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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对面楼杂乱但十分响亮的鼓声,穿过街和窗传入他的耳朵。在她的房间里,一个年轻人光着上身,像只求偶的鳄鱼,用力拍打着胸前的铁皮鼓,尽情展现热情和激情。
睡在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从被子下露出头。
向兰敢在她耳边敲了几声鼓,又跳回床尾,手脚夸张地扭动身体。玉芝被他滑稽的表演逗笑,开心地鼓掌。
等到气喘吁吁时,他像只哈嘴摇尾的口跪在她身前:“演奏完毕,你准备打赏我什么?”
“大艺术家,”她将睡衣快要落的扣子取下来,“你的表演只值一颗扣子。”
向兰敢欣然接受奖赏,这比得上一个甜蜜的吻,又具有纪念价值。
玉芝无意之中朝窗外看了眼,对面楼的一扇窗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昨天早上,他们的唇还贴在一起。她吓得用被子盖住头,向兰敢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你怎么了?”试图去揭被子,但没成功。
“快把窗帘关上,快!”
向兰敢爬过床,赶紧把窗帘拉上。房间暗下来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些举动有多荒唐,完全可以激怒他。
他当然生气了,整个身体被嫉妒牵动,下眼睑的肌肉也努力表示愤怒,像一锅沸水在跳动。他倒掉了那杯还没冷却,不适合这种天气喝的咖啡,往沙发上一坐,
犹豫再三,玉芝还是给他写了一封信送去。她的那封信,三段字,写满了整整一页。她请他务必相信她,无论她的心还是人,都属于他,也只属于过他。
但他连一张新的信笺都没用,字迹也潦草——“他行驶权利,你履行义务。你们之间没有任何事是我能误会的。”这就是他的回复。
玉芝把信又拿出来读了一遍,她一定看漏了什么,他一定在哪个小角落写满了甜言蜜语。她没找到,只有那两句冰冷的文字。
那些字如同在毒酒里泡过,有人掰开她的嘴,让她生吞活咽下去。她扛不住心中涌动的难受劲,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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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肚子的毛病,向兰敢要么呆在书房,要么呆在卧室,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每天晚上,他坐在电灯下研究带回的石头,把值钱的和废物分开放。肚子不再疼的那天早上,他用生石灰帮穆林太太煮熟鸡蛋,很早吃过饭,他提着装有钱和可以典卖的几样首饰的箱子去了车站。
穆林太太希望他多留几天,几天相处下来后,她太喜欢这孩子了。他走得远、看得多、识得广,她甚至有点崇拜他。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真希望你能多呆一段时间,最好是三个月!”穆棱太太送他到火车站,遗憾地说。
“我也希望多呆几天,可是我的朋友们一直再等我。”他用“学知识”的理由当本钱,为自己的放纵生活赚得无边的自由。
“你没有什么要嘱托我的吗?”穆林太太问,她差点就吐出了那个秘密。
向兰敢只忙着上路,火车就要开了,潦草留下几句话:“帮我好好照顾玉芝。你要记住,她是女主人,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穆林太太呆住了,这句话是多么扎她的耳朵。火车开动后,她喃喃自语,骂他是个十足的笨蛋。
☆、第 14 章
向兰敢一离开,玉芝就仔细收拾了一番自己,迫不及待去见他。
她拉出钥匙,自己打开门走进去。他还在睡觉,她坐到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想起几天前的委屈,慢慢哭出声。
他被吵醒,意外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低下头用衣服擦了擦眼泪:“刚来不久。”
他一直盯着她裙子上的扣子,她曾摘下衣服上的扣子送给另一个男人。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张鼓在敲。
他的眼神吓住了她,玉芝搂住他脖子,手指穿进他的头发,亲热地和他说话。而他什么也听见,用力地去扯她的衣扣。扣子落在床上,滚到地上。
天色大亮后,她裹着床单从床上坐起来。
“你在干什么?”她问。
“把扣子缝上去。”
“你在嫉妒。”
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我也讨厌自己那样。”
爱最直接的表达是嫉妒。他意识到他做这一切是出于嫉妒的时候,他明白,从此以后,人生不再是挑战而是磨难。
他把补好的衣服扔给玉芝,十分平静地告诉她,他在一百英里外的农场有个情人,他可能要离开镇子一段时间,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