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就这根独苗苗,看许喻这病怏怏的模样,几个长辈心疼得不行,田卫方和曹梅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唤着。
除了许齐元,大家都是文化人,接受过正统教育熏陶的,尤其曹梅本身就是医生,她仔细问了许喻的状况,说:“病程时间短是好事,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喻喻这种情况,超过 38°就该喂退烧药,时洲你有些糊涂。”
曹梅当面指责时洲,田卫方不好护短,跟着开口训女儿:“泊宁更不像话,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事,好在这次喻喻没事,否则有你后悔的。这都快三十的人,还没一点当妈的自觉,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许泊宁上午过来一直陪在许喻身边,此刻连妆都没化,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在身后,顾不得半点形象。她被教训得越发灰头土脸,勉强咧嘴笑笑:“妈,我知道错了。”
时洲见许泊宁硬撑着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忍,在旁解围道:“妈,叔叔阿姨,我们去病房外面聊吧,让泊宁陪喻喻待会儿。”
“我看孩子累了,咱别挤在病房里,让孩子好好休息,护士也不让待久了。”曹梅看眼儿子笑了笑,“时洲你照顾好喻喻和泊宁就成,我们自己出去转会儿,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这话刚落,田卫方和许齐元便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时洲不自在地摸了下衣角,转身去瞧许泊宁,然而她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在许喻身上,看着并没什么表情。
田卫方跟许齐元先出了病房,才往前走了两三米让曹梅自后面喊住:“泊宁她爸、她妈。”
除了在许喻姓氏上起过龃龉,两家关系处得还算不错。上回他们碰在一起还是许泊宁和时洲离婚的时候,那两小的倒是潇洒,离婚证各自揣兜里,抱着许喻说喊他们出来吃顿散伙饭。
双方都不同意小辈们离婚的事,可管不住时洲和许泊宁先斩后奏。
田卫方把许齐元打发走,自己跟曹梅在医院咖啡厅坐了会儿。
“曹老师,上回家里侄女的事,多亏有你帮忙,我这正愁不知道怎么谢谢你。”田卫方理了理裙上褶皱,端起面前咖啡喝了口。
“这哪算个事,说起来,我还见过她几回,能帮得上忙应该帮的。”曹梅笑道,她显然是有话说,犹豫片刻道,“泊宁她妈,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不该多嘴,不过你我都是做母亲的,我这不问吧,心里又不踏实。”
“曹老师,有话你直说就行。”
曹梅想了想说:“我也不瞒着你,我一直都很喜欢泊宁这孩子,当时两人不声不响离婚,我看就是年轻气盛太冲动。如今三年过去了,你看他们这还有没有可能?”
田卫方前几天还跟时洲他们住着,方才在病房里,时洲对许泊宁的维护她同样看在眼里。
曹梅都说到这份上,田卫方不好藏着掖着敷衍对方,她虽没有明着回答,却道:“我就这么个姑娘,别看她爸一天到晚对她横眉瞪眼,其实最是惯她,还是要看她的意思。不过依我看来,要论对喻喻好,哪个都比不上亲爸亲妈。”
好歹是稍微松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梅微露喜色,将小蛋糕往田卫方那儿推了推:“这小年轻总免不了会走弯路,瞎折腾,等到咱们这年纪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对孩子好。”
“谁说不是呢,操不完的心,这还又多了个小的,哪天是个头。”
“咱们家喻喻聪明,上次我听时洲讲,孩子在围棋上很有天赋。”
谈起许喻来,两人顿时有了共同话题,田卫方喜道:“泊宁她爷爷围棋就不错,这说不定隔代遗传着。”
“可不就是嘛。”
第二十四章 唏嘘
好在许喻这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就是普通流感,只要注意着别再发生二次惊厥,基本没有大碍。
田卫方和曹梅说去他们家里做点饭菜送来,让时洲给制止了:“妈,阿姨,我订了医院餐,你们就别忙,这边我和泊宁会照应着,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晚上医院也没法呆。”
两人便也没再坚持,轮流拉着许喻说了好会子话才离开。
孩子无假病,许喻精神劲儿比上午好了不少,许泊宁一直坐在床边陪他玩。
她帮许喻把退热贴换掉,摸了摸他的额头,觉着还有些烫,扭头去问坐在沙发上翻手机的时洲:“好像又开始发热了,要不要去问问医生?”
