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路人注意到顾延,还想再打量,可惜顾延的脚步有些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没入林梢了,还有的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深夜孤男寡女,无非是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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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黑发浓密,不似往日工作会议时喷涂的造型,这趟出门他仅仅是洗了就直接吹干。
此刻头发根根柔顺,圈着他的鬓边额角,往下是好看的眉骨,漆黑锐意的眸子,高鼻梁,偏淡色的唇。
脸在夜幕中呈现,被落错得路灯光衬得越发英俊惑人。
并且此时此刻的他也脱去了在城市内精英总裁的一身行装,行走在黑夜里,乍一看匪气逼人得像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凶徒。
更别提他怀里还抱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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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了小夜市,喧闹渐渐停歇,旅店就在眼前。
顾延用膝盖顶开旅店的门,因为上了两层台阶的缘故,顾延忽然又低头仔细探查怀里人的状况:冬喜依旧睡得很沉,没有被晃醒。
顾延放下心,缓缓踏进旅店内。
大厅整体的装修中规中矩,色系是白金。
天花板上的暖光灯亮得灼目。
前台小姐正在吃盒饭,突然见有人进来,随即放下筷子,站直鞠躬。
当她看见是一个男人、并且男人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女人时,前台小姐不由得也多了点打探戒备的心思。
“您好,出示证件。”
大概是前台的声音也有些高,顾延再度用眼神示意。
“她在休息。”顾延头偏了偏,刻意地压低了声色。
走近了,前台才看清楚,原来来的是这么一个大美男。
长夜漫漫,男人像是个妖精忽然出现在眼前。前台小姐忙碌了一天,陡然被顾延那张脸惹得有些心思晃荡,正说着,顾延伸出手递给她预订记录。
他的胳膊伸出来,露出来的手表,婚戒...
随便一样都能闪瞎眼。
前台小姐的心跳有些砰砰,她还从未接待过这样气质不凡的男人,不禁频频偷偷打量好几眼。
可越是这样,她也越发开始好奇男人怀里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绝色佳人能被他这样护着。
好奇归好奇,只是女人的脸始终朝内摆着,无论如何也都看不清。
前台小姐有些泄气。
“您拿好。”小姐将身份证还有房卡递过去。
办好手续,顾延抱着冬喜,冲前台人员点头致意。
就在顾延转身想走的时候,突然,冬喜的脸朝外偏了偏,前台小姐陡然看清了女人的样子。
很单纯、很干净的眉眼,皮肤很白,病态般的白,唇色娇红,只是看着也不像是抹了唇彩,天生丽质。
也难怪——
现在的男人都喜欢这种纯的要死的,前台小姐心头了然大半。
毕竟越是这样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男人才能加有保护欲。
可要是等到明天,等她亲眼看见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单纯女人冲这个俊美不凡的男人发脾气、耍性子,甚至甩巴掌用脚踹...
她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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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三层楼的旅馆,电梯摆在那儿几乎不用,形同虚设。
也就只有在对外宣发的广告里会被提上那么一嘴,目的是拉高旅馆的形象的价位。
顾延站在电梯前,望着那和手机预定界面截然相悖的画面:电梯门上贴着一张硕大惹目的‘此电梯已停用’的标识,他脚步一顿。
紧接着,他湿润了一下自己有些脱水的唇。
再度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冬喜她睡得依旧香甜很沉。
顾延眼底晦涩,紧接着,他抱着冬喜,他开始一层一层从楼梯往上爬。
神情淡漠,不吭一声。
...
