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蔡时退却不了,只能接过了碗。
白杨士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看着叶蔡时怎么看怎么喜欢,他一直都想要个儿子,可惜没那命,当年生完白鱼后,袁玲的子宫大出血,几乎没有再次怀孕的可能。
白杨士拉着叶蔡时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一会儿问他学校里的课业忙不忙啊,一会儿又问他交没交女朋友啊,直拉着叶蔡时在病房聊了快一个小时,叶蔡时才寻了个借口离开。
叶蔡时呼出口气,拉上病房门向着ICU那边的方向走去,刚走到走廊口,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鹿酩,他神情一愣,上去拍了下鹿酩的肩,“好久没见你了啊。”
鹿酩回头,佯装怒道,“怎么说话呢?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十几岁,叫哥。”
话刚说完,鹿酩自己就没绷住,乐了。
叶蔡时也跟着他笑了下,偏头看到躺在里面的白鱼,嘴角的笑又凝固了。
鹿酩跟着叶蔡时的目光看去,也慢慢收住了笑。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平静而又专注的。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那一扇扇严整规矩的玻璃窗,挤进冰冷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一格格的亮色,又堪堪止在他们脚后跟的地方。
一半阳光,一半阴凉。
“其实每次我来看她的时候,都在想她身上插这么多管子,到底疼不疼?”叶蔡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医生建议说要拔管,可是我总觉得,她会醒的。”
她会醒的。
她是白鱼啊,是那个哪怕异能被压了整整十六年,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会拼了命向前努力的白鱼啊。
鹿酩和叶蔡时的目光,透过那层厚重的玻璃,交汇到了同一个地方。许久后,鹿酩转过头说,“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查些事情。”
叶蔡时,“多久?”
“难说。”鹿酩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鱼,微微一笑道,“希望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能好起来。”
叶蔡时和鹿酩离开后,原本止步在一半的阳光开始一寸寸地朝里面挪去,慢慢的,整条走廊变成了一条金色的海洋——那是落日前最后的橙色暖阳。
第43章
半年前。
祁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后,人已经被老爷子二话不说送到军队了。他从床铺上弹坐而起,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祁漉风雨欲来的怒气在看清来人时,登时一愣,“……班长。”
肖靖双手抱臂,沉着目光盯着他。
祁漉小时候来军队时,肖靖就是负责他训练的班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肖靖还在这个队里没走,只是已经从少将变成了将军,但祁漉还是习惯性地叫出了班长。说起肖靖,祁漉对他还是很尊敬和依赖的,在肖靖沉默的有些冷冰冰的注视下,祁漉满肚子的火就那么神奇地消了下去。
祁漉还没开口,肖靖就率先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跟过来。”
祁漉皱着眉看着这个训练场,打量了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到了肖靖身上。
“祁漉,来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还是……退步了。”
祁漉,“班长,我现在没心情打架,我必须要马上走,我还有……”
“少废话!”肖靖呵斥一声,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打赢了我就放你走,打输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留下。”
肖靖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祁漉的注意力,他知道肖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真的赢了,那肖靖就一定有办法把他弄出去。
打架是纯格斗式,没有掺杂异能,毕竟祁漉的异能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祁漉往后稍撤一小步,看看避开肖靖的左勾拳,而后他伸手想从肖靖的臂弯直捅腹心,被肖靖在同一时间抓住了手腕,而后又反向一拧,直接将祁漉整个人转了一圈摔在地上。
肖靖又趁热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只手压着祁漉的胳膊,两只腿想要逼祁漉就范,但祁漉猝不及防地一伸腿,半点不客气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脚背踢过后脑勺,踢得肖靖眼前阵阵发黑,他吐了口血沫,笑了,“兔崽子。”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过了这几招,随后便难分伯仲,时而他压他一头,时而他赚他一拳。
其实若但拼技巧和动作,肖靖绝对是更胜一筹的,但是他一方面是年龄大了,很多动作反应都不如原先巅峰状态时灵活,另一方面,虽然祁漉没有使用异能,但他肌肉下暗暗涌动的那股能量依旧给了肖靖极大的压迫。
真正有技巧的打架是不见血的,一拳下去,明明让你痛得要死,但是从表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打了十五分钟以后,祁漉喘着粗气仰面躺在地上,肖靖躺在他的旁边。
祁漉觉得自己肚子好像碎成了一块块,肺部也好像埋了颗地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肖靖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都沉默地恢复力气。
最后,肖靖比祁漉率先站起,他垂下眸,“平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不许闹,不许发疯,听到没有?”
