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走廊变得安静,只剩下祁漉一人。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靠在墙角,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门。
时间好像被加快速度,又好像被冻结住了。整条走廊似乎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梦境,直到再两个小时后这场梦境被一声哭泣所打破,“安安,我的安安,我的女儿……”
袁玲和白杨士从得到消息后就马上赶来,坐了几个小时大巴后终于到了医院。袁玲还没走到手术门口,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白杨士,“怎么办啊,怎么办,如果安安有个三长两短……”
“说什么呢!”白杨士厉斥道。
袁玲一下闭上了嘴,又用手打了两下,开始呜呜地哭。
白杨士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叶蔡时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手机被放在外衣口袋里开了静音,所以还不知道白鱼已经被找到了。
齐坤和袁玲他们一起赶到后,在医院里没见到叶蔡时的人,便给叶蔡时打了个电话,正巧叶蔡时开完了会,一听完齐坤的话,他的脸就瞬间褪去了血色,“什么?!”
齐坤柔声安慰着他的情绪,“你别急,打车过来,不要自己开车,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叶蔡时和齐坤一起赶到手术门口时,叶蔡时先是问了下情况,而后扶着袁玲坐下,转身一瞥才看到了坐在角落,像是死人一样无声无息的祁漉。
叶蔡时一看到祁漉就怒火中烧,瞳孔骤缩,整个人冲了过去,“祁漉!”
祁漉被他拽起了领子,目光却还一直盯着手术门口。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死亡证明,亏你想的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以为谁会信!”
叶蔡时从小脾气就很好,很少会动怒,但面对祁漉,他总是被气得连骂脏话都不解恨,“现在看她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他妈满意了?你他妈舒服了?你他妈是不是非得害死白鱼才甘心?!”
最后一句话叶蔡时嘶吼出声的同时,鼻腔一酸,握着祁漉领子的手微微颤抖。
祁漉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沉默的被他打,沉默的被他打,沉默的就像是一个死人。
齐坤看叶蔡时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上来抱住叶蔡时,“别打了,现在重要的是手术。”
“如果当时我能再留久一点,看着白鱼上去了再走,是不是就不会……”
齐坤抱住叶蔡时的头轻轻拍了拍,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可思议的安抚人心的作用,“她不会有事,你们都会好好的,相信我。”
“是你……就是你……”
这道声音让他们三个人一僵,只见袁玲颤抖着站起身,伸出手指着祁漉,“就是你绑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哪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一直沉默得像是失了魂的祁漉眼睛忽地一颤,合上了眼睛。
没有。
她没有对不起他。
是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混蛋。
手术做到第十个小时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期间袁玲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被抬着去病房休息。现在走廊里只剩下祁漉、叶蔡时,齐坤还有白杨士。
白杨士坐在椅子上,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角落的祁漉身上,似乎是犹豫了很多次,终于开口问道,“你姓祁?江……江南祁家的祁?”
他还没等来回答,走廊里蓦地响起了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白杨士回头,看着鱼贯而入的黑衣人,瞠目结舌地张了张嘴巴,愣愣地看着走在中间的老爷子。
祁家老爷子都准备睡觉了,又接到叶升礼的电话,是说祁漉找到了,现在人在医院,他的第一反应是人出事了?后来叶升礼说人没事,就是出了点情况,他这才放心下来。
他本想一棍子狠狠地打在祁漉背上,但是瞅了瞅祁漉哪都是血的衣服,又咋摸着这一下下去会不会把人给打坏了,便只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教训道,“在这坐着像什么话!给我起来!”
祁漉恍若未闻。
谁都没注意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白杨士站起了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祁联山!”
祁联山是祁老爷子的大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喊过了,旁边的黑衣人立刻就将他反拧胳膊摁在了地上,祁老爷子转过身,挑了下眉讶然看着他,只见白杨士愤怒道,“又是你们!又是你们祁家人!当年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来害我的女儿!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挣扎了下,立刻又被摁了下去,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抬起头瞪着眼道,“我要跟你拼命!我要跟你们祁家拼命!”
叶蔡时见了,连忙急道,“祁老,这是白鱼的父亲,无意冒犯您老人家……”
他话还没说完,祁老爷子就像是过电般瞳孔骤缩,“白鱼……白……!”