男人走到她身边,驾轻就熟探到小朋友颈后,手腕部位靠近,隔了会儿道:“应该还行,用耳温枪测一下吧,两三天反复正常的,你不用太担心。”
“应该要摸脖子后面么?”许泊宁问他。
时洲这些年跟许喻待久了,对小朋友的体温变化极其敏感,稍有丁点波动他都能觉察出:“都可以的,其实还是温度计最准确。”
“噢。”
身旁这人倾过身,把耳温枪递给她:“你试试,对着耳道,按一下这个键就可以。”
他的手难免触碰到她的,许泊宁慌忙缩回手,又觉自己大惊小怪,别扭总归是横在那儿。许泊宁别开眼,时洲却已经低声跟小朋友说话了:“喻喻头偏一点儿,让妈妈给你测下。”
“哔”的一声,液晶屏上显示出温度,37.1°。
“还行,过会儿用温水帮他擦擦就好。”时洲凑过去看了眼,呼吸落在她颈后,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惹得她一阵遑遑。
再往窗外望去,天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窗户上映出三人看似亲密的影子,而这样不尴不尬,才更叫人唏嘘不已。
时洲照顾许喻细致而耐心,许泊宁只能在旁帮着换水、挤毛巾,小朋友听完故事没多久就睡着。
“你要不要回去洗个澡再过来。”时洲问许泊宁,知道让她回家歇着,她肯定不会同意,“顺便帮我拿两身换洗衣服,带条毯子。”
许泊宁没拒绝,跟他点头:“行,你到时候要想起还缺点别的东西,就打电话给我。”
自从时洲回来,他那间卧室许泊宁就没进去过,就是前段时间,田卫方女士住这儿,她最多也只是站在门外。
男人房间跟他人一样,整个透着股疏离的味道,家具除了她当时购置的衣柜和床,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床头柜上摆了个电子时钟和黑白树叶花纹瓶,花瓶瓶口都没有抹平整,看着歪歪扭扭,里面插了几枝干花。
许泊宁瞥过几眼,从柜子里取了时洲的衣服装进袋子里,临关上门,她目光驻留了片刻,突然想起这是一对。
时洲房间里这个,是她捏的。他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教她,可惜她这个徒弟太过愚笨,怎么都学不好,男人最后还是郑重拿去上釉烧制。
结婚生子之前,时洲身上自带光环,他艺术细胞浓厚,很懂得生活。许泊宁觉得这个男人几近完美,家世、性格、品行、长相,挑不出半点瑕疵。结婚之后,这些曾让她喜欢的,仿佛一夕之间全打了折扣。
她皱了下眉头,不愿再想。
从家里出来,许泊宁给韩尧打了个电话,韩尧说明天打算来医院看看她和孩子,她说:“许喻他爸也在这儿,不是很方便。等许喻出院吧,我领他见见你。”
这决定做得丝毫没过脑子,欠考虑极了。只是许泊宁如今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仿佛在告诉她,她往前再走一步都是错误。
韩尧知道她又和她前夫搅合在一起,不怎么高兴,语气明显失落不少,但毕竟晓得分寸,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泊宁这一整天心力交瘁,完全没精力再去顾及到韩尧的心情,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她换了双平底鞋推门进去病房,把装着衣服的袋子给时洲,男人打开略翻了翻,手微顿,没说话。
“怎么了?”许泊宁看出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
又见女人一脸不信,时洲把袋子搁在床脚,无奈道,“就是你似乎忘记给我带内裤来了。”
“哦。”许泊宁应声,早知道她就不问了,“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要不你自己回去拿?我在这儿照看,你明早过来就行。”
“没事。”时洲淡淡回她,拿起衣服袋子站起身,“我去冲洗下,喻喻刚才我量过,暂时没烧。”
许泊宁不是故意忘了的,不过她听了男人的话,还是忍不住有点好奇,像时洲这么个洁癖严重的,衣服换不了要怎么办。
夜里许泊宁枕着靠垫,睡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时洲让她先睡,说上半夜自己守着许喻,下半夜再换她。许泊宁还是了解时洲这个人,他估计只会自己守一夜,根本不会喊她。她躺下前定了闹钟,又怕吵醒许喻,便压在靠垫下面。
十二点多的时候,闹钟按时响起,许泊宁睡得并不踏实,几乎闹钟一响,她就睁开了眼。没想到迷迷糊糊却发现沙发边蹲了个人,许泊宁被吓住,揉着眼,好会儿才反应过来:“时洲?”
