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琵琶重一一池疏荷
时间:2022-03-14 08:55:46

  他不管出勤,店也不常来,没过几日,邓叙端也懒了下来,不过看他保密性强,做事也算认真,夏倦书一直当作没看见,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邓叙端这么殷勤的模样,莫名有些扎眼,夏倦书轻声吩咐他去搬下琵琶,“这周和下周需要的琵琶都在车里了,你等下去搬来,给订购人打电话通知下。”
  “稍等,我过会儿就去。”
  邓叙端冲他摆摆手,先迎着阮思歌进屋,“说起来,还是师姐呢。”
  阮思歌被他引到工作室后台的一个桌子旁坐下,表情有些尴尬地看向夏倦书,“是啊,真巧。”
  眼见邓叙端也要坐下,夏倦书拎着他衣领把人拽开了,“快去,再偷懒你信不信我下回看监控查你考勤。”
  听到他要查考勤,邓叙端这才恋恋不舍的去搬琵琶,临走前还不忘招待,“这是我刚泡好的乌龙茶,记得喝。”
  夏倦书顺势拿起他放在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看了下时间对她说:“我们四点以后回去,还有大概三个小时,你有准备去的地方吗?”
  阮思歌想去国乐团看葛慧君,一想来回时间估摸也不够,找师丽姿吧,依她八卦的程度,肯定要问起上次的事情,一时也找不到来江礼市的理由,只觉得他提了她便跟着来了,一脸茫然,“你要去哪吗?”
  “不去哪,就处理下上周订制的订单。”
  正说着,段叙瑞抱着一把琵琶进了屋,呼呼哈嘿的,直喘气,来回几趟后那呼吸声更重了些,直叫屋里坐着的人都不忍。
  “你随便看看,不必拘束。”
  夏倦书受不了他卖惨,起身去帮忙,阮思歌这才端着茶杯站起来,慢慢踱步打量起这间简单的工作室,面积约有五六十平方米,三面都是竖放的展示柜,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琵琶,打着暗黄色的光,两侧展示柜挂着例品琵琶都是可摸可碰的,唯有最中央的一把琵琶用玻璃全封住了。
  阮思歌走近去看,只见下方的玻璃柜依据编号封着介绍和制作日期,最下方则是价格,哪怕是这种批量非直接个性订制,都不便宜。
  非定制的琵琶多是市面上常见的,看了一会儿后,她径直走到了最中央那把琵琶旁,所用木材不算高档——黑檀木。
  只露出琵琶正面,漂亮的雕花头,琴身边缘通黑,素净又精致,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介绍只有五个字:【制琴师:任炳】
  阮思歌从来没买到过任炳制作的琵琶,只依稀记得葛慧君那里有一把,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如此近距离见到,她入圈的时候,任炳已经把弦记制琵琶的工作都交给夏倦书,没过几年,就遗憾离世了。
  段叙瑞本来在办公室打扫,见夏倦书正在专心整理订制单,借着换水的由头又跑了出来找阮思歌,看她坐在柜台前目不转睛盯着这把雕花琵琶看,还以为阮思歌想买,提醒道:“这把琵琶不外售的。”
  “师姐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订制,我们店主制琵琶的手艺绝对圈内第一。”
  没等阮思歌回答,段叙瑞导购本能发作,又从旁边抱了一把琵琶过来递到她手里,“这个是店主去年做的,你可以先试试手艺,具体想要啥,我们那边还有一个订制单,保管你想要什么样的琵琶都有。”
  “不是,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手就接过了琵琶,久违又沉重的手感,阮思歌瞬间感觉这些日子看书吃饭闲逛的茫然荡然无存,心痒痒的。
  就那么扫了一下弦。
 
 
第25章 、庙会起
  来延林镇修琵琶以来,是阮思歌入圈后最久没有碰过琵琶的记录,上一次还是她厌食住院时,此时猝不及防碰到了弦,心底那股熟悉感升腾而起,周身上下都在躁动,头皮发麻,勾得她超出理智去弹琵琶。
  一小段《渭水情》自指尖流泻而出,在室内回响。
  手指黏在上面一般,每条神经都在呐喊。
  你是属于琵琶的。
  半段后阮思歌急急收了手,弦声戛然而止,琵琶被塞回到段叙瑞怀里,她这才解释道,“我不是来订制琵琶的,就是来看看。”
  弦声起的突然,落的也突然,段叙瑞心颤了颤,接过了琵琶,心里大为不解,明明刚刚看她弹得还挺开心,怎么突然就变了脸,但还是夸道,“师姐,你真厉害,哪怕就这一小段还是能感觉到功力深厚。”
  “你不知道吧?你之前考试的视频现在还在学校论坛流传学习呢。”
  江礼音乐学院有这个传统,不是什么稀罕事,阮思歌也不甚关心,敷衍说:“有帮助就好。”
  “师姐,你等下有时间吗?”