爬楼梯不似走平地,更加考验人的恒心与耐力,除此之外很多的是一份照顾和爱意。
亏得顾延寻常举铁健身,身材保养的很好,只是抱着猫一样的冬喜,他难免会慌神。
整整60个台阶,意味着他的膝盖要保持同样的角度弯曲120次。
走到三分之二的时侯,顾延的手臂其实已经开始泛起麻意了。
房间在三楼,09,最中央的位置,视野也是最开阔。
推开门进去,自始自终冬喜都没有醒。
顾延呼出一口气。
顺着窗户朝外看,月色幽微,远处的雪场、密林几乎都能看得清,更别提刚才他们一起看篝火的场地。
雪山上的雪,绵皑覆盖。
夜色越发的深了。
将门关好后。
“小喜。”顾延叫了她一声。
一边叫,他将冬喜平放在床面,可冬喜依旧扯着他的衣领,顾延动不了,他面带无奈之情:“松开我些。”
“不,就不。”冬喜皱着眉头,双腿胡乱地蹬。
她睡得深沉,眼睛闭着,察觉怀里的人要走,直直摇头,抗拒,不停嘤咛。
“松开..你就走了,就不要我了。”冬喜嘟囔着,睡得迷迷糊糊,执意不肯松手。
“我待会儿我...小喜我外套很凉。”顾延被她这股娇气劲儿磨得不行,试图同她解释,“我去洗个澡,很快,马上就回来陪你。”
结果,冬喜不依——
“我不,求求你了,你不要走,你别丢下我……”冬喜有些急了,“你不要去昭山,好不好?留在溪镇,陪着我吧...”
冬喜越发地扯住他,不肯放手。
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
可听见这句话,顾延的表情僵在那儿了,他笑不出来了,身体也是。
冬喜越说越迷糊,甚至要用胳膊缠绕他。
顾延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雕塑。
…
后半夜,在睡梦中,冬喜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顾延身上,依旧在喃喃不已。
顾延全程都在听,听她含糊不清的言语。
他面无表情。
顾延用大掌包裹着她,缓缓安抚她的无助和恐惧,一整宿。
无人知晓,夜色中,顾延那双逐渐沉寂、黯淡下去的眼睛,连带着他的心脏。
如同夜色中被云朵遮蔽的星,孤孤单单,寂寥了整夜。
...
第二天睡醒,冬喜饿得胃绞痛。
顾延端着一杯热奶燕麦,他刚从小厨房出来,抬头就望见冬喜她小小一个,醒过来后正失魂落魄地喘着气,顾延握住玻璃碗边缘的手腕下意识有些紧绷。
冬喜睡得头发凌乱,双手撑在床上柔软的被毯上。
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掉了,行李箱被打开,静静躺在离床不远处的地板上。
新的棉衣套在身上,很柔软,她无暇顾及自己是否换了衣服,冬喜只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喘息间,一抬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床头,还捧着食物。
顾延没有换衣服,还是昨天那件黑色的冲锋衣,身量颀长,眉眼依旧。
除了气质稍稍中和寒冽,多了一丝温柔外,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当然冬喜也不知道他一夜没睡。
望见男人手中拿着宽口径的透明玻璃碗,里面淡黄色的甜甜的物质是燕麦。
冬喜顿时被吸引过去。
她缓缓跪坐,伸长身体。
身体的曲线轻易就在男人面前呈现。
“给我。”冬喜的眼里只有那碗燕麦。
顾延看着她,她满眼渴求,下一秒他却说:“你亲我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陡然间来的坏心思,顾延突然就想让她亲自己一口。
冬喜被他惹得不爽,不依不听,伸手就要去夺。
“我饿!”
“我想吃这个——”她不满地对顾延撅起嘴。
短暂的博弈。
最终还是顾延率先败下阵来,他坐在床头,给冬喜支了一张小木板,默默坐在身旁看她大口大口地吃。
冬喜吃的很香甜,这么多天了,她的胃病没有再复发过。
果然只要自己不逼她,她就不会伤害自己。
顾延静默地盯,他沉默地想,眼底不禁染上笑意。
以及确实还是应该带她出来,这样她的状态、心理、身体机能各方面才会变好。
见她狼吞虎咽,唇边还沾了一小点麦片,顾延眉心微动,伸出手帮她擦去。
这一次,冬喜没有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往后缩,她仅仅是害怕地闭上了眼。
感觉男人的指腹在自己的唇边悠然温柔地擦拭,冬喜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擦干净唇角,顾延又摸了摸她的头。
一碗粥,轻易就吃了干净。
冬喜吃饱喝足,重新又滚进被窝里,用后脑勺对着他。
顾延沉默弓腰,清理着被冬喜弄洒的一切。
自始自终他都眉眼含笑。
...