“你……你是杨士?”
旁边的黑衣人得到示意后将白杨士松开,白杨士盯着他,刚想冲过去,就听见祁老爷子感叹了声,眼眶红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白杨士握紧的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微微发抖。
“你这名字,当年还是你爸和我一起,商量着……”
“闭嘴!”白杨士冲他怒吼道,“你没资格提他!”
祁老爷子一顿,随后竟真的低下了头,他叹了口气,轻摇着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姑娘是白家的人,我要是知道……”
“知道了你能怎样!你能把你的宝贝孙子也撞成这个样子吗!”
白杨士两次打断祁老爷子的话,叶蔡时在旁边皱起了眉,担心祁老爷子会计较,哪到时候可真的谁说话都不管用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每次被打断的时候,祁老爷子都没有任何烦躁或者生气的神色,他垂下目光,听到那句话后,开口说道,“这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白鱼,会一直负责到她痊愈,如果你有什么其他条件,大可一并提出来,我都会满足你。”
“谁稀罕你们祁家的几个臭钱!”白杨士眼睛通红,被刺激地状似疯癫道,“滚!带着你的臭孙子给我滚!离我家姑娘远一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算白杨士不说,祁老爷子也是决计不会再让祁漉待下去了,但是祁漉就是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直到祁老爷子脸一沉,吩咐旁边的人拿出已剂。
已剂是一种能够暂时封闭掉异能的药,被注射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失去反抗能力,身体素质差的甚至会直接陷入昏迷,再无反手之力。
已剂是在军队里才会用到的东西,祁漉没想到老爷子会随身携带,“爷爷,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儿,我就待到她醒,她醒了我就走,我求你了。”
祁老爷子讶然。
从小到大祁漉都没求过他什么事儿,哪怕是被扔到军队里被大一辈的欺负,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没回家跟他告过一次状,但是现在为了白鱼,他居然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他。
老爷子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了。
祁漉满身是刺,傲气总是要溢出来般扎人,一张嘴也总是能将人气到半死,脾气差得很,动不动就要骂人,不爽了就要动手,就像一个不认娘的狼崽子,别人对他再好都捂不热他的这颗心,他眼里只有自己,从来不会将自己柔软的腹部露在人前。
这才是祁老爷子那个自私又混账的孙子。
可是现在的祁漉,什么自尊,什么坏脾气,全部都消失干净了,祁老爷子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有人能把祁漉的坏脾气改一改,他就算送那人几套自己珍藏的名酒都愿意。但现在看着祁漉这个明明好像变好的样子,祁老爷子却怎么看怎么来气,他厉声哼了下,开口道,“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手术结束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孬样!”
这场手术做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做到最后手术门打开,医生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先是愣了下,而后才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病人的情况很糟糕,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祁老爷子道,“医生,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都请务必救活这孩子。”
医生,“现在只能等了,而且就算病人没有了生命危险,也有非常大的几率陷入脑死亡的状态,她的头部受伤太严重了。”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敲在祁漉心上,他甚至没有勇气站起来去问一句话,而是懦弱地选择了逃避,好像只要不听,就可以否认这一切。
直到祁老爷子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强行将他带走。
“我不走,我哪都不走,我就蹲在这,我等她醒,我等她醒了我才能走,我还没跟她说对不起,我得求她,我得求她原谅我,我不能没有她,我会死的,我不能……”
祁老爷子一巴掌拍了上去,大声吼道,“你现在已经快把人害死了!”
祁漉一愣,怔怔着眨了下眼,“我没……我……”
“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你刚才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了等手术结束了就走,你能不能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孬样,我已经活不了不久了,你能不能就别这么气我了!”
