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愆期——束尧
时间:2022-03-14 07:19:50

  两位老人家将她好生安慰了一番,硬是把她留下来吃了午饭。韩译萱勉勉强强吃了半碗米饭和几块蟹黄豆腐,也不是装,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她前脚一出门,周父后脚就给周任去了电话,让他立马滚回来。
  韩译萱最后要找的人,是吕先芝。
  她跟吕先芝大学时候有过一些交集,在她的印象中,她是挺善良的一姑娘,绝不可能故意破坏别人的关系。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人会不会变,也很难说。
  就好比初中的时候,受父母的影响,她是个典型的老古板保守派,发誓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结果长大以后还不是跟周任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婚前性行为,而那个时候,她甚至不确定周任将来会不会是她的丈夫。
  当然说实话,她现在也不是很确定。
  韩译萱没有吕先芝的联系方式,但她知道吕先芝住在哪个小区哪一栋楼,周任之前跟她提过一嘴,她便开了车,到吕先芝楼下去。
  房号这么小的细节周任就没跟她说过了,就算他说了,她估计也不过脑子,记不住,所以现在唯有一个人耐下性子,摁完了所有住户的门铃。
  最后也没找着吕先芝,有几家门铃没人接听,她想,吕先芝和她儿子现在应该是暂时不在家,只好回到车上,打算来一个守株待兔。
  一整个下午,哪怕犯困,韩译萱也不敢眯上眼睛睡一会儿,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不小心错过了吕先芝的身影。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吕先芝总算出现了。
  跟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周任。
  周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特别招人。
  他宽厚的肩膀上骑着吕冠,那孩子显然很兴奋,手舞足蹈地说着话。
  周任嘴里也时不时说些什么,像是在应和男孩天真童稚的话语。他的大掌牢牢抓住男孩的小腿,防止孩子一个不小心摔落下来。
  而吕先芝手里提着购物袋,看着旁边的两个人,眸子里泛着柔和的笑意。
  韩译萱从方向盘上抬起脑袋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要是有谁抓拍下这一幕来,那照片简直可以直接贴到公交车站宣传栏上,现成的建设良好家风的海报背景。
  远远地看过去,他们就是温馨和美的一家三口。
  韩译萱浑身都定住了,耳朵里莫名地开始嗡嗡作响。
  听说是一回事,想象是一回事。
  而亲眼看见,则是另一回事。
  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甚至在想,要是有人崩她一枪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不用这么痛了。
 