祁漉眼睫毛湿湿的,他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喉咙上下滚动了下。
肖靖在他身边沉默了两秒,随后用脚踢了他一下,“起来。”
祁漉没动。
“我让你起来。”
祁漉呼吸好像停了一瞬,接着他将胳膊拿下,起身坐了起来,胳膊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肖靖皱眉,“怎么这副孬样?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但来了军队,就把你这孬样给我收起来!听到没有!?”
祁漉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而后利索的站了起来,“班长,我外面真有急事儿,我必须要出去。”
肖靖冷笑一声,“能有什么急事?还能出人命不成?”
祁漉抿了下嘴,无端地气势就弱了下去,他垂下眸,小声道,“不会出人命的。”
“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军队!就算外面天真的塌了,也有别人呢,不用你操心。”
“不是,我真得出去。”
“那你倒是说啊!什么急事儿啊?”
“我……我媳妇儿现在在医院呢,我得去陪她。”
“……!”肖靖瞪大了眼,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
祁漉急切道,“前不久刚有的。班长,班长,你让我出去吧,我得去看看我媳妇儿,我得守在我媳妇儿身边,我才能放心。”
肖靖沉默了下,而后松口道,“……那行吧,我去问问。”
军队是大通铺,祁漉刚来还没安排训练,当天晚上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铺发呆,外面响起了一阵结束铃,接着便是一二一二的声音,整齐的步伐迈向大食堂的方向。
祁漉从训练场回来后,便去洗了个澡,而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听到了这阵铃声,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什么都没干躺了整整一个下午。
其实也没想什么,他就在想白鱼现在醒了吗?白鱼会不会好奇他去哪了呢?白鱼会想他吗?白鱼会原谅他吗?
白鱼,白鱼,白鱼。
媳妇儿……
突然,一道亮丽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伤感的氛围,陆骁知从门口兴奋地跑了进来,“兄弟!你真的进来了!”
他将祁漉从床上拽起,眼见着就要上去亲一口,被祁漉推着脸拒绝了。
“我想死你了!”
“谢谢,我一点也不想你。”
“你怎么蔫儿吧唧的?”陆骁知刚训练完,满身的热气和臭汗,但他丝毫不见外地一把搂过祁漉的脖子,祁漉皱了下眉,不客气地一个手肘打得陆骁知哇哇乱叫。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老子可是翘了晚饭来看你的!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哦,好吧,你本来也没良心。”陆骁知贱嗖嗖地凑上前,“说吧,你是犯了啥混账事儿被老爷子送进来的。”
祁漉踹他一脚,想把人从床上踹下去,“管你屁事儿!”
陆骁知抱住了祁漉的腿,“是不是因为那个白鱼啊?”
祁漉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下。
“哇,还真是啊!”陆骁知睁大了眼睛,“兄弟你可真是出息了,我在军队都听到你做的事儿了,绑人,囚禁,你下一步是不是还要玩cosplay啊?”
祁漉被他说的越发烦躁,“陆骁知,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陆骁知立刻从他床上弹了起来,嘿嘿笑着往后退,“别啊,别这么暴躁,我就随口一说,所以你真是因为这个被你家老爷子赶出来的?不应该啊,你家老爷子不是最宠你了吗?这次怎么胳膊肘朝着外拐了。”
陆骁知不知道车祸的事儿,也不知道白鱼现在躺在医院依旧生死不明,他只当祁漉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将人绑了起来,这和他们之前做过的事儿比比,其实也没过分到哪里去。
陆骁知看出来祁漉是真烦,也深知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会马上被打成一个猪头,于是聪明地选择了闪人,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夹着风走过来的肖靖。
陆骁知闪到一边儿,好奇地看着他,嘴边恭敬地喊道,“班长好!”
肖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就进去了,陆骁知在外面扒着门偷看。
祁漉一看肖靖,还以为是来放他出去的,谁知肖靖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你下午跟我瞎说什么媳妇儿?!”
祁漉,“我没瞎说!”
“你还硬!”肖靖用手指着祁漉,“你再多给我胡说一句试试?啊?我都跟叶少打电话了,你知道我脸丢大发了吗你?!”
