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他只想让自己好起来,却挑破了动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伤口,就血尽而亡。血泡中,他握着一条银手链,许下用生命交换的愿望——他希望那则消息是错误的,或者让她活过来。他多么希望闭眼之前,还能再看看她。

  她坐在酒馆的小角落里,活生生、带有温度的,就算不是他的,他也心满意足。如果时间能掉头,他会送上祝福,而不是搞鬼。纯真难得的东西应该被保护起来,爱情尤其如此。

  他这辈子体会到爱情,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在第二年。

  几个小时候后,女人的叫声吵醒了沉睡中的人们。死亡的阴翳又加厚一道。有人跑来通知消息时,马丁刚收拾好酒馆准备回家睡觉。

  “真不敢相信,”报信的人说,“听说他的血渗穿地板,滴到楼下女人的脸上,差点把她吓疯!”

  “活该!”马丁疲惫地说,把门锁上,“我说的是那瘸子。”

  *

  同一天,穆林太太上集市买菜,高挺着脊背穿行在人群中,依旧活气地砍价。买洋葱的时候,她拿起菜摊上的报纸,摊主本想阻止她,但没来得及。

  她展开卷起的报纸,看到了那张照片,时间难以计算的短暂中,她用麻木和鼓励造就的坚强城墙,一下破了道深缝,她倒在晨雨积起的水坑中,迟到的眼泪一分钟内全部夺眶而出。

  身边的人试图把她拉起来,但她疲惫得暂时哪里都不想去,待在水坑里似乎是最安逸的做法。她提着沾满泥的菜篮,在楼下遇见了他。

  他穿得整洁,头发清爽,胡须和眉毛刚修理过。

  穆林太走都到他跟前,攀着他的两只胳膊,将一半的体重倒在他身上。他一点也不介意她弄脏了他才换上的干净衣服。

  “找到她,把她带回来好好安葬。”这既是她的请求,也是哀求。

  独自的午饭过后,日历上的数字提醒穆林太太该打扫卫生了。在门后木柜的花瓶下,她发现一封未拆的信。她打开信,看完后手脚冰凉。

  无论怎样,已发生的一切都是不能避免的悲剧。他们的恋情不是秘密,有太多的知情者,出于利益、捉弄,甚至好玩,谁都可以成为告密者。

  穆林太太将信扔进火盆,几个月后,她从房子里搬出,将他们留下能变卖的东西换成了钱,她的衣服和用过的东西,在祖祖的帮助下,拖到小河边用一把火烧成了灰。

  点完那把火后,祖祖也成了小大人,他不再那么莽撞,被其他孩子欺负了,他也不扬言报复,而是捂着伤口,走得远远的。

  *

  处理好一切后,穆林太太带上箱子,在臭气包裹的小楼房上找到茉莉,她哭得很伤心,已经两天没吃饱肚子了。

  “孩子,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会对你好,就像对玉芝小姐那样。”

  茉莉牵着穆林太太伸出的手,和她坐上火车,永远离开了小镇。

  “我们要去哪儿?”茉莉看着小镇最高建筑的塔尖越来越远,对未来的一切充满期待和担忧。

  穆林太太把她的头抱在胸前:“明天。”

  “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想不会了。”

  茉莉从她怀中抬起头,塔尖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还没和祖祖说再见,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往后的很长一段年月里,他们都没再见到过。她是聚光灯下最亮眼的女明星,他是混混人群中说不上的话的小角色。

  祖祖喜欢看电影,借钱也会上电影院,或者去录像店。一次在日本影院里,她看到大屏幕上熟悉的面孔,他站起来,四肢颤抖,声音也在抖:“是茉莉!是猪鼻孔茉莉!”

  一次意外,茉莉被汽车撞到路边的邮箱上,鼻子被撞破,她做了整形手术,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在她的大花园里,她搭起一架秋千,漫漫岁月里,她的子孙都荡过那架秋千。

  每当她在阳台上看见挂秋千的树木摆动时,她总觉得一个金发蓝眼、鼻子上长着十三颗雀斑的小男孩在那里游戏,她跑下楼,冲进花园,起先是她的儿女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是她的孙子女,最后是一只松树或者野鹿。

  *

  祖祖找到马丁,告诉他茉莉不见了,马丁让他不用担心,有人看见穆林太太带走了她。他们说着走到了酒馆外,吝啬鬼阿斯兰正要出门。

  他叫住马丁,态度冰冷地问:“那个女人真的死了?”

  他苍鹰一样的目光紧盯着马丁,似乎想从他的回答里尝到血的味道。马丁没有说话,点了下头,吝啬鬼看到他的反应,一下睁大眼睛。

  半年前有一天,他的鹦鹉白天一声不吭,晚上却叫了一夜。他整夜保持清醒计数,一个象征不祥的单数。

  上次乌鸦这样叫,是莉莉遇害那晚。

  从惊惧中恢复一点后,他让妻子去烧锅沸水,他们要烫死这只鸟。在被扔进滚水之前,鹦鹉震动翅膀,飞到窗台上,然后从窗口飞了出去。

  阿斯兰瘫坐在地上,他不明白,被囚禁了十年的老鸟竟然还未丧失飞翔的能力。他不知道,在一些他鼾声四起的夜晚,它一直在练习扑翅。

  从那以后,他开始等待一场大不幸,事实证明却不是自己的,他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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