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还能是谁?下雨那晚,你刚走她就来了。她的鞋被雨打湿了,她脱掉鞋光脚走进来,踩中了碎玻璃堆,”马丁注意到他表情起了变化,决定毫无保留地伤害他,“她自己离开的,门口现在还有她的血脚印。她受伤了,很严重,千疮百孔的不止是那只脚。”
他皱起的眉毛很快就舒展开,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这晚他喝了很多酒,没打招呼就离开了。芭芭拉提醒马丁把账记上。
“他还是朋友吗?”芭芭拉问。
“他永远是朋友。”
“对,我们只赚朋友的钱。”
“但也为他们分担忧愁。”马丁补充道。
天亮后,他收拾好行李离开镇子。凌晨时分,他在农场主充满稻草香气的客房醒来,他点燃一支烟,靠着床闷闷抽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情人,只有一对他曾经资助过的中年夫妇,他们拥有这座小农场,一家人靠它生活得很好。
凌晨的同一时间,玉芝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缺了一半的月亮,心中涌起无限惆怅。窗外的一排树,枝叶茂盛,她希望那些树叶变成刀片,飞过来把她切个稀巴烂。
她太难受了,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种遭遇简直是致命的。
她抚摸着脚底,感到伤口比新划开时更疼。她叫醒穆林太太,说她快要痛死了。
她还不明白,真正的伤口会随着夜晚的到来慢慢裂开,无尽的痛苦从那里流出来,没人有法子能堵住它们。
穆林太太找到半片止痛药给她吃下,安慰着她快睡,但火烧火燎的疼让她很难安稳地闭上眼。
熄掉烟后,他走到院子里,两条大狗警惕地叫起来。他唤了它们两声,让它们安静下来。这场自我驱逐作用不大,他依旧想着她,对她的渴望变得更加强烈。
四五天后,玉芝的伤口好了大半,他也辞别农场主,晚上回到镇上。夜晚的街道和白天不同,那么长、那么宽阔,他落在石砖上的的脚步音被寂寞包起来,闷嗡嗡,拖拖拉拉的。
走到玉芝公寓楼下时,他看见她房间亮着,喉咙突然出现异物。他轻轻咳了两下,并没有感到好些。深夜时喉咙更像是被藤蔓缠绕,他能做的只是大口喘息。
☆、第 15 章
赢钱的一天,马丁买了束花去看望玉芝。
穆林太太把马丁拦在门口,她知道镇上的这个侏儒,没有上过战场,却在绞刑场上杀了很多人,现在经营着一家地下酒吧,但背地干到底些什么勾当谁也不清楚。
马丁请求穆林太太让他进去,穆林太太拿出年老寡妇的冷漠和坚定,把门死死挡住,说女主人在睡午觉。
马丁退后,说晚一点再来拜访,穆林太太告诉他可以试一试,然后猛地掀上门。
马丁的小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他去楼下的咖啡馆坐到晌午,要了杯水不断洒在花上,使它们一直保持鲜艳。
第二次,虽然还是受到了穆林太太的刁难,但马丁成功见到了玉芝。她双脚缠着纱布,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中文书。
马丁没有要带的口信,也不想替他打听什么,只是询问玉芝的伤。
她恢复得很好,只是伤口深,不宜敷药。医生用碘酒清洗药粉,挤脏血水时,狠狠给了她一个教训——时时刻刻注意脚下。
只拜访了十分钟,马丁就起身告辞。这让穆林太太错愕不已,怀疑在她准备茶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交换了信息。
穆林太太把马丁送到门口,不忘冷语嘲讽,问他身高到底是五英尺还是四英尺。
“四点半英尺。”马丁刻意展示胸怀,“夫人,这个问题伤害不了我。我把这当作你对我关心,谢谢你夫人。”
穆林太太脸色变得更难堪,挥手把门摔上。楼梯灯光下,马丁的影子,在高大墙壁的衬托下像截黑色的线段。
*
在酒馆时,马丁半口胡话,半口真话,说了一些有关玉芝的事情。她因为淋雨得了感冒,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伤口也严重感染,肿得像刚拆封的肥皂。
“你应该去看看她,顺便道个歉。”马丁对他说。
“几块玻璃怎么会把人伤得那么重?你骗不了我。”
马丁敲了敲桌子,有点哭笑不得:“知道你哪点最让人讨厌吗?太聪明,但不懂得装疯卖傻。”
“真正的聪明难道不是最会装疯卖傻吗?告诉我,她到底伤得如何?”
“她很好,一个刻薄的老巫婆在照顾她。”
两天前,玉芝的伤口结好疤,她也能下地走路。尤为漫长的十几天中,她一直要求放下窗帘,穆林太太想让屋里进点阳光和风,她绝不答应,这让穆林太太看到好兆头,忍不住开心地哼起歌来。
在街上遇到他时,为了探口风,穆林太太主动打招呼。说起自己又被一个商贩缺斤少两了,但她成功地给了他一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