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悔恨、怒火、恨意,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当受伤的猎豹恢复完全的那一天,就会加倍返还。
第17章
大巴晃晃悠悠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凌晨两点多。夜里的风又冷又细,衣服裹得再紧都能往骨头缝里钻。闵雪有些急躁地让我带她去找闵绘夏,我上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确定就这么去见她?”
闵雪原本躁动不安地神情瞬间变得愣怔起来,然后微垂下头,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我轻咳了一声,“跟我来。”
我肯定是不能回家的,要不然袁女士知道我逃课非得剥掉我一层皮。于是我便打起了巷子尽头的那栋房子的主意。
我吸了下鼻子,心里想道祁漉你掐我一次,这次就当抵过了。
我指挥着闵雪翻墙进去,趴着腰低声冲她喊,“你往里走,里面有个大门,不是……你别管那个锁,那个锁早就被我撬坏了,推开进去就行了。”
闵雪回过头,站在一片黑暗中,“你不进来?”
“你先进去。”我背着身对她招了招手,“我等会儿就来。”
我偷溜回家,先是拿袋子装了些我的衣服,想想又多拿了几件袁女士的,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些酸奶面包还有水果,正当我打算按照原路从窗户跳下去时,吊吊从衣柜伸出了脑袋,惊喜地看着我,“你怎么回来啦?”
我冲他“嘘”了一声,伸手呼噜了两把他的头发,眨了下眼,“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
然后我便从窗户跳了下去,微弓着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巷子尽头的那栋别墅。
别墅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是水电费照样按时交着。我打开了门口处的一盏小灯,将袋子放在沙发上,四处找着闵雪的身影。
“闵雪?”我小声咕哝着往里走,“去哪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站住!谁?!”
一道身影猛地从拐角处消失,我像是突然被摁下了应急开关,死追着那片衣角。
哪怕是匆匆一瞥,我也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是只鬼。
但是这栋别墅原本是没有鬼的……我皱了下眉头,难不成是些孤魂野鬼跑来了?
没追多久,应该说是刚刚追着拐过弯,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户边,身后是皎洁寂静的月光。
是那只女鬼和那只小鬼头。
小鬼头像是知道自己犯错了似的紧紧拽着女鬼的衣服,猫着头躲在后面,触及到我的目光后又立刻缩了回去,估计是怕我找他算上次的账。而女鬼依旧是那副端庄从容的样子,还冲着我微微一笑,欠了下身。
我冲她摆摆手,“打住,我再也不吃你这套了。”
女鬼一愣,随即直起身后,嘴角泛起了深深的微笑,露出了两个甜美的酒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闵雪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就在那一瞬间,两只鬼从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立刻疾步走到窗户边,却只能看到满眼苍茫的夜色,我紧握着拳头捶了下墙,“溜得真快!”
“有东西吗?”闵雪走到我旁边,也从窗户向下看,“你在找什么?”
我认命地长吐一口气,“没什么,两只鬼。”
闵雪,“……”
我偏头看她,挑眉道,“哟,怕鬼啊?”
闵雪转过头平静地与我对视两秒,而后嘴角扬起了讽刺的笑,“跟人相比,鬼有什么好怕的。”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唔”了一声,一边身体懒懒的靠着墙,“所以你怕人?”
闵雪抿了下嘴,“我怕我杀不了他。”
闵雪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我带来的那些衣服,满身的伤疤一遮,才总算有点人样了。但是哪怕她的精神头再好,也掩饰不住常年被折磨的疲态。
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闵雪却突然退缩了,“要不……要不明天你还是自己去吧。”
“你不想见她了?”
闵雪低头扯了下嘴角,“反正我也看不见她。”
“我去,一定瞒不过她。”她顿了下,侧脸的线条瞬间紧绷起来,“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让她……走吧,以为我过得很好。”
我沉默着,放下了手中啃到一半的香蕉。
“反正她也只是让你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嘛。”闵雪抬起头,匆忙地用手擦了下脸,而后迅速转过头,“又没说让你把我带过去,你就说……说我结婚了,出国了,过得很好。”
“这样就行了。”
“就行了?”我眯着眼睛,用手撑着沙发,“闵雪,问你最后一次,这是你的选择是吗?”