下午和祁漉谈完后,肖靖片刻不敢耽误地就给叶升礼打了电话,他刚说完情况,正准备帮祁漉说两句好话,就听见叶升礼轻笑道,“肖将军,您不用管他,哪有什么媳妇儿啊?准是这小子为了出去瞎编的。”
肖靖一听,认准了自己是被祁漉这个混小子给骗了,忙完手里的工作就立马来找了祁漉。
“什么叶少?叶升礼?你为什么要跟他打电话?”
“这次不是他把你送进来的吗?”
祁漉瞳孔骤缩,“什么?!送我进来的是他?”
肖靖看他被点炸的样子,皱着眉道,“你不知道?”
“不是我爷爷送我进来的?是他?叶升礼?”祁漉冷笑一声,撸袖子从床上下来,“他凭什么?他觉得他是谁啊?自己家的破事儿都管不完呢,还来管别人家……不对,肯定是叶蔡时那个臭不要脸的!艹,敢阴我!”
肖靖,“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呢?”
“班长,班长,我是被人给阴了,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肖靖被他弄得好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有媳妇儿?”
祁漉,“她就是我媳妇儿,我喜欢她。”
肖靖沉默了下,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祁漉道,“有些话我本来没想说,也没想问的。祁漉,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的时候,叶少说你害的一个女孩现在在医院都人事不省,重伤昏迷,九成的概率这辈子都醒不来,我问你,这是不是真的?你说,你说我就信你。”
寝室陷入了一片让人心颤的安静。
祁漉的手无端开始颤抖起来,这番话落到他的耳朵里,成了最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想否认,但他做不到,人就是他推的,白鱼就是他害的,他的指尖现在都清晰的记得推出去的瞬间。
肖靖看他的反应,心里便有了个数,“所以别再给我打什么歪主意,听到没有?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祁漉没有再开口嚷他放自己出去,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着眼,整个人好像因为肖靖刚才的那番话,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恐惧和愧疚。
……白鱼,还是没有醒吗?
肖靖和偷听的陆骁知打了个照面,陆骁知惊慌地捂着自己的嘴,嗯嗯了两声,又怕祁漉听到,正想小声开口时,陆骁知已经从他面前离开了,他连忙追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班长,班长,你有没有吃晚饭啊班长?”
两个人下楼,陆骁知还是一直跟在他后面不肯离开,肖靖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回头见陆骁知一脸期待的样子,“……不饿。”
陆骁知,“那就是没吃了?没吃怎么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忘了小时候我和祁漉不好好吃饭躲起来偷吃零食,您让我们出去跑圈的事儿啦?”
肖靖沉默地看着他,
陆骁知,“……那个,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这个人不太记仇的哈哈哈,哎,班长你别走啊!”
半个小时后,大食堂内。
肖靖双手抱臂,面目表情地看着陆骁知,“快吃。”
陆骁知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已经凉掉的几个大包子,嘿嘿一笑道,“您真不吃啊?”
肖靖,“不吃。”
陆骁知跟没听见一样,拿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一人一半啦。”
肖靖盯了那半个包子几秒,终于抽出了自己尊贵的一只手,接过了包子。
气氛缓和了些,两个人一起啃冷包子总比陆骁知自己啃要好,陆骁知一边啃,一边偷偷抬眼打量肖靖,谁知被肖靖抓个正着。
肖靖,“有什么想问的就快点问。”
陆骁知亮晶晶的眼睛里闪出了八卦的小光芒,“祁漉今天下午跟你……啊不,跟您说什么了?”
他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医院,什么女孩儿,难不成那个女孩儿是白鱼,祁漉害得白鱼出了车祸?不能吧……
但是肖靖的每一句话都在加深陆骁知的猜想,陆骁知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
听完后,陆骁知同学本着有瓜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的感人原则,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也都告诉了肖靖,比如祁漉是怎么绑人家姑娘二话不说绑走的,比如祁漉是怎么像疯了一样把人囚禁起来的……
肖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似乎是对此非常不能认同,“这真的是祁漉干的?”
陆骁知,“嗐,班长您不知道,祁漉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几乎没人能管住他……哎对了,祁漉下午说白鱼是他媳妇儿啊?”
肖靖,“嗯,他说他有媳妇儿,他媳妇儿在外面等他,我……我就以为他已经结婚了。”
陆骁知,“哈哈哈哈哈,啧,祁漉这个厚脸皮,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人家姑娘指不定怎么恨他呢,怎么就成了他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