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给你看啊。”她还是不想放他走。
“你先试着,让导购拍照,发给我看,或者你打车先回家,我下次再陪你过来。”说完,他在她面颊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韩译萱心道,这厮出卖男色出卖得也未免太敷衍了一点。
“好了,你去吧。”她说。
周任急匆匆地走了,她进试衣间换了一套婚纱,让导购拍照。
导购一边找角度给她拍,一边忍不住夸赞:“韩小姐,您身材太完美了,鱼尾的款式容不得一丝赘肉,您还能驾驭得这么好。”
没有人不爱听夸,韩译萱心情好了点,“是吗,谢谢。”
每周跑四次健身房,练到汗水流成河,抽筋又骂娘,看来还是值得的。
她用微信给周任发了照片,还敲了一行字上去,“这款怎么样?听说鱼尾这种款式很考验身材,婚礼那天万一我吃多了会不会露丑啊。”
周任没回,她估计是正在开车。
又换了三套婚纱,发型也重新盘了三次,她被折腾得够呛,给他发了三次照片,周任一直没有回过消息。
眼瞅着外边的天色暗了下来,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对导购小姐说,“今天先这样吧,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走进试衣间,她伸手到后背去拉拉链,眼泪悄无声息地就掉了下来。
在加州同居了半年多的时候,韩译萱听说了吕先芝跟凌征岸离婚的事情。
她反而比周任知道得还早,因为周任忙,跟国内的朋友又没有什么太多联系,至于周任的爸妈,那肯定是晓得这事儿的,也没告诉他。
韩译萱猜是因为他爸妈一直明白他对吕先芝的心思,加上知道他现在有固定交往的女友,怕他对吕先芝死灰复燃,故意瞒着他。
周任爸妈对吕先芝本人肯定是没什么意见的,估计两家人从前还相处得非常好,但毕竟谁家父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儿子娶一个父亲是落马贪官的二婚女人,何况周家还有头有脸的。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其实吧,韩译萱对二婚女人从来都没什么偏见,历尽沧桑蓦然回首、青梅竹马破镜重圆这种故事她也还挺乐见其成的。
可前提是,这男主角不能是她的周任啊。
所以她犹豫了会儿,最后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几个月后,周任吃饭的时候偶遇了大学同学,知道了吕先芝离婚的事情。
那位大学同学原话是这么说的,“啊,你不知道吗?我老婆说她告诉译萱了呀。”他老婆本科时候跟韩译萱住同一个宿舍,关系处得不错。
周任回到家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萱萱,”他进门就问,“吕先芝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顿了顿,“现在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要是我早知道……”
韩译萱原本在厨房里切水果,闻言浑身都僵了,如同置身冰窖。
周任走到茶几边,端起杯子猛灌一口冷水,重复了一遍,“要是我早知道……”他有些失望地看向她,“萱萱,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韩译萱拿着水果刀的手抖个不停。
要是我早知道。
这句话,他说了两遍。
要是你早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呢?周任。
但是她不敢问。
韩译萱转过身,直视他的双眼。
“因为我害怕看见你为了她失去理智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她淡淡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眶里却滚下泪来。
周任沉默,看了她许久,放下水杯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对不起,萱萱,我不该像刚才那样对你讲话,我只是……有点太着急了。”
他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又吻了吻她微红的眼尾。
“我很害怕,周任。”她哑着嗓子说,“你是不是还喜欢她啊。”
周任默了会儿,说,“瞎想什么,先芝跟我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她又消失不见,我怕她是受不了打击做出傻事才这么紧张,我想着如果我早知道这事儿,也许能帮上她点什么。”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跟哄小孩儿似的,“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韩译萱抬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嗯。”
她选择相信他的说辞。
后来周任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吕先芝,回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韩译萱知道他的目的。
他跟吕先芝毕竟十几二十年的感情,她也不好抱怨,更不敢跟他闹,显得自己没气量,又怕闹了,他转身就走,再也不回头。
其实回头想想,韩译萱觉得也蛮好笑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周任之所以找不到吕先芝,是因为吕先芝根本就没有留在国内,而是去了英国投奔远房亲戚。
周任锲而不舍地找了她这么久,原来是瞎忙活一场。
一年半以后,他们回了国。毕竟跟周家的产业比起来,周任在美国的生意只能算小打小闹而已,他始终是要回去接手周家的。
回到阳城的第二天,周任就带韩译萱见了家长。
过了五六个月,周任他爸提议让他俩先订婚,周任想了想,懒洋洋地说,“弄这么麻烦做什么,照我看,我跟萱萱啊,直接结婚最好。”
她在一旁听着,垂下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然后呢?
然后吕先芝回来了。
她过得确实是相当落魄,脸和身材虽然变化不大,可那种历经磨难之后的疲倦和沉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韩译萱回想起当年她朝气蓬勃的模样,不免唏嘘。想想这么些年,吕先芝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孩子又正是最不好带的年纪,回到阳城以后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她瞅着心里都有些难受,更别提周任。
周任围着吕先芝忙前忙后,又是给她找住所,又是给她找工作,还找人给吕冠联系合适的幼儿园,韩译萱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更何况,周任的态度是如此的坦荡磊落,他帮吕先芝从来不瞒着她,对她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无可指摘。
所以她想,等吕先芝安顿下来了,周任跟自己完婚了,一切就好了。
今天这眼泪,等走出了试衣间,她就当没有流过。
离开婚纱店回家的路上,韩译萱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她还是忍不住给周任发了一条信息,抱怨道,“周任,这也是你的婚礼,不要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放下手机,她想,偶尔发发小脾气也是要的。
过了几秒钟,她又拿起手机,撤回了最后一句话。
Chapter 04
韩译萱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周任那边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
吕冠是急性肠胃炎,还好不严重,打完点滴吃完药之后在医院里休息了小半天,准备回去的时候,一行人跟凌征岸不期而遇。
凌征岸什么眼神?找吕先芝他也找了很多年,费的功夫比周任还大,很快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她,又看到她身边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不用三秒就确定了那是他儿子,他跟他小时候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旁边的周任。
凌征岸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吕先芝面前,“好久不见。”
吕先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嘴唇颤抖起来。
周任挡在她身前,收起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眼中含着警告,“滚开。”
“凭什么?”凌征岸指了指吕先芝,“这是我老婆。”又指了指吕冠,“这是我儿子。”他问,“你周任算是哪根葱?”