祁老爷子说这话,就用手捂住了心脏,剧烈地喘息起来。
祁漉朝他伸出手,“爷爷……”
与此同时,一根针管猛地扎进了祁漉的脖子,冰凉的液体尽数推进。
第42章
鹿酩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浑身就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疼,但是却意外地很清爽,应该是已经有人帮他清洗过了,是谁闭着眼睛想也能想出来。
叶升礼正站在窗口打着电话,不时传来声音,“您放心,军队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用的不是您老人家的名儿……嗯嗯,陆家那边儿我也通知了……嗐,您言重了,改天我再去拜访您。”
叶升礼转过头,见鹿酩已经靠着床坐了起来,他一笑,凑了上去就要亲他,还故意挠鹿酩的痒,吻像羽毛一样又轻又密集,亲得鹿酩耳朵尖都红了,还咯咯笑着说痒。
叶升礼不敢多闹他,怕等下又扯动伤口,用额头蹭了蹭鹿酩的颈窝,“心疼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儿。”
鹿酩伸手抱住他,“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你猜。”
两人对视三秒后,鹿酩试探性地开口道,“祁老?”
叶升礼上前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真聪明。”
“你跟他打电话干嘛?你刚才说什么军队,军队怎么了?你……你该不会把祁漉送……”鹿酩咽了口口水,“送军队去了?”
叶升礼伸手整了下鹿酩额前的碎发,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你疯啦!祁漉知道后还不得找你拼命!”
“那他也得有命从军队回来才行。”
鹿酩轻轻倒吸一口气,“你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他这么打了我的人,我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放心,在军队他也闹不出个花来。”
叶升礼这话倒没错,军队是什么地方,多硬的骨头进去都能给你掰直了。
鹿酩低头沉思了下,“送进去也好,让他冷静冷静,省的再来添乱。白鱼呢?白鱼从手术室出来了吗?”
“嗯……”叶升礼用手勾了一缕鹿酩的头发搓着玩儿,“就是情况听说不太乐观。”
鹿酩,“那我……”
叶升礼用手将他摁了回去,“别想,你现在哪都别想去,把伤先给我养好了再说。”
鹿酩,“不行,一堆事儿等着我呢,而且我这都是皮肉伤,又没伤到骨头,不打紧的。”
叶升礼,“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替你办。”
鹿酩抿了下嘴,干笑道,“那你能替我去看看我妹妹么?”
叶升礼,“?”
先前一起来医院的时候,鹿露皎也跟着来了,但是鹿酩处理好伤口立刻就摁着鹿露皎上了出租车,不让她再靠近手术室半步。
鹿露皎急道,“哥!哥你让我进去!我得去看看祁漉,他……”
“鹿露皎!你这个节骨眼别给我添事儿!”
“哥!我没给你添事儿,我对祁漉不一样的,我能劝他,我能劝动他的!”
“你以为你谁啊你?”鹿酩说出口咂摸出了不对劲儿来,“你和祁漉之间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我……”鹿露皎蓦地住了嘴,有点心虚地瞥开了目光。
鹿酩,“算了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司机,开车!”
鹿酩将鹿露皎锁到了家里才放心下来,又马上掉头回了医院,到了医院没一会儿,又被祁漉揪着领子打了一架,打完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被叶升礼抱着离开。
现在醒了后才想起被他遗忘的鹿露皎,家里倒是有吃的,只是鹿露皎又不会做饭,鹿酩怕她饿着,便叮嘱叶升礼每天都派人送点东西,还要盯着不能让人跑了。
鹿酩在医院里又被迫关了两天,躺在医院躺的他浑身发痒,抱着叶升礼撒了好一会儿的娇,叶升礼才意意思思地状似要松口。
鹿酩抱着他的脖子晃啊晃,“我都长好了,真的!”他眨巴了下眼,“你看,我现在多生龙活虎啊,活色生香的。”
叶升礼噗嗤一笑,低下头就要凑上去,“那让我闻闻有多香。”
鹿酩乖乖地让他闻,“香吧香吧?嘿嘿。”
叶升礼喉咙滚动了下,大手在鹿酩的腰上摩擦了几下,哑声道,“是啊,怎么这么香。”
鹿酩的声音有点小得意,“嘻,因为我刚换了沐浴露啊,啊好了好了,闻也闻过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叶升礼俯身向前,将他压在床上,“怎么能放你走呢?你这强人所难啊。”
鹿酩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得叶升礼发笑也不恼,“你刚才说的。”
叶升礼,“我说什么了?”
鹿酩,“你说放我走的。”
叶升礼,“你再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鹿酩转了下眼睛,咬着唇想道似乎真的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