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鹿酩掐着腰大骂道,“你这种行为往前再推个十几二十年,是要被浸猪笼的你知不知道!就算放到现在,囚禁、伪造死亡通知书……不管是哪一样,只要告到审判处,都够关你个七年八年的,你知不知道?!”
祁漉的手劲不自觉地加大,在白鱼的肩头上留下指印。
白鱼,“开门,祁漉,不要再继续了。”
白鱼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的坚定,就像是一阵不惹人注意的细风,等钻到了耳朵里才发现是一条不可忽视的涓流,慢慢地占据了整个大脑。祁漉满脑子就只剩这一句话,而后在一片空白中,他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白鱼的眉头一松。
然后一口气还没喘出来,下一刻一股风朝她迎面扑来,祁漉用手箍住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上来。
门外,是鹿酩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门内,是疯狂而又急切的一个吻。
那是他们接过最绵长的一个吻。在白鱼试图挣扎的时候,祁漉就率先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白鱼的腿也被他卡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被迫张开嘴,接受这个吻。一开始皱着眉,但是看到祁漉那副决绝的表情时,又心里一颤,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白鱼不知道的是,对于祁漉来讲,这所房子,就相当于他做给自己的一场梦。
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从祁夫人去世了就开始想,会不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爱他,不需要多爱,只要不会抛弃他就好。这个想法在那场火灾后得到了可笑的否答,祁漉啊祁漉,你到底在妄想些什么。
他和白鱼待在这里的每一天,哪怕是白鱼不理他的每一天,只要是在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会让他无比安心,因为他知道,白鱼不可能会抛弃他,他断绝了白鱼所有可能会抛弃他的可能。白鱼不是不会,而是他绝不给她这个机会。
但是打开这扇门,就意味这这场梦的结束。
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就又要被抛弃一次。
其实祁漉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一直躲下去呢?但他就是自欺欺人的想,能不能再晚一天,再晚一天就好……现在这一天到了。
他看着皱着眉的白鱼,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似乎是想给这一切留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嘭”的一声,门猝不及防地轰倒在地。
鹿露皎站在一旁,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哥,你……”
鹿酩的周围萦绕着慢慢的异能灵力,他缓慢地收起腿,“祁漉,你给我滚出来。”
鹿酩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而且年龄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的样子,所以总让人忽略了其实他也是有很强的异能天赋的,再加上年龄在这摆着,异能值还是非常可观的。
祁漉将白鱼拉在身后,像狼崽子般露出下三白盯着鹿酩。
“滚出去。”
鹿酩本想踩着门板进入,但迫于协议的原因,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我劝你不要这么丢人。”
“祁漉,你今年也十六有七了吧,搁平常人家,你这年龄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再过两年,就要挑起家庭重担的年纪。”鹿酩嗤笑了声,“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似的胡闹呢?啊?人家不喜欢你,你就把人家关起来,你丢不丢人啊你?”
祁漉语气悠悠,说出来的却是威胁人的话,“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
“是,我闲。你丢人管我什么事儿啊?我才懒得管你,反正你丢的是你们祁家的脸,自然有人收拾你,但是……”鹿酩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白鱼,“你拐的是我鹿酩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朋友这么被欺负。”
忽然间,甚至看不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拳,鹿酩和祁漉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使用异能,祁漉也解除了协议的作用,这场架拳拳到肉,每一拳都恨不得将对方嵌在地板里。他们不在乎输赢,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唯一的想法只是想在对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伤口。
这似乎是他们双方都等待很久的一场架。两个人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不满,迫不及待地都想从这个发泄口中一涌而出。
祁漉的拳脚怎么说也是在军队练过的,鹿酩和他打肯定吃亏,但也是硬生生扛下了几个回合。两个人身上都是伤,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周围的一切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的拳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一片混乱中,鹿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环抱住了祁漉的腰,将裤兜里的车钥匙扔给了白鱼,“快跑!”
白鱼手里一重,听到那句吼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直到跑出门,站在一片刺眼温暖的阳光下,她才晃过神——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这么走了鹿酩怎么办,鹿酩会被祁漉活活打死的。
刚才一瞥间,鹿酩眼瞅着就是强弩之末,吐出一口血沫,硬咬着牙也不放手。
祁漉抬起胳膊,一下打在了鹿酩的脊背上,疼得鹿酩哼唧一声,“啊!”