旁观者清,他知道周任暗恋吕先芝多年,对周任敌意不浅。
周任攥紧了拳头,吕先芝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冲动,她看向凌征岸,很平静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是你老婆,冠冠也不是你儿子。”
凌征岸盯着她拉住周任的手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行,你可以不是我老婆,这孩子必须得是我儿子。”
吕先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休想!”
她心里的恨意骤然爆发,冲上去就想给他一巴掌。
凌征岸抓住她的手臂,一字一顿:“我会让孩子认祖归宗的。”
她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无力地重复道,“他不是你儿子……”
“是不是,做个亲子鉴定就知道了。”他说。
吕冠在后面拉着周任的衣摆,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
周任看不下去了,安抚似的摸了摸吕冠的脑袋,然后上前将吕先芝拉到自己身后,“够了凌征岸,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先芝被你害得还不够吗?”
凌征岸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周总,听说你下个月要结婚了,周太太知不知道你在外边这么尽心尽力地护着别人的老婆孩子?”
阳城再大,权贵圈子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人物,他自然听说过周家张罗着要娶媳妇的事情。
周任默了默,面无表情地说,“不劳你挂心。”
凌征岸“呵”了一声,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紧紧抱着孩子的吕先芝。
他慢条斯理地说,“先芝,争抚养权你是争不过我的,孩子跟我这个当爸爸的在一起,能有更好的成长环境,接受更好的教育,你呢,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给他什么?法官知道该怎么判的。”
甩下这段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吕先芝简直恨毒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周任送吕先芝和吕冠回家,一路上无话。
到了地方,孩子已经睡熟了,周任见吕先芝的神色浑浑噩噩好似游魂,实在不放心,就抱起孩子,跟她一块儿上了楼。
把孩子放在床上,吕冠睡得朦朦胧胧的,抓了下他的手,含糊地叫了声“爸爸”,因为还不习惯说国语,发音是“papa”,软绵绵的。
周任的手顿时一僵。
“叫叔叔。”吕先芝条件反射性地纠正。
吕冠吧唧了两下嘴,转过身,又睡着了。
吕先芝送周任下楼,本来送到单元楼门口也就可以了,她一路跟着走到小区门口,周任叹了一口气,说,“先芝,不用送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夜闷热,橘黄色的路灯边飞舞着几只小小的蠓虫。
吕先芝抬起脸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谢谢,谢谢你。”
周任放柔了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道,“别呀,先芝,你知道我们之间不说这些。”
送走周任,吕先芝返身回家,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脑子里一片混乱,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她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的时候,凌征岸从后面靠了过来,掐着她的腰把她一起带了进去,她惊恐地大叫,声音才冒出个尖儿,便被他用手捂回了嘴巴里。
“嘘。”凌征岸说道,声音宛如恶魔低语,“别吵醒孩子。”
*
周任回到家,一看表才九点半,韩译萱已经睡熟了。
看来这些日子她准备婚礼确实累得够呛。
他站在床边俯下|身,默默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瞧了会儿,轻手轻脚地拿了睡衣,去外面的卫生间里洗了澡。
从卫生间出来,他去厨房找水喝,一边喝一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这才看见韩译萱发给他的几张婚纱照,他来回看了几遍,又顺手保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下边还显示撤回了一条信息。
周任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寻思,这是撤回了个什么呢?
等上了床,周任发现韩译萱换了个睡姿,背对着他的方向。
他凑过去,把手搭在她腰间,把她圈进怀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挣了两下,“别抱,热……”
周任闻言,从枕头下翻出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两度,手又重新搂了上去。
这下子韩译萱老实了,乖乖窝在他怀里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清早,韩译萱就被周任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周任一般都醒得很快,不像她总是喜欢赖床,就连洗漱完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还是懵懵的没睡醒一般。
接完电话,他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就要走。
韩译萱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怎么了?”
留给她的是一句“先芝出事了”,还有“砰”的一下关门声。
她愣了半晌,又躺下了,把被子盖过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昨天是她,今天又是她。”
怎么天天都是她。
然后又睡了回去,睡得颇不安稳,噩梦连连。
周任赶到吕先芝面前的时候,瞧见她脖子上的红痕,什么都明白了。
他气得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妈的,凌征岸这王八蛋!”
吕先芝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被眼泪打湿了黏在脸颊上,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上去楚楚可怜,下唇上一圈牙印还渗着血色,是她昨晚忍着不叫的时候咬出来的。
他走到她面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恨他,他害死了爸爸,我不能把冠冠给他,我不能让他得逞,凭什么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他休想!”
她猛然抬起脸,问,“周任,你喜欢冠冠吗?”
周任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心头突地一跳。
他勉强笑了笑,“当然喜欢。”
“那你给冠冠当爸爸好不好?”吕先芝眼睛里闪烁着癫狂的光芒,“我嫁给你,冠冠就是你的儿子,凌征岸动不了他,也动不了我……”
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身边唯一的浮木,抓得周任都觉得有点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