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向后撤,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祁漉皱着眉看着突然站起身的白鱼,“你干什么?”
白鱼连看他都没再看一眼,直接转身拿过在沙发上的衣服,就朝门口走去。
祁漉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走,走快两步就抓住了白鱼的胳膊,“喂——”
“放手。”
白鱼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听不出来任何的愤怒,但却很冷,冷到祁漉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力道。
直到门“嘭”一声关上,祁漉才反应过来,朝着沙发就狠狠踹了一脚,“艹!”
那沙发幸亏有点重量,才受住了祁大少这饱含愤怒的一脚。他不明白白鱼为什么要生气,自己是好心,难道好心还能办坏事吗?难道不是她之前说想上初蜀吗?她要是不想上的话,干嘛还要自己考?
祁漉烦躁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后急促了吸了两下,才仰头道,“真烦。”
白鱼直到跑出了那个房子,才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刚才在里面,在祁漉面前,她甚至感觉到空气稀少,连多待一秒都不能忍受。
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把面前的那杯牛奶泼到祁漉脸上的冲动。
搭上公交,一路坐到大巴站,坐上了回家的大巴那刻时,白鱼就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般,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她有些怔忡地想道,难道生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吗?还是……还是就像鹿酩说的那样,祁漉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她看花了眼。
这个问题不能多想,只要一想心就开始丝丝抽痛起来,所以白鱼只想了一霎,便闭上眼睛,戴上耳机,强迫自己开始睡觉。
白鱼在回家的大巴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祁漉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抽烟了,只是刚遇到白鱼的时候,白鱼说自己不喜欢烟味儿,他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的自己怎么跟个傻逼一样,白鱼说了句不喜欢,他还真的就一根没碰过。
想到这,他跟报复一样,故意吸了很深的一口,然后再慢慢的吐出。
协议失效之后,特别是玩摩托车之后,他就总要在骑完时,手痒吸上几根。这段时间又格外不顺,所以他的烟瘾比以前更重了。
脚边已经扔了很多的烟头,原本清爽的客厅里现在充满了烟味儿,简直不能闻。
手上的那根烟吸到一半的时候,玄关处的门铃忽地响了起来。一下一下跟摁在祁漉的心上似的,莫名其妙地就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甚至连他都没察觉,自己居然开始傻笑。
他将手里吸到一半的烟碾灭,迫不及待地穿上扔到旁边的拖鞋,走到门口了,才脚步一顿,用手放在嘴边咳了一下,正准备开门时,又想到什么一样匆匆返回去,在衣帽间翻箱倒柜了几秒,掏出一瓶香水就冲着客厅猛喷,还在自己的身上喷了好几下。
这一切都做好后,他假正经地整整皱掉的衣服,咳了两声,佯装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开了门,“还知道回来啊?不是自己摔门走的吗?”
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他满身的香水味儿呛得打了个喷嚏。
待看清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时,祁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白鱼这么冷的天才不会穿裙子。
脸上掩饰不住的傻笑顿时消失,佯装的不耐烦变成了真的,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就想直接关门,却被小姑娘用手卡住了。
祁漉可不管这一套,关门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眼看着就要夹到人家姑娘手了,小姑娘憋红了脸大喊出声,“祁漉!是我啊!我是鹿露皎!”
关门的力气一松,小姑娘赶紧将门挤开了,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祁漉双手抱臂,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好脸都没一个,“哦,谁啊?”
第25章
“你不认识我了。”小姑娘看起来有些伤心,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抬起头对着祁漉笑道,“我是鹿露皎啊,鹿酩的妹妹。”
祁漉在听到“鹿酩”两个字时,脸色刷的沉了下去,难看到堪比铁锅,“所以呢?你哥让你来找我的?”
祁漉先入为主地想道,该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儿来找他报仇吧?想到这他不屑地哼哼两声,鹿酩啊鹿酩,几年不见,怎么窝囊到需要妹妹来帮你出头了?