  段叙瑞把琵琶放回去,很快又走回来,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店面,眼睛一闪一闪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听主任说你不止琵琶弹得好,可以传授我一点学习经验吗?”
  阮思歌婉拒:“不了,我刚刚才吃过饭,等下四点以后要回延林镇了,恐怕没时间。”
  段叙瑞曾听母亲说过她最近去找夏倦书修琵琶的事情,这才联想起来,一拍手:“哦对,我说你们俩怎么一起来店里。”
  他年纪轻,少年意气,丝毫不在意这点拒绝,拿出手机又道:“那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行。”
  偏偏还是学弟,又在弦记兼职,实在抹不开面子再拒绝第二次,阮思歌只能拿出手机,扫码加上了好友。
  “师姐你很喜欢这把琵琶吗?”
  段叙瑞指了指放在玻璃窗内的琵琶。
  “第一次见,有些好奇。”
  照理说,依弦记网罗木材的传统,绝对是不缺名贵木材的,也不乏名木做成的琵琶,但偏偏这把不是那么名贵的黑檀木被挂了起来,阮思歌格外好奇,“为什么选择放这把?”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刚来时这把琵琶就在了。”
  段叙瑞挠挠头,“应该对店主有特殊的意义吧。”
  “段叙瑞你又偷懒。”
  话音刚落,正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两人做贼似的齐齐吓了一跳,倒是轮到夏倦书困惑了,“你们在这干嘛?”
  段叙瑞指着黑檀琵琶,插科打诨道:“就是觉得咱们的镇店琵琶很特别。”
  夏倦书指尖扫过玻璃柜下的任炳两字,语调不自觉慢了下来,沉声解释,“这是他从乐器厂独立出来后制作的第一把琵琶。”
  阮思歌一怔,再次望向那把琵琶,依任炳的年纪推算,这把琵琶恐怕年龄也已四十多岁。
  段叙瑞也傻眼了,没想到这后头含义在这,乖乖退出去干活。
  夏倦书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声音打断了她复杂的心绪,“走吧?马上四点了。”
  阮思歌答了声,两人随后跟段叙瑞告别上了车。
  段叙瑞还特意敲了几下自己的手机,阮思歌会意,冲他笑了笑,夏倦书不明所以,看他俩仿佛暗号一样,把车开出大门后,才憋不住问:“怎么回事?”
  “可能让我记得看微信吧。”
  阮思歌只能大概猜出他意思,但生怕她不懂以后段叙瑞又追上来,才佯装懂了的样子笑笑带过。
  车子很快驶离弦记门前的街道,阮思歌提起微信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加夏倦书的,但又怕他从来没申请过账号,小心问道:“对了,你有微信吗?”
  “有,但不怎么用。”
  夏倦书又补充:“搜手机号就是。”
  阮思歌很快输入他的手机号,点了申请,强调:“记得同意啊。”
  夏倦书嗯了声。
  还未到下班时间,市区已经逐渐拥堵起来,红绿灯一个接一个,等待的过程无聊,更显车内空气稀薄闷热,夏倦书把窗又降了一半,停在路边等红灯。
  阮思歌透过窗望向绿灯后斑马线前形形色色往前走的人群,走了一列又一列,歪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
  绿灯一亮,车子开了出去。
  横向的斑马线前,一旁又多了群等红绿灯的人,隔了一小段距离,娄晓蓉透过车窗仿佛看到了阮思歌的脸,刚想走几步细看时,车子已经跑远,又想她此时不该在江礼市,只当自己是太想女儿,拉过老友的手再次闲聊起来。
  怕赶夜路,夏倦书回去的路上只停了一个服务区,一路疾驰,连着上午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想想就累,阮思歌想着法帮他缓解疲劳,又是换歌又是找话题聊天。
  只是话题实在无聊。
  夏倦书听着反而更困。
  六点后,车子进入怀树市,出了收费站,迎面就是一个【怀树市欢迎你。】
  天色暗了下来,高速路上亮起了灯,向来两省交接处路况是最差的,路面明显窄了一半,堵车了……
  寻常自己一个人跑来回也没这么困,夏倦书及时打住她想要问前面车子型号的问题,自己先抛出个话题,“你是怎么买到弦记琵琶的?”
  阮思歌说得口干舌燥的,够到他上午从超市买的水,拿了一瓶,想了想回答:“那时候弦记还挺有名气,所以就买了。”
  她没什么手劲,瓶盖拧了两下没弄开。
  夏倦书趁着堵车拿过那瓶水,拧开迅速又还给她,“十四年了吧,我接手弦记的时候名气已经打出来了。”
  阮思歌道,“现在比之前更有名了。”
  听着她夸奖,夏倦书笑出声来,“他要是知道我如今掌管弦记这么胡来,只怕真要拿棍子抽我。”
  阮思歌一怂,“真的啊?”
