。
  而现在,韩译萱往后退了小半步。
  在她清亮的眸子里,他找不到半分曾经的心动。
  她直视他的双眼,“进来我房间吧,我有话对你说。”
  难得她愿意开口多跟他交流几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周任很忐忑。
  他总感觉,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不会是他乐意听到的。
 
  Chapter 25
 
  
  周任不是第一次踏进韩译萱的房间。
  浅橘色的碎花窗帘,象牙白的纹理梳妆台和配套的衣柜,灰粉色的床单被套,床头还摆着三个可爱的麦兜小公仔……
  童年和少女时代的她,就是在这样温馨的暖色调中阅读和入眠的。
  而当现在的她置身其中时,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如今的她,仿佛是冷色调的。
  是厚重的墨绿,是深不可测的冰蓝。
  周任故作轻松,“所以,萱萱,你想对我说什么?”
  “周任,无论如何,我们确实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她背对着他,声音不疾不徐,透露出坚定的理性,“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少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才是正确的选择。”
  自从两人重逢之后,这是她对他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为了他好,却又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好像他一直以来的千样努力、百般讨好,都没能融化她分毫。
  饶是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早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周任还是因为她话语中潜藏的信息而感到几分尖锐刺骨的疼痛。
  他沉默良久,把心里那股难受劲儿缓了过去才开口:“我很清楚,我不是在浪费时间。”
  向前一步,他久违地呼吸到她发梢的栀子香气,心尖颤了颤,语气顿时软了下去,低低道:“你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是我明白得太迟了,对不起。”
  如此虔诚,如此深情。
  像是忏悔的信徒,在向神明祈求原谅。
  如果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韩译萱很难说此刻他依旧没有打动她。
  可她的心底也只是微微泛起了涟漪,很快又复归平静无澜。
  她闭了闭眼睛,决定摊牌。
  “分手以后,我以为自己得了癌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外面的时候,想着既然都快死了,总要尝试点没玩过的东西才好。”
  她继续背对着他,简单而缓慢地叙述着,语调堪称冷酷。
  “所以,我跟别人睡了。”
  她直直盯着墙上泛黄的海报,没有回过头看周任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他的一声轻笑。
  “你以为你这样骗我,我就会放弃了吗?”
  这时候,韩译萱终于转过身去,平静地跟他对视。
  “我没有骗你。”她的双眸不带一丝情绪。
  多年相知相识,共枕而眠,是不是撒谎,视线交织之时,一眼便知。
  周任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猛地一炸,太阳穴鼓鼓跳动,一股锥心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攀着脊椎骨爬了上来,暮春天气里,竟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眼尾瞬间泛红,牙关紧咬,狠狠抓住她的肩膀,双手却不自觉地轻颤着。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射出来的。
  “没有谁,萍水相逢,for one night而已。”她说得十分坦荡。
  他还来不及说任何东西,她又继续道:
  “周任,我以为我非你不可。”
  “原来不是。”
  “其他男人也同样能给我带来快乐。”
  一句又一句,字字如刀,剜得他鲜血淋漓。
  他毫无还手之力,节节溃败,溃不成军。
  大脑似乎失去了运作的能力,周任唯有痛苦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韩译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
  她知道他会感到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原本她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选择打开能够释放魔鬼的匣子,然后旁观他的痛苦。
  但那些话说出口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看着他略显扭曲的脸庞,她心中竟然有一种嗜血的残酷快意。
  听说杀人是一种会上瘾的事情,只要第一刀下去刺破皮肉见了红,后头便会跟着一刀又一刀的下去,根本刹不住。
  原来,用言语杀人也是一样。
  她知道他爱她,她看出来了,他没有骗她。
  她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于是她手里就有了刀。
  好可笑,她和周任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在那阵快意之后涌起的,是莫大的悲凉。
  再睁开双眸时,周任的眼底已经血丝密布,一片猩红。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发了狠,用力将她推倒在旁边的床上,左手五指顺着插-入她的鬓发,垫起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那你是大错特错。”他靠近她,与她鼻息交融,神情称得上有些狰狞,嗓音也哑得可怕,“我他妈根本不在乎。”
  说完,他便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攻城略地,是一场带着血腥味的亲密。
  韩译萱用尽全力地推开了他,气喘吁吁,死死盯着他。
  她一头黑发散乱如翻卷的乌云,眼底隐约有泪。
  “别自欺欺人了,你很在乎。”她说。
  几乎没有男人会不在乎。
  睡过多少女人是他们胸前光鲜漂亮的军功章,但跟多少男人上过床却好像成了女人的羞耻,把她们永远地钉在示众的牌子上,人人皆可唾面。
  男人向来都是这样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她不认为周任会是例外。
  “你走吧。”她再度开口。
  他却死死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我不走……”他喃喃地说,“不就是睡了几个男人吗,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不想失去她。
  他绝不要失去她。
  她的话语近乎残忍,“你这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的双臂缠得愈发用力,语气也愈发坚定,“我以前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你也没有嫌弃我,我不走,萱萱,你别不要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线里已经掺上了浓浓的恳求。
  “可是周任,我——”她抬眼看着天花板,“我不爱你了,我没有你也可以过了,或许,还会过得更快乐。”
  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在他心头鲜血淋漓的伤处,再划上狠狠一刀。
  周任闻言,缓慢地从她的颈窝里抬起头来,脸色一片灰败。
  “你走吧。”她再一次要求。
  周任终于离开了。
  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Chapter 26
 