鹿露皎观察着他的脸色,她之前就听鹿酩提过几嘴,也知道鹿酩被赶出祁家和祁漉有关,虽然具体的鹿酩却没跟她说,但是看祁漉这脸色,就知道俩人的关系差到不能再差了。
于是她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祁漉的耐心在这三言两语中已经用完了,拉着门把就要硬生生地把人家小姑娘赶出去。
鹿露皎的连都憋红了,手一直扒着门,“那个,那个我话还没说完。”
“没兴趣,滚。”
话虽这么说,但是祁漉的动作却没之前那么强硬了,在眼看着门快夹到人家小姑娘时候,他唰的松开力道,鹿露皎之前一直向后挤着门,他这一放,小姑娘直接摔在了地上。
其实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祁漉完全是可以扶一把的,但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手抱着胳膊,“有话快说,说完就滚。”
总共就说了没几句话,已经说了两个滚。
鹿露皎应该是摔疼了,但是当着祁漉的面儿,也不好意思揉自己的屁股。抬眼看着祁漉一脸不耐烦又冷漠的神色,小姑娘蓦地涌出了眼泪,简直不能再委屈,“祁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祁漉本来想回一句“你他丫的谁啊本少爷为什么要记得你”,但是随意低头一瞥,视线就盯在了鹿露皎的肩膀上,脸上的神情由原来的不耐烦,变成茫然,然后再变成惊讶。
鹿露皎刚摔在地上,身上穿的一件白色针织衫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此时露出了两边白皙圆润的肩头,察觉到祁漉直愣愣的视线后,她蓦地心跳如鼓,不好意思起来,想扯着穿上,却被祁漉一把攥住了肩膀,他的力气很大,大到把人家小姑娘的肩膀掐出几道红印都浑然不觉,“你这……你怎么会有这个胎记?!”
鹿露皎被他问得懵,又被他掐着疼,眼看着眼泪就又要掉了下来,被祁漉大声一吼,“我他妈问你话,哑巴啊你是?哭什么哭?我又没打你!”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又一脚踢在了门上,吓得鹿露皎尖叫出声。
“我他妈问你,你胎记怎么来的!?”
鹿露皎被他吓得嗷嗷大哭,泣不成声道,“我……我不知道哇,我出……出生就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哇啊啊啊啊……”
祁漉被她哭得烦,转身就想关门进去,门都关一半儿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咬了咬牙,回去一手提着鹿露皎的胳膊,把她提溜进了房子。
祁漉觉得头有点痛,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子上的药,皱着眉头吃了几片。
房子里面很静,静到连任何声音都显得突兀,所以鹿露皎哭了一会儿后,自己慢慢地坐在地板上,恢复了情绪,她红着眼,就像一个兔子一样,到处打量这房子的装修。
然后视线落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刚才祁漉把她提溜进来后,就自己上楼去了,连句话都没说。
她有些害怕,但又很想去找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幸亏有地暖,才不至于手脚冰凉。坐了一会儿,脚麻了,她整了整裙子上的褶皱,咬牙上了楼。
楼上更静,走廊都铺着软软的地毯,人走在上面,什么声音都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她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在其中一间房间里躺着的祁漉。
祁漉没关门,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用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睡眠。
鹿露皎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将窗帘拉上,然后走到床边,坐在毛绒地毯上,心跳如雷地看着睡着的祁漉。
他长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遮住的眼睛,露出来的手腕和小臂,高挺的鼻梁,有些薄但是总是很红润的嘴巴,还有突出的喉结,黑色的衬衫被他随意解开两个扣子,直接开到了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鹿露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看一个男人看到入迷。
她像是被蛊惑般伸出了手,在手触及祁漉嘴唇的一瞬间,甚至还没有碰上,就猝不及防地被祁漉攥住了手腕,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偷跑,却被祁漉一拽,直接拉上了床。
祁漉压在她的身上,没有了在门口的烦躁,他吃了药,又睡了这么一会儿,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被捋顺了不少,“让我再看看,你的胎记。”
这句话若换个人来讲,估计会被当成变态直接赶出去。
但祁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连眉眼都是温和的,就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按照他的话去做。
鹿露皎的胎记其实就在左肩胛骨的位置,她还因此自卑过一段时间,夏天的时候从来不敢穿露肩的小裙子,但是鹿酩跟她说,说她的胎记很好看,就像一颗星星的形状,久而久之,看着那块胎记,她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祁漉盯了那块胎记看了有三四秒的时间,其实不是很长,但是在他沉默的注视下,这三四秒就被无限拉长,鹿露皎甚至觉得自己的胎记开始烫伤,烫的她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
“你……”祁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槐街?”