  “抽我不至于,会罚我去刨背板,这个最累手了。”
  勉强逃离堵车后,车子顺畅行驶在路上,夏倦书声音平和,缓缓讲起旧事:“那时乐器厂是死工资,但稳定,乐手也信任,货源能卖得出去。订制琵琶在那个年代是条死路,他又没名声,挣不了几个钱,为了一个不确定丢了稳定的工作,身边人都不赞同他从乐器厂出来。”
  “但他轴啊,不甘于日复一日几乎全无创新地做琵琶,毅然独立出来开了弦记,起先为了维持生计也是批量做平价琵琶,再批量卖,后面有钱了才开始接订制,一年一年坚持下来,弦记就这么存活了。”
  阮思歌静静听着,一位处事果断敢于冒险的长者形象扑面而来。
  “琵琶嘛,一般家里有一位长辈会,小辈中肯定也有一个跟着学的,所以那时他接下的单,有些子辈的如今还在弦记订购。”
  夏倦书说完,叹了口气,“我是做不到他那般的影响力了。”
  “只能勉强吃老本。”
  阮思歌想到那把他放到工作室被封起来的琵琶,像是任炳制琴的起点,而另一把被捐到博物馆的琵琶,既象征着他制琴技艺的高超,又像是给他一生的制琴生涯完美收了尾。
  两把琵琶,贯穿了一个人简单却丰富的一生。
  不知为何,明明是美好的结局,却总觉得有些悲凉,阮思歌心下意动,心酸酸的:“你并不是在吃老本,哪怕是小辈依据长辈的情分订购,但这把琵琶面对的是一个新的琵琶手,而不是那位长辈,琵琶也是新的,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位琵琶手都不会忘记人生第一把琵琶的制琴师名字。”
  阮思歌不排除是自己记性好所以记到现在,但同时也笃定这个结果几乎适用于所有乐手,语气肯定:“就像我,第一次拿到琵琶时,就已经把这个名字记到了心里。”
  “夏倦书。”
  掷地有声。
  夏倦书经手了那么多把琵琶,有时甚至连琴手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见上一面,这时的阮思歌不是朋友,亦不是一个请求他修复琵琶的拜托人角色,是完完全全站在一个曾买到他琵琶的乐手的位置在跟他对话。
  他定定朝她看去,阮思歌神色坚定认真,甚至让他开始反思一直以来制琵琶的态度,那目光太犀利,只一秒夏倦书就收回了目光,双唇紧闭,极力忍耐着,良久降下车速才道,“我们到延林镇了。”
  阮思歌往窗外看去,只见此时的延林镇一改往日的安静,镇口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正中央依银杏搭起了一座舞台,宽阔的路边全被小摊占满,他们车过去都格外费劲。
  小贩吊着灯卖着街边小吃,地上铺陈了套圈游戏,还有一些卖家常器具的摊贩,笑容满面招待着客人,小朋友在摊位前流窜,街道上人流如织,格外欢乐。
  阮思歌被这种场面惊到,目不转睛看着,回头问他:“这是什么庆典吗?”
  “庙会。”
  夏倦书轻声答:“忘记跟你说了,没想到今年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了。”
  “什么庙会?”
  “三月三。”
  开车过来一路上也能感受到路边摊位的数量,夏倦书只怕这还远远不够,提前给她做好心理预期,“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
 
 
第26章 、怎么可能只单单精通琵琶。
  街道上实在拥挤,车流夹杂着人流,几乎不能动弹,最后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夏倦书才把送回到民宿。
  阮思歌挥手跟他告别。
  等她回了民宿,才知道这场庙会有多盛大,舞台就设在镇上年龄最大的银杏树旁边,上香的地方则是在附小里面,据说延林附小是由寺庙改建来的,佛像就供奉在里面。
  虽不是国家规定假期,为适应民情,附小在庙会期间会放三天假,但提前几天摊贩为了争取最佳摊位,已经早早开始划地盘准备,小学生放学必经之路,全是好吃好玩的,自然挡不住诱惑,提前就开始要零花钱了。
  任灵灵此时就在缠着王瑞华要零花钱,说未来几天都不回来吃饭,要跟朋友吃街边小吃。
  王瑞华自然不应,要她回来吃饭,威胁说不然就连放假去庙会的钱也不会给。
  母女俩正僵持着,阮思歌进来了,王瑞华急忙把女儿搂紧按在了座位上,朝她迎了上来,轻道:“思歌回来了啊,晚饭还没吃吧?我这就去准备。”
  阮思歌点头,“简单做个面就行。”
  任灵灵瞧见母亲走了,撇着嘴又跟去了厨房,嘴里还在念着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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