白鱼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这个时候,鹿露皎不知道又从什么时候冲了出来,用力拉着她的胳膊向外走,“走啊,你走啊!你离祁漉远一点,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怎么这么烦人!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你快点走啊!”
白鱼被推得烦,刚想抬手时,听见了一句极为虚弱的呼喊,“白鱼……”
那声音不大,白鱼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当她抬起头,看到祁漉的嘴型时,她不知怎么地,就是移不开了目光。
鹿酩还在费力拖着祁漉,祁漉脸上挂了彩,嘴角青紫,脸上不知道哪里抹上的血,一切都让他看起来残忍而又阴沉,唯有那么一双眼睛,软软的望向她,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又在奢望着什么,那几个字裹满了易碎感传到了白鱼的耳朵里,“不要走……求你。”
白鱼在原地的脚怎么也挪不动了。
鹿露皎恶毒地看了她一眼,忽地猛力一推。
白鱼脚步踉跄不稳,下意识地扯过了鹿露皎的胳膊。
就在两个人的身影缠打在一起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鹿酩怒吼的声音,“闪开!”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一时刻,也听到了汽车疯狂的鸣笛声。
那声鸣笛就像是一根箭,从白鱼的左耳朵穿到了她的右耳朵,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所有的思维都变成了一条平整的线,她看着祁漉几乎是瞬时就闪到了两人面前,她看着他直直地向她伸出手——那是一股巨大的推力,毫不疑迟,毫不犹豫。
因为是山路,所以车子的速度很快,车头撞到白鱼的瞬间,白鱼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然后狠狠地落到不远处的马路上,车子刹不住车,又从她的小腿狠狠碾压过去。
她就像是一块破布,飘来飘去,摔来摔去,最后咕噜噜,掉在了一块沾满泥污的草坪上,无人问津。
而这一切,不过五秒而已。
白鱼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大脑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她听见自己“啊”“啊”,发出了两声不似人类的怪叫,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头上方的一方天空,直到那方天空也被血浸染,然后慢慢地,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红色。
她连睁眼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可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地回想起刚才的一刹,祁漉毫不犹豫地一手将她推出,一手将鹿露皎护在怀里的模样。
那么清晰,那么……讽刺。
如果可以,白鱼甚至想仰面大笑,回想这些日子的那一句句喜欢,那一场场感人至深的表白,那一个个深情又认真的表情……她信了,真的,她真的信了。
可是那一句句喜欢,那一句句我离不开你,现在都变成了一场摆在眼前的笑话。
这喜欢能有多深?
不过比不上鹿露皎的一根头发。
“怪我太天真,信了你的鬼话,还是祁漉,你的演技太好,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呢?”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无法说出的疑问,白鱼不可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在那触目惊心的血迹里,甚至看不见那隐约而过的一条泪痕。
“我死的那天,居然只有灰尘为盖。”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鹿酩也傻住了,刚才车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先于行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句“闪开”,而后祁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突然挣开了他,闪身冲了上去。
鹿酩打死都没想到祁漉居然会推开白鱼!所以在他的意识里,白鱼一定是安全的。
鹿酩的视线一直盯在鹿露皎身上,直到看见鹿露皎安然无恙地被祁漉护在怀里,他先是下意识地松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白鱼!
待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时,他的瞳孔猛缩,一瘸一拐地追着血迹跑了过去,因为太着急还咳出了好几口血,他的眼眶通红,就好像是被这条长达二十米的血迹染红的一般,“白鱼,白鱼……”
马路左侧是长宽半米左右的草坪,再往外就是栅栏和草丛。
那原本蒙了一层灰尘的草坪,现在哪哪都是血。
血染红了灰尘,灰尘带给了血一场梦。
鹿酩在白鱼身上,甚至找不到可以将她抱起的地方,她哪里都是血,好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片木偶,哪里都断了,哪里都伤了。
鹿酩一边伸出手先往白鱼体内输入异能,一边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另一边。
“祁漉,祁漉你怎么了,祁漉……”
“滚开!别碰我!”
