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他回头看了眼车,刺眼的光越来越近,他立刻把她拉起来,又去搬椅子。

  祖祖也跑回来帮忙,用力把椅子往路边拖,他腾出手,半抱半拉把玉芝带到路边。车子掀起的风,让他们发热的额头感到一丝恐怖的清凉。

  车子很快消失不见,留下一股车尾气的臭味。祖祖捶了捶发软的腿,坐到椅子上。她依靠在他身上,仍然惊魂甫定。

  “太抱歉了,都是为了我……”

  她没能接着往下说,被祖祖打断了。祖祖指着自动贩卖,强烈要求一瓶可乐。得到可乐后,他不再抱怨什么,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他们再次出发。慢慢地,他平稳的呼吸,越来越慌乱、急促,额头冒出几粒细汗,走在前面的祖祖也喘着大气。她靠得他很近,他的气息就扑在她的脸庞。

  即使他表现得漫不经心,拼命控制呼吸,但身体里的每滴血都有了异样的感觉。他想吻她,想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后半程路,祖祖拖着椅子走,这让他省力了不少,他仅扶着玉芝,她一瘸一拐垫着脚慢慢走。终于,锁匠的店铺在一片晨雾中露出轮廓。

  祖祖放下椅子:“我们真傻!我们应该去找锁匠来,而不是来找锁匠。”

  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来看门。一个脸色黝黑的男人打开门,问他们有何贵干。

  “找你开锁啊!”

  祖祖的吼声把他吵醒。

 

  ☆、第 44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夜色正在靠拢。

  他张开眼睛,马丁看向他,说:“你睡了差不多快三个小时。”

  “我梦到了马戏团,他们带着公鸡、猴子,还有魔术来镇上表演。”

  “是吗?”

  马丁满不经心地回答他的话,然后他起了个调子,有一着没一着地哼着。

  他不知疲惫,一直哼到车没油。他们只能在旷地度过一晚,马丁下车吸烟,让他也下去撒泡尿,他答应了。他们走下公路,漆黑中带光的只有一角月亮和马丁的烟头。

  马丁的最后一支烟熄掉后,他们坐在公路边,苍茫的荒漠之夜,风声从北面传来。

  “她一个人在车上安全吗?”他忽然开口。

  “人一死,他的快乐和悲伤就都结束了,没人能再伤得了他。”马丁告诉他。

  “死”这个字让他难受,某种在身体里的痛苦又动了动,他低头一看,发现它蔓出一截,于是把它剪下吃进肚子,希望太阳出来之前能将它消化掉。

  痛苦截了又长,不见少,他总算清楚了,痛苦和脂肪一样,也是一种营养,清除不掉,不能清除。

  他执意要回车里,司机不愿意,背后的阴冷让他汗毛竖立。马丁也不愿意,离她太近会勾起一些回忆。

  *

  即使他们有同伴,一条保暖的毯子和一整天的疲惫,在野外也难以入眠。

  为了驱赶长夜,司机和马丁聊天,说起三十年的新闻,洪涝、暴乱和鼠疫,然后又说起各自有趣的经历。马丁还是不老实,夸大自己的情事。

  车里也有人声,他断断续续地安慰她,让她别怕,他们在车里,很安全,可能会来一两只豺狼,但车下的两个人够它们吃一顿的了,而且司机还很胖。他向她仔细描绘司机的长相和他的善良心地。

  他发现她柔软下来,他轻轻抱起她,把她座椅上,然后搂住她,抚摸她从前漂亮的玫瑰色指甲,一个月前,如果说她死亡的事实只是意外砸中他的石头,那么这刻便是冲他而来,直插心脏的尖刀。

  司机想起车里有瓶剩酒,于是把它拿出来,马丁对这救命的酒爱得不得了,但他们每人只分到三口。这晚以后,他俩成了一段时间的朋友,直到司机的高血脂终结掉这段难得的友谊。

  他们坐在酒馆里,和这晚一样,共享一瓶酒,聊彼此惨淡岁月中的激情往事,偶尔他们也会记起这段经历,就如同看见身上的一块旧疤,已经不会介意了。

  天亮之前,有两辆车经过,但都没停下,一上午快过去,气温升起,阳光照进车里。

  他从一个盹里醒过来,一只牛蝇停在她鼻翼,他小心赶走它,关上了窗。

  地面已经被晒烫,马丁踩着昨晚的酒瓶,望着绵延展开的公路,一筹莫展。

  他走下车,对马丁和司机说:“我去弄点树叶把她盖住,这种气温下她会很快化掉的。”

  “如果等不到车呢?”马丁问。

  他环顾周围,有点茫然:“要是傍晚还没车的话,就把她埋在附近。这里应该有人这么干,不需要办丧葬手续,也不存在被人挖出来的可能性,这个地方几乎是个无人之地。”

  “我早说过我们应该好好计划一下。”

  “要怪我,我只想尽快带她离开那里。她一定不喜欢那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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