这句话问得无厘头,但是鹿露皎听了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忽地转过身,连害怕都忘了,激动地用双手握住了祁漉的手,“你记得,你还记得是吗?”
祁漉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小时候,小时候我们见过的!”鹿露皎激动地说,“你还记得吗?你离家出走,然后在槐街,我们相处过三个月,那三个月我们都很开心,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她的鼻尖一酸,“我还因为救你被车给撞了,你还记得吗?”
祁漉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手给攥紧,他低下头盯着鹿露皎握着他的手,咬紧了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一句“我还以为救你被车给撞了,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他怎么不记得。
就是那样的一个看不真切脸的身影,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夜晚。
每一次,当他躲起来,藏在柜子里,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都会在脑海里想起同一个身影,这个人牵着他的手教他跳跳皮筋,这个人拉着他去小卖铺偷糖吃,这个人故意将泥巴甩他一身,还咯咯笑个不停……这些回忆支撑着他,在每一个几乎醒不过来的黑暗边缘,一次又一次地咬牙挺过。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会想,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劲呢?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每次痛苦的泪流满面,坐在窗边想着一跃而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她的身影——她推开了他,被车撞飞。
他倒在地面上,无助地想要跑过去,想要大声喊救命,但是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出默剧,又或者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哑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视线变得血糊糊的一片,慢慢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记得的就是那样一个胎记。
所以他想,再活久一点,把这条命还了再说。
可他不记得这个人是谁,明明所有相处的场面都如此的清晰,但是他却记不起那人的样子,只知道好像自己说的话,因为某种原因,她必须要服从才行。
祁漉皱着眉用手捂住脸,心里一团乱麻,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白鱼。
他猛地一起身,甩开了鹿露皎的手,本来想直接离开的,但是猝不及防地对上鹿露皎近乎于哀求的目光,他的喉咙一哽,握紧了拳头,开口解释了句,“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白鱼做了近八个小时的大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托着疲惫的身体,开门进去后,才发现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吊吊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噌”的一下从衣柜里溜了出来,探出小脑袋,高兴地说道,“你回来啦!”
白鱼笑了下,心里一直堵着的感觉变得酸酸的,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啊。
不管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问题或者委屈,只要回到这么一个地方,就可以暂且安心地躺下休息,什么问题都可以暂时地抛在脑后,这就是家。
白鱼窝在吊吊腿上,脑袋一直往吊吊衣服上蹭,闭着眼睛不说话。
“阿姨去医院送饭了,应该快回来了。”
白鱼乱动的小脑袋安静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地沉重下来,“嗯,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奶奶。”
吊吊一只手摸着她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的,都会过去的。”
白鱼躺在吊吊的腿上昏昏欲睡,连袁女士开门回家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袁女士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安安,安安,醒醒。”
白鱼睡得脑袋昏昏沉沉,其实算来她已经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了,但还是赖着床不肯起。
袁女士没有像原来直接掀了她的被子,而是咳嗽了一声道,“安安,有同学到家里来找你。”
同学?
奉小诗吗?
白鱼睡眼惺忪地套上睡衣出去的时候,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叶蔡时回来了,都没想过这个人居然是祁漉!
祁漉居然跑到她家来找她!
白鱼的瞌睡虫顿时消失,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客厅的祁漉。
祁漉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身上还穿着昨天分开时的那件黑色衬衫,外面就草草套了个大衣,连围巾都忘了带。
他抬眼见到白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白鱼拽住了胳膊,白鱼回头对着袁女士喊道,“妈,我出去一下!”
“哎!安安!穿件外套啊!”
可是白鱼现在哪有时间穿外套,脚不着地的拉着祁漉出了家门。
她带着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才停下,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你来干嘛?”
祁漉被她问得气不顺,“我就不能来了?那谁能来?叶蔡时能来?”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欲言又止地看着拧着眉的白鱼。看白鱼不吭声,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话,祁漉顿时火气顿起,话都不说地直接板着白鱼的肩膀,将她抵在了旁边的墙上,开始拉她肩头的衣服。
白鱼没想到祁漉会突然扑上来,她已经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了,没想到祁漉居然会得寸进尺,“你放开我!祁漉!你他妈疯了!”
祁漉红着眼,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激的,不管白鱼的拳打脚踢,就执着的想要拉她的衣服。
谁知白鱼突然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寂静的胡同里,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顿时冷的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