  Chapter 07
 
  
  周任下午被叫回家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才知道自己打算娶吕先芝的事情被韩译萱捅到了他爸妈面前,他自然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责备她,但闹了这么一出,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
  更何况,他妈用一些相当难听的话形容了吕先芝,说什么“你要是把那破鞋娶进来就别认我这个妈”,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语,激得他犟脾气上来,甩下一句“我偏要娶”,摔门而去。
  他母亲出身于书香世家,真正的名门闺秀,也就在特殊时期上山下乡的那段日子里接触过那些脏词儿,平日里轻易说不出这么难听刺耳的话,他便不由得有些疑心,韩译萱到底添油加醋说了什么,把他妈气成这样。
  离开周家大宅后,周任把车停在路边抽了根烟,然后调头,接了吕先芝和吕冠去游乐园。
  这是他先前答应了吕冠的事儿,对小孩子,他不能食言。
  从游乐园出来,他带他们母子俩去吃了一家颇有名气的江浙菜,又逛了一圈地下超市,说说笑笑,眉宇间的郁气散去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时不时浮现出韩译萱通红的双眼来。
  所以,当她红着眼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周任差点以为是幻觉。
  她瞧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转向吕先芝,“我们谈谈。”
  吕先芝抿着嘴,往后退了一步,韩译萱看上去很不冷静,她有点害怕。
  周任把孩子放下来,抱到了他妈妈的怀里,而后挡在他们面前,看着韩译萱,喉头滚了两下,说道,“萱萱,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这个保护意味十足的动作对她而言是多大的刺激。
  韩译萱低低地“呵”了一声,“好,那就在这里说。”
  她抬眼,向前走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吕先芝,“吕先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知道我和周任本来快要结婚了吗?知不知道?”
  吕先芝愣了愣,小脸立刻就白了,眼里泛起泪,口中喃喃地使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不起……”
  她又向前一步,“你知道你妈妈抢了别人的老公吗?”
  这话却是朝着吕冠说的。
  孩子顿时被吓得哇声大哭,吕先芝连忙哄他,“冠冠不哭,乖啊,不哭不哭……”
  周任拧眉,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她面前,低声道,“不要闹了,别对小孩子说这样的话,冠冠什么也不懂,你吓到他了。”
  韩译萱斜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继续盯着吕冠,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你的妈妈,是第三者吗?”
  吕冠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周边的住户已经有些走到阳台上看起了热闹。
  “够了。”周任掰住她的肩膀,硬生生转过来,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
  他扳过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
  她眼睛里含着泪,在氤氲的视线里,他的表情模模糊糊,看不大真切。
  然后,她听见周任说,“韩译萱,她从来不是第三者。”
  言下之意。
  她脑子猛地一炸,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鼓鼓跳动,有股铁锈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耳朵里传来的嗡嗡声持续不断,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原来语言的力量竟然这么强大。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缓慢地锉磨着她的骨头,疼得她眼前发白,她感到四肢逐渐变冷,寒气从脚底顺着骨头缝往上走,一点一点地蚕食起了她的生命。
  周任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表情也变得一片空白。
  他一瞬间莫名心惊,忍不住捏紧她的肩膀。
  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我知道了。”
  转身,走得摇摇晃晃的,连车都忘了开。
  周任瞧她似乎不太对劲,在后面抬高声音说了句,“我送你回去。”
  她没回头,也没回话。
  正在他准备要抬脚追上去的时候,凌征岸却突然从夜色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鼓了鼓掌,“精彩,精彩。”
  凌征岸过来,原本是打算用强的,把吕先芝和儿子直接带走,关起来,周任不是想跟她结婚吗?他就让周任想上民政局领证也找不着人。
  谁成想今天晚上周任也在这里,不好下手。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周任总不可能天天待这儿,盯牢点儿,他总逮得住机会。
  周任见状,抿了抿嘴,转身留了下来。
  凌征岸看向抱着孩子的吕先芝,语气亲昵又讽刺,“先芝,你真要跟周任结婚啊?奇了怪了,你要跟他有点什么,十几二十年了早该有了,也不至于被我玩过了,带着个拖油瓶等到现在才嫁啊,还是说,你就这么怕我吗?”
  吕先芝气得浑身发抖,捂住吕冠的耳朵不让他听到那些难听的话。
  周任上前拽过她,低声安慰道,“不用管他,他也就是嘴巴厉害而已,先芝,我们上楼去。”顿了顿,抬高嗓门,“脏东西么,眼不见为净。”
  吕先芝胡乱地重复他的话,“对,眼不见为净……”
 