  
  终于跟周任彻底结束了。
  缘分尽了,本不该再有折磨的拉扯,这休止符总算是画上了。
  拥挤在心口的浓云重雾一朝散去,韩译萱松了一口气。
  她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想回归到自己曾经热爱的事业之中。
  至于感情——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有没有再次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随缘吧,她不会再去强求了。
  反正嘛,她现在有钱有闲,这世上不缺男人,送上门来的,如果还算看得过眼,那就拿来解解闷,也没什么所谓。
  然而,韩译萱想得开,她的老爸老妈可想不开。
  这么久以来,女儿对周任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们看在眼里,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也不想强迫自家孩子去接受不合适的人。
  金龟婿又如何,再怎么样也只是外人,哪有女儿亲?女儿可是血脉相连的。
  正因为心疼女儿,他们不想看她将来孤家寡人的过活,便开始暗地里物色品行样貌和职业都不错的小伙子,又疯狂怂恿她去跟人家“见个面”“吃顿饭”。
  被软磨硬泡了许久,韩译萱为了讨个耳根子清净,终于同意了一次。
  男方是公务员,硕士毕业,据说很受领导赏识,前途无量;长相端正,身高一米七七,也不知道有没有谎报数据;至于家境嘛,在当地算得上是中产阶级。
  听说互通消息的时候,男方原本觉得韩译萱岁数有点大了,可一见了她的照片,立马就改口了,态度也变得十分热情。
  韩妈说这事儿,本意是想夸自家女儿漂亮,夸男方有眼光。
  韩译萱听了直撇嘴,而韩译葵已经在一旁开始大呼小叫了:“姐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就算岁数大了吗?!天啊他是古代人吗,寿命只有四十岁的那种?”
  韩妈白了她一眼,把她赶回了房间里去,然后正准备要开口劝韩译萱的时候,便见大女儿摆了摆手,“妈,不用劝,我去就是。”
  反正简单吃餐饭,随便敷衍过去就好。
  第二天,韩译萱稍作打扮,预备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半个小时出门。
  她刚挎上包,手将将触到门把手,门铃就响了起来。
  韩爸在一旁沙发看报纸,“哟,小伙子这么重视啊,亲自上门来接?”
  “不对吧,我也没说咱家门牌号啊……”韩妈直犯嘀咕。
  韩译萱没多设防,将门打开,周任一张笑脸便撞入了眼帘。
  他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手里的一大束香槟玫瑰递到她眼前,又托出个紫天鹅绒的戒指盒,“啪”地打开,色泽饱满的一对祖母绿对戒。
  他十分认真地说道,“当初那对戒指不好,这几天我找人定制了一对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要不喜欢我们再一起去买。”
  韩译萱怔了半晌,迅速看了自己家人一眼,然后向前一步,低声道,“周任,你别这样……我们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那又如何。”
  韩译萱差点就跟他急眼了:“你什么意思?”
  除了从前在床笫之间,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死皮不要脸的模样。
  周任正欲开口,韩译萱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相亲对象的电话,应该是到小区门口了。
  她推开他,“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周任长久以来都没有休息好,昨天又整整一夜未睡,精神和体力状态都不是很好,被她这么一推,真的晃到了一边,连手里的花束都差点没拿稳。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不适,自顾自匆匆离去。
  韩译葵在门背后抄着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明打明挂在脸上。
  “你姐姐是有什么急事吗?”周任不得不询问她。
  “我姐姐呀,”她笑嘻嘻的,“去约会了呀。”
  下一秒,她便看见周任毫不犹豫地转身,追了过去。
  见状,韩妈恨不能拧她耳朵:“叫你多嘴!”
  *
  西餐厅里面,阿南凉子的钢琴曲缓缓流淌。
  阳光徜徉在原木色的餐桌上,气氛感觉还不错。
  韩译萱看着对面的男人,他已经盯着手里的菜单许久,还没有点一道菜。
  服务员在旁边耐心地等候着,她开口要了一份金枪鱼普切塔。
  “几个小点心要九十多块钱?”男人突然开口,带着点儿质问。
  服务员有点尴尬,她开口解释道:“这是招牌菜,很不错的。”
  男人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庞上逗留了一会儿,“好吧,既然你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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