“你选择骗她?”
“……是。”
天亮的时候,闵雪跟着我一起出了槐巷,在学蜀附近的路口处停下了脚步,而后她从自己的脖子上缓缓地摘下一条项链,郑重又有点不舍地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拿着那条项链,刚打算从老地方翻进去的时候,有人扯住了我卫衣的帽子,被提溜起来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莫名地闪现出祁漉的脸。
我抬起头,待看清面前的那张脸时,嘴角的笑容一凝,“齐坤?”
齐坤松开我的帽子,下巴往墙的那边一指,“这里面新装了电网。”
我皱着眉不满道,“为什么?”
“……”齐坤,“要不你去跟学校打打商量?”
我,“……”
齐坤冲我摆了下手,示意我跟在他后面。他带着我围着学校大概绕了半圈,然后在旁边小树林对面的灌木丛中蹲下身,扒拉了一会儿,扒拉出一个小狗洞。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个洞,“这为什么有个狗洞?”
齐坤站起身,双手揣在卫衣的兜里,“我也是前段时间追棉花糖的时候发现的。”他偏头对上我疑惑的目光时,笑了下解释道,“棉花糖是我养的一条小狗。”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齐坤在提到“棉花糖”这三个字时,目光柔和了很多。
我拍了下他的肩,“谢了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在我刚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齐坤又伸出手拽住了我的帽子,我被他拽的窝火,扭过头微睁大眼睛瞪他,只见他掩饰性地把手凑到嘴边咳嗽了声,“我……现在就有你需要帮忙的地方。”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从那个狗洞里伸出脑袋时,还潇洒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但是当我看着手里的怀表时,脑袋顿时出现了一圈黑线。
我到底什么时候沦落成跑腿的了。
呜呼哀哉。
我将怀表揣紧左边口袋,又从右边口袋拿出那条项链,叹了口气,往静蜀楼地方向走去。
再见到闵绘夏的时候,她的状态比上次还要不好,哪怕蜷缩在没有光的角落里,也近乎透明的状态。我皱着眉蹲在她面前,“你这是上次伤着了?”
闵绘夏冲我虚弱地一笑,摇了摇头。
以她的这种状态,如果不尽快入轮回的话,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闵绘夏依然坚持着,哪怕冒着从此消失的风险,也要听到闵雪的最后一点消息。
我叹了口气,将那条项链塞在她的手心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闵绘夏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眼睛蓦地亮了一下,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项链攥在手心,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她出国了。这条项链是……”我顿了下,“是我在房东那里拿到的。听说她当时把房子卖掉的时候,房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带走。我进去瞅了一圈,看这条项链眼熟,突然想起好像是你送她的生日礼物,就顺手带来了。”
“嗯。”闵绘夏半阖眼眸,盯着手心里的项链,“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用轻松无所谓的口吻说道,“出了国,结了婚,有了小孩儿,还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啧啧”两声,故意说道,“不过你说她是不是小没良心的?当年你俩关系那么好,看她这样应该早把你忘了,你坟头的草都长了老高,还是我给你拔的。”
闵绘夏无力地笑了下,“是我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她。
这是闵绘夏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便变成了星星光点,随风向窗户飘去。
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项链,扯了下嘴角,“……再见,绘夏。”
所有的执念随风消散的时候,我便没有了存在于这世间的理由。
闵绘夏消失的地方,留下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周围散发着微弱的光,飘在半空中,小幅度地上下摆动。
我眯着眼睛盯着那颗球,正打算伸手去碰它的时候,它猛地一闪,那光芒竟霎时间晃的我偏过去头,闭上了眼睛,几乎在同时间,它朝着我的额间冲来,巨大的作用力让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但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温暖,就好像有一束柔和的光,慢慢地抚平了我皱在一起的五脏六腑,然后“叮”的一声,在我的双侧耳畔响起。
那是异能条发生增长的声音!