男人显然比她还慌张,低头跟她对视几秒,讷讷道:“空调温度有点低,我帮你盖下毯子来着。”
“谢谢,我不睡了,你来这躺会儿吧,昨天夜里你又没睡。”许泊宁掀开身上毯子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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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主的争议,其实她在生许喻的时候 ,真的付出很多,怀孕的辛苦,躺在床上下不来,生完又得了产后抑郁。
男女主都有自己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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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一整晚都在想,你去了哪儿,又跟谁在一起
“不用的,我不困。”时洲刚开口,许泊宁已俯下身去穿鞋。
女人固执起来,谁也拗不过她,时洲没有勉强,他把沙发上的薄毯展开,想给她披上,迟疑半秒还是递到她手中说:“裹着吧,别吹多冷风再感冒了。”
时洲这人做事从来都是这样细心,许泊宁手搭在床边扶栏上,看眼许喻,又望向躬身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他那么高的一人,这会局促地窝在那儿,腿蜷缩起,胳膊都没地方搁,瞧着几分滑稽。
许泊宁坐在凳子上,背后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大半身子都藏在黑暗中。她摸出手机看了会儿,刺眼的屏幕光线照得她眼睛疼,她闭了闭眼,轻声唤男人:“时洲?”
沙发上那人一动没动,许是已经睡了。
许泊宁心想也好。
“嗯。”她已经收回目光,那人又忽然应了她声,“泊宁,怎么了?”
许泊宁临到唇边的话一下变得烫嘴起来,她借着廊灯垂眸,小朋友眉宇完全舒展开来,鼻翼微微颤动呼吸,睡得正香,完全看不出他还反反复复发着烧。
“这些年你领着许喻,是不是挺辛苦的,怎么没找人帮帮忙?”女人手捻着毯子一角,那地方都快给她给揪出个洞来。
他若想当个甩手掌柜也不是不能,请个阿姨帮忙带就是,可偏偏他没有,对孩子几乎事无巨细,许喻的指甲都是他修剪的。
许泊宁看见时洲动了动,他淡淡的音从不远处传来:“还行。”
“噢。”时洲这样平静,让许泊宁一直不知道如何接话,半天憋出句,“孩子不好养,我知道的。”
时洲没吭声。
许喻小朋友住的单人病房,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听得到小孩偶尔的梦呓声,许泊宁仔细辨了会儿,轻笑道:“喻喻做梦还在跟你下棋呢,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男人忽然坐起身,从许泊宁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他抿唇坐在那儿,T 恤皱巴巴套在身上,头发凌乱地翘着。
时洲默坐了好会儿,突然开口:“就一次,那时候我刚带他搬到清瓷镇,也是我疏忽,他高烧直接就没了意识,两眼翻白,嘴唇发紫打着冷颤……后来喊了救护车,我当时很后悔把他带到那里去。”
男人没说的是,许喻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有莫名心悸的毛病,没办法,连心脏造影检查手术都做过,但依旧没查出问题。
许喻两次发病,许泊宁都没亲眼目睹,但只听男人描述,她都觉喘不过起来,她眼眶湿润看着时洲:“虽然这话说得有点迟,也极其不负责任,但以后要是有需要我的,你尽管说。就像昨晚,是我过错在先,挂断电话,其实你后面也可以给我发个短信的。”
时洲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有不好,当时我状态不太对。”
“我能理解。”许泊宁点头,“许喻这事儿肯定把你给吓坏了,你一时没顾得上正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是。”时洲否认,男人视线落到她身上,僵持许久他道,“不是的,喻喻我喂了退烧药,这次惊厥时间短,送到医院已经没什么事。”
“那怎么……没告诉我?”
时洲顿了顿:“泊宁,我一整晚都在想,你去了哪儿,又跟谁在一起。”
“……”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许泊宁偏着身子靠在床边,愣怔怔看向他,险些没坐稳从板凳上摔下来。
跟那晚在古镇一样,他低声下气问她能不能把朋友圈对他可见,男人此刻的表情,就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许泊宁压根没料到时洲会这么直接,完全跟他性子不符。而且就在病房里,儿子还躺在床上睡着,他这样轻飘飘说了出来。
她不知作何反应,目光游移,干笑两声说:“时洲,那什么,咱俩都离婚多久了,要不是喻喻生病,怕吵醒他,你开这种玩笑,我肯定要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