一整天,冬喜都窝在壁炉前烤火。
顾延在她身边忙忙碌碌,公司没有他压根就不行。
终于,又到了晚间,冬喜巴巴地盯着窗外,雪地上一整天都有很多人,晚上的篝火依旧熊熊热烈,白天她又觉得外面冷,走路麻烦,不肯出去,现在她又突然想要出去。
“我要闷坏了。”冬喜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着一旁正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的男人说。
顾延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他合上电脑,起身。
又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威胁的言辞也照旧。
“小喜,你是不想下去了吗?”顾延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字字蜜里带刀。
面对他的威胁,冬喜只好乖乖将手伸进棉衣袖子里。
...
60级楼梯,冬喜趴在顾延的背上,顾延驮着她下去。
前台小姐白天曾撞见过冬喜指着顾延鼻子破口大骂,用枕头扔他的场面。
此刻头紧紧低着,对于男人就喜欢柔弱小白花的固有想法已经产生了莫大的怀疑,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她依旧不由自主地被他们二人吸引。
出了旅店,顾延拉着她,冬喜的小腿已经好了不少。
她不愿意被背着,一路上走走停停,顾延三番五次问她要不要背,小腿还疼不疼。
冬喜都满口拒绝,说他烦人聒噪。
顾延只得抿唇住嘴,愈发地握紧她的手。
...
再次途经小夜市,顾延见了不由分说,直接就想将冬喜给拉跑。
但是冬喜却立在原地不肯动了。
顾延绝对不会同意她吃这些垃圾食品。
“我饿了,我想吃。”
面对冬喜的娇蛮、磨人不已地举措。
顾延实在没辙,他微微叹息,最终妥协同意她吃一小串炙烤鱿鱼。
结果就在顾延松开她的手,预备付钱的时候。
冬喜突然扭头,径直朝旁边的小树林跑去。
可这一回,她仅仅跑了两步她就停下来了。
小腿好疼。
顾延举着刚制作好的鱿鱼,冬喜哆嗦着回头。
男人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
本该是绝佳的时机,但是就是因为自己不争气,小腿那里真的好疼。
冬喜觉得绝望。
但顾延知道她想做什么,这一回他并没有动怒。
“来,小喜,吃一口。”他只是这么安慰她。
最后,冬喜举着那一串硕大的鱿鱼肉,趴在顾延的脊背上。
月色幽微,夜市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喧闹、碰杯声。
他们再度朝旅社内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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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两天的风雪行结束,就在准备回去的时候,冬喜陡然又开始闹情绪,她不愿意回家,执意留在外面。
公司里大大小小的电话拨个不停,顾延根本无暇顾及。
他蹲在冬喜面前,他问她,问小喜你想去哪儿?
冬喜斜睨了他一会儿,淡淡说:“你不是说,滑完雪,会带我去游乐场吗?”
一番话,轻易就逼地顾延哑口无言。
顾延帮她拉好拉链,手腕微顿,紧接着他起身。
就在冬喜以为他一口会回绝会反悔时,顾延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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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雪山场地里出来,两天一夜的风雪行程告一段落,冬喜多次想跑,但是都被顾延给捉回来。
因为她闹脾气,不肯回家,说什么都不肯,于是顾延又带她去了百公里外的游乐场。
只是很仓促,什么都没有准备。
光是买票进入园区就花了足足半个钟头排队。
“你好没用。”
冬喜坐在行李箱上,对着排队的男人面露鄙夷和挑衅,“你好没用。”她又说了一遍。
游乐园里不似雪山,风能吹走回音。
这里人挤人,轻易就能听见谈笑、欢笑声。
顾延一直在隐忍,周围全是人,冬喜依旧肆无忌惮地对他说难听不已的话。
“我好渴,为什么他们都能进去,就我不能。”冬喜质问他。
“你除了板着脸你还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买不到票,也不知道带硬币,真没用!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越说越难听。
顾延的眉皱起来了,“小喜..”他伸手去抓她。
结果,“你好没用!”冬喜又是一声小吼。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来目光。
顾延正在排队帮她买票。
望着那些轻松顺利进入项目的人,冬喜的眼底一点点染上厌弃。
她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等人。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不喜欢言而无信,不喜欢说到做不到,那些空有承诺不去实践的人她最是厌弃。
“别人能进那里,为什么我不行?你不是说,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骗子!”
她不由分说,一手挥开顾延排队一个小时买的奶油鸡蛋仔饼。
奶油白白的,落在地面上,冬喜看也不看,脚直接就踩上去。
顾延沉默地接受她所有的言论,举止,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