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翻了他的的摊子吗?”他心不在焉地问,眼睛看着前面的去路。
“那是流氓和警察才干的事,我只是教给他一个道理,做人应该不偷不抢,不骗不欺,光明正大。”
“我想这个道理对所有人都受用。我也记住了。”
这给了穆林太太幻觉,她想他和玉芝已经谈妥了,决定连朋友也不再是。可是几天后,那个“小人”又来了,眼中有残暴者的冷酷,其实那是他青光眼犯的错。
*
马丁的第二次拜访,依旧带来一束花,穆林太太受不了他假惺惺的样子,又不敢再讽刺他,因为她见识了他在保护自尊上的那套本事。
“真高兴你又能下地走了。”
玉芝接过花,笑着点头:“是啊,这得感谢时间。”
穆林太太不当马丁是客人,上茶的劲头也没有。
她听见马丁来这儿是为了邀请她明晚陪他参加晚会,于是竖起了耳朵。那是他表兄的派对,在一座大庄园里。马丁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岁时他们站在一起,一样高,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一个还是小孩,一个成为了将军。
“命运有时很不公平,和很多人比起来,我没能向它讨到一点好处。如果能挽着一个像你这样体面的女孩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我想我一定不会显得太糟糕的。”
“他会去吗?”穆林太太只关心她关心的问题。马丁的尊严,就像她再也不会光顾的蔬菜商小摊上的茄子,就算它焉掉,被人吃下变成大便,她都不关心,她只关心那个男人是否离她远远的。
“他不会去。”马丁说,“我敢保证!”
穆林太太没再说话,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
两天后,马丁在楼下等玉芝,夜晚沉醉在玫瑰色的酒中,空气香甜,温柔得如同天鹅绒。穆林太太帮玉芝把头发盘起来,她穿着租来紫蓝色的长裙礼服,脖子上带着母亲留给她的珍珠项链。
他们一起坐上租来的黑色豪车。车子和夜晚一样,快乐地往前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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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外,马丁在练习走路的姿势,他不让玉芝牵,那样会显得他像个小孩,她站在他身边,能时刻提醒他,他不是孤军奋战就成了。
他们是最后到的客人,走进舞厅时,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马丁的一个头脑不清的姑妈最欢迎他,她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个孩子没长高就变老了。
马丁告诉姑妈,他是人,当然会变老,长不高,是因为他同时还是我侏儒。
人群中,玉芝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身影慢慢移动。
他走到视线开阔的地方,将玉芝的整个样子装进眼中。
玉芝站在人群前,绯红的面色不是妆容,是窘迫和害羞造成的,她尽量表现得体面,因此她不说话,不走动,做出惬意自然的微笑。
他仔细瞧见她,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观察她。
她的下巴颏儿太短了,额头应该再饱满点,鼻子小巧精致,但他记得上面有几颗雀斑,要算美的是眉毛,颜色长短恰到好处,由于眉骨偏高,使得那两撇眉是整张脸上最活泼的,眼睛算不上很大,但睫毛浓密,永远亮晶晶的,仿佛装着光,但更像刚哭过。
她算不上大美人,但绝对迷人,他最清楚这点。
现在,她那两撇活泼的眉毛变严肃,嘴角的笑也收起来。
她发现了人群后的他。
眼神相碰那刻,玉芝心中一涌,既不开心也不生气,而是一种奇怪的情绪堵在胸口,她难以名状。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感觉是掺杂了很多失望的期望。
在玉芝不知所措之时,马丁过来告诉她,他们要上楼去拜访一位夫人。
二楼最里的一间屋外,马丁取下帽子,笑呵呵对着漆黑的房间说;“哦,楼下可真是热闹,真希望你也能下去看看。”
一盏台灯忽然亮起微弱的光后,玉芝看见马丁站一张床边,床上躺着一个人,她走近才看清是个女人,骨瘦如柴,头发苍白,因为长年不见阳光,堆满皱纹的脸毫无血色。
躺着的人是马丁一百多岁的祖母,明明活着,却像具不会腐朽的尸体。她已经这样躺了很多年。
马丁将祖母鹰爪一样的左手交到她手中,告诉她可以许个愿望:“她是靠这个发家,嫁给我的曾祖父的。”
“靠什么?”
“靠给人带来好运!”
“我不相信,她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老人。”
“以前谁想摸到这只手,可是得付钱的。试试吧,许愿无害!”
玉芝握住老人的手,她的手有点烫,仿佛手心有一堆小火苗在烧。明明在熟睡的老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直到她默念出心愿,她才松开老人的手。
——她希望他爱她。
下楼后,玉芝问马丁他许了什么愿,马丁说他的愿望不大,他一直在等梦想成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