我的瞳孔猛缩,没有焦点地盯着虚空,感受到了自己强烈跳动的心脏,自己的丹田处涌上了一股能量,这能量在我的身体内游走,进而与我融为一体。
我伸出手,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原来是这样啊……有异能的感觉。
原来是零的异能条,瞬间增长到了高蜀的水平。就像闵绘夏之前所说的那样,她生前的异能值在她入轮回后,全部被我吸收了。
我将那条项链再次郑重地装回自己的口袋,从那个小狗洞钻出来后,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依靠在墙边的闵雪。
我放满了脚步,走至她跟前,还没开口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走了。”
我将项链拿出来,“嗯,走了。”
闵雪接过项链,放在手心亲吻了下,而后再次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转身,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白鱼,谢谢你。”
“你要去哪?”
“去哪都好,这不重要。”闵雪抿了下嘴,目光由柔和多了几分坚定,眼眶恨得微红,“重要的是,我一定会再次回来。”
第18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快,气温骤降,甚至还带着冰到骨子里的秋雨。我回到宿舍后,懒懒地在宿舍窝了一天,先是打电话给袁女士报备了下情况,然后就喝着奶茶开始看最新一期的综艺。
学校还是比较良心的,十月底就供了暖,宿舍里暖气开得足,我窝在床上,有种头晕脑胀的满足感,没一会儿,综艺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点着头昏昏欲睡。
醒来的时候,身后靠着的抱枕被拿掉,床上小桌子的外卖和手机也都被收拾好。我浑身睡得有点酸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满足过了。
这个时候,门正好被打开,沈柔吉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时,有点慌张地关住了门,“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揉着一头乱发,“没有。”
“嗯。”沈柔吉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我买了烤红薯,还是热的,你要吃吗?”
我抬起头,对上她温吞又有些犹豫的目光时,拒绝的话收在嘴边,缓缓地点了下头。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红薯。
而沈柔吉显然就没有这么悠闲了,紧咬着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她应该是有一大肚子的话想问,比如你为什么要我爸爸的住址?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但她犹豫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都没有张开口。
我耐心地吃着甜丝丝的红薯,等待着她主动开口,等了半天她都不说话,便叹了口气,放下红薯,看着她道,“沈柔吉,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地来电铃声打断。
沈柔吉抬头冲我笑了下,“没事儿,你先接电话吧。”
接过电话,听了没几句,我的脸色就“唰”地一变,拿起外套就赶了出去。
邢叔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找到少爷了。”
下一句话就是,“白小姐,您快过来看看吧。”
祁漉消失的这近一个星期里,没有人找到他。
他去哪了呢?
我咬了下舌尖,有些懊恼地想道,自己不应该生他的气,一个星期不闻不问。
可是邢叔都找不到他,我又怎么能找到呢?
我以为他至多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可能是像上次一样藏起来睡一觉,睡醒了气也就消了。种种经历告诉我,在祁漉发脾气的时候,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但是当看到祁漉时,我的心还是猛猛地震颤了下。
在别墅外面就可以听到巨大的摔东西的声音,从房间口向外的一条走廊,都已经被殃及得惨不忍睹。
邢叔和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房间外,听到我的脚步声后,邢叔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我。
一个星期不见的祁漉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胳膊随意的搭在上面,手指关节擦着血,不,准确的说,他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都染着血,特别是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度的缘故,那张脸比平日里白,几乎是到了一种苍白的程度。
嘴角是伤,眉眼是伤,哪都有伤。
我心下一凛,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向他靠近,“祁漉,你还好吗?”
我蹲下身,用手握住他流血不止的那只手,几乎在同时,他就抬起了头,警惕又陌生的目光看着我,到嘴边的话被他这么一瞪,就生生地又咽了下去。
祁漉现在就像一只绷紧了背、守护自己领地的狼崽。
下一刻,他反扭过我的手,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咔吧”一声脆响。
完了,又脱臼了。
“滚出去。”
他的神情淡淡的,用力一推,就将我推到了地上,我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子。
我忍着手腕的剧痛,笑着放软了语气说道,“祁漉,你听话,你现在受伤了,让医生进来帮你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