祁漉像是陷入了某种癔症,他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感觉自己的头马上就要被撕裂开了,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儿被车撞的画面和现在眼前的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
“我应该救她的,我应该救她的……”祁漉呢喃出声,眼睛里没有光,空空一片,甚至没有焦点,“我不能看她死,她不能死,不能……不能死……”
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站在一片雾里,只有咯咯的笑声传来,还将手里的棒棒糖撕好了递给他。
可是眼前一闪,场景变了,小女孩儿一把将他推开,而后被车撞出去好几米远,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好像被粘在地上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祁漉闷哼出声,痛得一只腿跪在了地上,后背都被汗给浸湿,冷汗顺着额头圆滚滚地直接砸在地上。
鹿露皎急得都要哭了,用手握住祁漉的胳膊,“祁漉,你到底怎么了?”
祁漉眼前一片片发黑,他好像喘不过气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然后又一闪,似乎是有一根针突然扎进了心里,扎的他一痛,扎的他一醒。
眼前的小女孩儿变成了刚才被他推开时的白鱼,她的眼神从欣喜到惊讶,再到不可置信,最后被他亲手推了出去——嘭。
“白鱼……白鱼……白鱼!”
“祁漉!”
祁漉突然起身,鹿露皎不察被他往后一带,摔在地上,漂亮光滑的膝盖擦破了皮,她含着泪看着祁漉被汗濡湿的后背,委屈地喊道,“祁漉!”
祁漉置若罔闻,更准确的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当看到白鱼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时,他脚步一虚浮,眼前开始晃动泛白起来,他几乎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推开鹿酩,声音像是被糊住了般,掺着血丝哑声道,“白鱼,白鱼,我来了白鱼,我来了。”
鹿酩被他一推,下意识地就想还手,但是定睛看到祁漉那一副真就是失了魂的样子时,他顿了下,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好像现在没有立场去推开祁漉。
在刚才车撞过来的一瞬间,如果冲出去的是他,他大概救的……也会是鹿露皎。
第41章
祁漉抱着白鱼,双手都是黏腻的血,他的手指冰凉,指端甚至冰到麻木,抑制不住的哭泣声逐渐从喉间溢出,“你不要走,白鱼,你不要走,以后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不关着你了,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别走白鱼,我真的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畜生,你别走……”
热烫的泪糊了祁漉满脸,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害怕狼狈过,满脸的无措悔恨。
直到救护车来了,祁漉跟着上车,整个人都是那副丢了魂的状态。
医院总是个冰冷的地方,晚上的医院更甚,消毒水的气味从一开始的刺鼻,到后来的习惯——祁漉已经一动不动站在手术室门外三个小时。
不管谁跟他说话,祁漉都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他身上的伤其实很重,但是早在护士来叫他包扎伤口时,就被他生人勿进的气场吓回去了。血顺着他的关节一滴滴落在地上,然后凝结,然后又是新的血,渐渐的变成一大滩。
鹿酩包扎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劝道,“你就算是在这跪到白鱼出来,也一点用都没有。”他握了下祁漉的肩膀,“去包扎吧。”
两秒后,祁漉缓慢地扭过了头,目光盯在鹿酩身上,逐渐变得阴沉。
鹿酩怔了一下,然后下一秒祁漉的拳头就已经随风而至。
鹿酩皱眉握住祁漉拽着他衣领的手,刚想开口问他又发什么疯,就被祁漉一把半提起来。
因为失血过多,祁漉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死死地阴沉盯着鹿酩,哑声道,“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你不找过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鹿酩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想到祁漉救了鹿露皎,他就无端地又心虚抱歉起来,就在他怔神的功夫,祁漉的一拳又砸了过来。
鹿酩被祁漉挤到角落打,一拳又一拳。
祁漉的指关节上沾满了血,鹿酩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鹿酩知道祁漉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发泄口,算了,就当他倒霉,自己送上来了吧。
可是祁漉的拳头不是常人能抗的,十几拳下来鹿酩已经被他打得神志不清了,就在祁漉拉起鹿酩的领子,又想砸下去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风突然袭来,祁漉整个人被打翻在地。
鹿酩眼前一片血糊,模糊间见到两条穿着西装裤的腿挡在了他的面前。
叶升礼,“祁家小孙子,这是医院,严禁斗殴。”
叶升礼脸上虽挂着笑,但那笑总透出一股阴森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鹿酩费力伸手扯了下他西装的后摆,还没说出话,整个人就被叶升礼打横抱抱了起来,抱起来的时候,叶升礼在他头顶轻轻一吻,“说了等我一起去,怎么就这么不听话,算了,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