  Chapter 08
 
  
  看两人打算把他忽视到底,凌征岸眼中阴郁,脸上却笑,“我嘴巴确实厉害,先芝应该也是深有体会,那时候怎么不嫌脏?”
  他向前一步,“是不是特后悔昨天晚上洗了澡换了衣服?留下证据才能告我啊先芝,要不咱俩再来一次?”
  如果不是孩子在这儿,吕先芝早就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扑上去撕咬他了,现在也只能抱紧了吕冠,低喊道:“闭嘴!你闭嘴!”
  周任怒极,拳头捏得死紧,抑制住揍他的冲动,“姓凌的你是不是人?你但凡有点良心也说不出这种糟践先芝的话!”
  凌征岸却不看他了,一双眼死死盯着吕先芝,“你根本不喜欢周任,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周任冷笑一声。
  吕先芝空出一只手来,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周任很好,我会爱上他的。”
  她用了“爱”这个字眼,而这个字,她之前只对他凌征岸说过。
  凌征岸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嗓子眼儿被大团的湿棉花堵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任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时沉默,唯有夏夜虫鸣声声起伏。
  周任懒得在这儿耗,刷卡给吕先芝打开门,“先上楼吧,随他自个儿发疯。”
  眼瞅着周任跟在吕先芝背后要上楼,凌征岸当即产生了很多不妙的联想:他晚上留宿在吕先芝家吗?等冠冠睡着了,他们会上床吗?
  他醒过神来,直接喊住周任,“你跟吕先芝睡过了?”
  那时吕先芝已经走远,没听着他的混账话,不然又要被气到吐血,骂他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任转过身,“你以为我是你?”顿了下,他话锋一转,“我跟先芝准备结婚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其实他心里是隐约有个答案的。
  凌征岸自然没有帮韩译萱保守秘密的义务,“你未婚妻。”
  说完他看了看周任的表情,突然起了兴致,勾了勾嘴角,“哎,周任,你别说,我感觉韩小姐还真挺漂亮的,身材又好,那腿啊,啧啧。要不这样,你娶先芝,我追求韩小姐,我们俩也算玩了把换|妻,以后生意上互相多多照顾……”
  话还没说完,周任已经冲过去一拳捣在了凌征岸肚子上。
  他坚持练了多年的拳击,这一下子过去不是闹着玩的,凌征岸当过特种兵,一时半会儿竟也没能缓过劲儿来。
  “我他妈警告你,别打韩译萱的主意!” 周任额角青筋暴起。
  在阳城,凌征岸不算是个清白人物,原本发家史就不干净,现在哪怕是做了正经生意,照旧不择手段,荤素不忌。关于他的各种传闻,生意场上的,还有风月场上的,或真或假,数不胜数。
  韩译萱要是真的被这种人给盯上了……
  他咬牙,下颚绷得死紧。
  “怎么了,你紧张什么啊周任?”凌征岸口腔里都是血腥味,脸上还在笑,下一秒拳头就招呼到周任脸上去了,“那你他妈也别打我老婆主意啊!”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吕先芝哄好了孩子,正奇怪周任怎么还没跟上来,便跑到窗户边,往下一看,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冲下去,两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见她来便双双停了手,她看也不看凌征岸一眼,拽了周任就往回走,嘴里还数落道,“快三十的人了,还学小学生打架,好意思吗你?”周任没说话。
  凌征岸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眸中闪过痛色。
  到了楼上,吕先芝拿出止血贴、棉签和药酒来,正准备给周任上药,周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自己来吧。”
  吕先芝愣了愣。
  读初中的时候,周任跟校外的小流氓打架受了伤,向来都是死皮赖脸地让她给他搽药的。
  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过了许久,电热壶里传出水沸腾的呜呜声,她突然低声问,“周任,我是不是很自私?”
  周任捏了捏眉心,“你怎么会这样想?”
  “韩译萱她……”
  “萱萱她一直很坚强,”他打断她的话,“但你和冠冠现在需要我。”
  吕先芝沉默不语。
  如果不抓住周任这根救命稻草,她迟早要落回到凌征岸手里,这一点她很清楚,她斗不过他的,所以她不甘心。她恨死了凌征岸,她家欠他的债已经还完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
  她想,等冠冠成年了,她便不用再害怕什么,到时也就能跟周任离婚了。
  这念头刚浮现出来,她立刻暗骂自己一声,居然还没结婚就已经在盘算着离婚的事情。
  周任掏出手机,过了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吕先芝问。
  “萱萱不接电话。”他说,“她车还在楼下,我给她开回去吧,你早点休息。”
  吕先芝正要点头,便听房间里吕冠哭了起来,一直喊“妈妈”。
  她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冲过去,见儿子小脸通红,眉头紧蹙,嘴里小小声仿佛说“难受”,她往孩子额头上一摸,有些烫。
  估计是刚才跟韩译萱对峙的时候,下边儿风有点大,孩子又哭又怕的,受了风,现在不舒服起来了。
  孩子跟着她在外头颠沛流离,营养又跟不上,弄得身体孱弱,很容易生病。
  “先芝,”周任站在她身后,“你拿上外套,我们带冠冠去医院。”
  她着急忙慌地抱起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到了楼下,路过韩译萱的车,周任顿住了脚步。
  往里一看,连车钥匙都还没拔,他心里一沉。
  他想了想,喊住吕先芝,“这样,先芝,我直接开萱萱的车送你们去妇幼保健院,看完了医生,我回家一趟,给她把车开回去。”
  吕先芝愣了愣,“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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