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如果不是偶然抬头看到她的脸,就算她用了死人的名义也不能,他也不会改变自己坚硬的态度。他答应她,明天会和马丁一起去。

  回到家后,莉莉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自从十五岁嫁人后,二十年来,她母亲那张脸上还是第一次容光焕发。

  她已经不为自己的人生考虑,开始为女儿们筹划未来:“要是你能嫁给他就好了,我们就能搬出这间屋,就算住不进大别墅,也能搬到宽阔一点的房子。”

  “他不会喜欢我的。”

  “他怎么会你不喜欢你呢?你可以凭这张脸过上好生活,你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姑娘,那些开店的小老板见到你,脚都不能沾地了!”

  “这不一样妈妈,”莉莉坐下,神情悲伤,“对那些男人来说,我是过于漂亮了,他们当然想娶回家,但对他来说,我还不够漂亮。你记得阁楼上的那个女疯子吗?她才算漂亮。”

  “这简直不像你了!你可是做梦都想当演员的啊!”

  莉莉看着墙上自己的照片,眼睛一红:“你也知道那是做梦。”

  她们没再继续聊下去,开始打扫卫生。

 

  ☆、第 20

 

 

  按照莉莉留下的地址,马丁和他来到一幢倾斜的楼前,问了两个开店的人,才找到上楼的小门。楼梯狭小松垮,走在上面同在吊桥上跋涉一般。

  马丁走在前面,一边避开脚下的猫屎,一边试探要下脚的台阶是否结实,他不想摔跤。

  夜晚临近,两个女孩从楼上走下来,她们与四周格格不入,年轻美丽,衣服上喷满廉价的香水。年轻女孩的香气让马丁好受了很多,上到五楼,敲开主人房门时,愉悦的心情也在延续。

  屋子和楼道一样窄,根本空不出空间给蟑螂和老鼠,物件都是必须的,再多两粒米就会撑爆这个地方。过去两天,女主人们努力打扫,想尽量让家里看起来不那么寒碜,但贫穷一夜之间,又让墙上掉了很多灰,好不容易掩盖起来的霉味,又从年老的家具和衣物散发出来。

  母亲从客人们进来那刻,就为女儿的命运感到紧张。茉莉把他牵进屋,她的手很烫,比手更烫的是她的眼神,为了不让自己叫出来,她一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祖祖的朋友!”茉莉说,“欢迎来我家!”

  他们一起坐下。

  两扇不带窗帘的木窗大大敞开,外面暮色浓郁,电灯下屋内则一片昏黄。吃饭时,那位母亲问了他很多问题,他的国籍,出生和姓名,以及他财富的来路……很多问题马丁也不知道答案。

  回到空气洁净的街头,马丁说他看出来了,他很喜欢那个女孩,他回答问题时真诚无比,他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好货物,希望被收进囊中。

  他否定了马丁的猜测,并告诉他,他回答问题的态度不能保证答案的真假,但马丁相信,他之所以来异国生活,是为了躲避一些让他恐惧的东西。在这里,他可以大胆地展示孤独,追寻欢乐,活在别人的目光和议论声外。

  *

  茉莉的外婆在一场大火后,内脏肿了起来,抹过槟榔油的皮肤像中毒一般,乡村医生已经放弃,说死神在赶路,已经越来越近了。

  出发前一晚,莉莉开始发烧,母亲到药店拿到退烧药,捡出她的行李,只带上茉莉出门。那些特效退烧药并没有用,一夜过后,她病得更厉害,颈窝里的汗带上病中的酸涩味。

  天黑之前,她用一双旧鞋雇到一个托信者,然后开始她的等待。

  来的是一个医生,她有点失望,打完针吃下药后,她的身体并没有轻松多少。她迫切地需要见他,让医生帮她带话,请他来看看她。

  医生从她住处回来后,就给他打去电话,传达女孩的心愿。

  清晨的薄雾消散后,他记起答应过医生的话,他知道她家中物资匮乏,买了食物和水果,还准备一笔钱去看望她。在楼梯上,他遇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孕妇,手里提着昨晚打死的老鼠。

  这里的每扇门样子都一样,颜色一样,也都掉了很多的漆,积满黑色的污渍和灰尘,他忘了该敲那扇门。

  那个邋遢的女人扔完老鼠回来,看他站在自己门口,见到她后,变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哑剧演员:“你连自己风流过的地方都不记清了?”她指着靠窗的那扇门,“那间屋。”

  他用冷面孔应对她,任由她去误会。他敲了很久的门,一个胖子打开门,气势汹汹地问他找谁。他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正摸不着道儿时,女人从他身边走开,用了敲了敲最中间那扇门,然后又拧开隔壁的门走进去。

  敲门声把莉莉从短睡中吵醒,她正在做恶梦,一直不能脱身。她梦见在集市上,她为了买一头牛和别人打了起来,被活活扯下一只胳膊。

  他的到来让她狂喜不已,她恳请他喝杯咖啡后再走。离开之前,女孩问他明天还来吗。他说会来。

  他是喜欢她,她的美丽单纯让她心动,但他同样明白,这种喜欢过于简单,对他来说不算是好事。他可能随时会厌弃,也可能因此就和她结婚。

  *

  第二天,他和马丁一起去办事之前,在书店里买了本《大卫·科波菲尔》,路过花摊时,他又买了把花。他把它们当成礼物送给莉莉。

  门没有锁,他自己推开门,莉莉不在客厅,他有一扇扇推开厕所、厨房,好卧室的门,最后在最里间的屋子找到她。

  这间屋比客厅还要窄小,他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脚边炭还亮着的火炉烤得他腿软。她抹了点口红,眼睛也微微发红,跪在他脚下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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