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她!”他对马丁说,嗓音中有股狂烈的欣喜,但也有点悲伤,“那个女孩一共打碎了我三只花瓶,一只也没赔。
“你们甘心让她死在那种地方,不把她的尸骨找回来吗?”阿斯兰生气地说,“就算她罪有应得,她也付出了……”
“你没资格评论她,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可她就是活该,难道不是吗?”阿斯兰说。
马丁擅长卖酒,更擅长吞咽屈辱和愤怒,可这次他没有委屈自己。在去五金店的路上马丁追上了老房东,没等他发现他,他就跳起来,缠在他身上,咬住他的半边脸。
阿斯兰以为是只发疯的猴子,他操起拐杖打下去,第一棍打在马丁脑袋上,第二棍打在他背上,第三棍打偏了。
围过来的人将他们分开,阿斯烂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呼救。
“还给我!”他指着马丁,看着他嘴里的东西说。
马丁吐出嘴里的东西,吝啬鬼爬过去捡,但速度比不上祖祖。祖祖踩着那块肉,狠狠躲了一脚,然后踢给等在一边的野猫。
因为这块肉,阿斯兰一直耿耿在怀,为了报复马丁,他抽水淹掉酒馆,很长一段时间,马丁做不了生意,等两米深的水消失,等阿斯兰消气。
直到他穿着二十年前的旧衣服被气死,裹着一张旧席子下葬后,马丁才从房东太太那里租回地下室。
☆、第 43 章
他找到马丁时,他正在用烈酒漱口,想把嘴里死耗子的酸臭味除尽。他想让马丁陪他出趟远门。
“什么时候出发?”马丁问。
“大概半个月后,有些手续和证件要落实。”
一同去的还有一位司机,马丁坐副驾驶,他坐后排,靠着左边的窗,黄昏温暖的风吹在他脸上,这让他觉得这条路其实并不艰难。
下了飞机后,他们赶到收留她的那个城市,已经晚上十点,他们停车找了一家旅店。门童看出他外国人的相貌,猜到了什么,连忙引他们进大厅。
柜台小姐看见他们的样子,也像是吞了只苍蝇,长得嘴巴天真地等它飞出来。
马丁拿出他刽子手的气势,用现学的语言说:“给我们两间房。”
陌生人来到的消息,从旅馆传到居民楼,从一个阳台传到另一个阳台,一部电话传到另一部电话。
第二天清晨,商店开张之前,进城倒卖的生意人也听说了这件事。
*
为了让他在这个特殊的长夜不那么孤单,马丁坚持和他睡一件屋,可他做不了什么,拿出带来的科幻小说《隐形人》。
他已经看到书的最后一页,疯狂科学家被众人打死,他的尸体慢慢浮现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句的时候,年过四十的他知道年轻的可贵,而玉芝才不到二十五岁。
马丁睡得不好,他却睡得又稳又沉,还在梦中哈哈大笑。
他是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马丁不懂,沉睡后的人似乎很容易快乐。在尸体没有下葬,没有安宁下来之前,难道他不会谴责他的心动和快乐?
“你难道就不伤心吗?”早上醒来后马丁问他,“你似乎只难过了一阵子,昨晚还做了快乐的梦。”
“不然呢?我处理悲伤的能力和你的残疾一样,娘胎里带来的。”
马丁咽下那口本该吐在他脸上的唾沫,也难得去讥讽他。
一位推销棺材的老板在旅店外等着他们,建议他选择黄梨木棺,警局外,他们又遇见两个推销员,其中一个是火葬馆的。他逃避的事实不能再否定,他在处理一件和死亡有关的事,而不是浪漫的罗曼史。
*
接待他们的中年长官,坐在一堆文件当中,身边站着两个配枪警察。他的态度既不冷谈,也谈不上热情,秃鹫一般的眼睛充满警惕。
“你要认领那具尸体。”他问。
“对。”
“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一位朋友。”
他们被带到太平间,管理者拉开一个箱子,里面的人就是她。她的整个身体都被白布盖住,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中躺了三个多月。
隔着白布,他握住她的右脚,像握一只小鸟那样,轻轻的,不敢用力,怕伤害着它。他头顶冷得发麻,却有股恍惚的暖流从手掌传到喉咙。
中年人帮他揭开白布,让他先看一眼,他看到了她微闭上的眼睛,比白更白的嘴唇和两刀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条在脖子,一条胸前。
“虽然她的死因显而易见,但按照程序,我们还是解剖了她。”年长的人说,“她死于脖子上的刀伤,那一刀直接割断了她的喉管。我们还在她的食管、胃,还有小肠里发现了很多本不该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