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园这才知道,原来最近票卖那么快完全得益于阮思歌前些日子在这里弹琵琶的照片被曝光,赶紧给葛慧君打电话反应情况,问阮思歌休息好了没,最近几天是不是可以继续回来弹琵琶。
葛慧君以阮思歌手伤在家休养给拒了,白金园心里着急,也没法,毕竟这阮思歌过来弹琵琶还是靠着前任团长跟葛慧君的交情委任来的。
末了,只能托人送了些保养品到阮家,节目结束后,给来访的观众解释了下,台下一片唏嘘不满。
白金园拉着脸回后台,谁知他刚坐下,就被茶馆的老板范其碰上了,递上一杯茶后,又给了盒茶叶,殷勤道,“团长,思歌这手受伤了,大概啥时候回归啊?”
白金园一品就知道此茶是真品,又看了看茶叶盒,笑开来,“雨前龙井吧?”
范其忙点头,又问起阮思歌的事情来,“思歌这是咋受的伤啊?这么突然一连请两个月的假啊。”
“打电话问过了,葛师傅也没说原因,就说思歌向她那边请了一个月的假。”
“那为啥我们这边给你请了两个月的啊?”
“你管人家呢?能请来就不错了,也不看看如今阮思歌是什么身份,最年轻的国乐团首席琵琶手,葛慧君现在态度也强硬的很,对这个幺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比什么都重要。”
白金园还能不清楚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无非是最近观众多了带动了他的茶馆生意,不想失了阮思歌这棵摇钱树。
范其送了一盒雨前龙井却什么没捞着,表面笑着应和,出了门却啐了一口,“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无非是有个好爹。”
阮家,娄晓蓉收到白金园送来的礼,喜不自胜,一个劲唠叨说着这团长眼力劲还真行,忙从里头拆了盒人参给她炖汤喝。
阮思歌只得打电话给白金园道谢,白金园又说了些注意身体多休息的吉利场面话,挂了电话。
她对外界的新闻偶有耳闻,葛慧君说是平沙坊有观众偷拍她照片放到了网上,不知怎的,上了一次热搜,现在连邀请她的商演也变多了。
娄晓蓉看着那商演排期,对她伤势更是打起了万分小心,恨不得一天看几遍她的伤口痊愈进度,阮思歌也不出门,人醒了就吃早饭,看会儿书开始吃午饭,晚饭下楼散步而后回家。
在娄晓蓉精心照料下,伤势好的很快,但另一桩事却是悬而未决——修琵琶。
其实在阮思歌手伤处理好之后,第二天娄晓蓉便托人开始找修琵琶的师傅。
这是阮思歌的启蒙琵琶,打从一开始学琵琶起便带在身边的,感情非同寻常,娄晓蓉下了决心要给她修好,无奈,琵琶是十几年前的制作技术了,想修好不大容易,她圈内风评又一般,少有人接下。
无奈,只能求救葛慧君,想着大师人脉广,说不定能寻到靠谱的。
葛慧君一听是琵琶坏了,便说自己会留心,谁知一连找了一周也没碰到能接下的,又加大了搜索力度。
这不找不知道,一找才知道阮思歌在圈内的风评竟已坏到这种程度,多数制琴师直接拒掉,细想也能理解,如今这个圈,说好听点是做国乐艺术的,内里多数人可不就是图个钱或前途。
除了大点的琵琶制作工厂,一些以此为生的制琴师可不就指望着订制琵琶来谋生。
阮思歌风头太盛,一枝独大,多数商演就看名声请人,搞得圈里其他接不到商演的琵琶演奏者怨声载道,而制琴师与琵琶演奏者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演奏者赚不到钱,自然没钱入高档琵琶,制琴师自然对阮思歌也喜欢不上来。
好不容易找到几位,琵琶寄送过去,结果看过状态都纷纷说修不好了,只能大改,内里外面都换了,或者重新仿一把出来。
阮思歌自然是不愿的,执拗的很。
寻觅了半个多月,葛慧君突然想起个人——夏倦书。
不过反而更加头疼了,一来她跟郭广平素有南葛北郭之称,但郭广平可不认这个,不愿屈居她之后,手下的徒弟也都暗暗较着劲。二来,夏倦书这位,圈内风评差的跟阮思歌不相上下,前些日子更是刚把去修琵琶的谭婉哭着赶回来。
犹豫了两天之后,葛慧君为了爱徒,还是屈服认了,想着夏倦书与郭广平私交甚笃,好声好气给郭广平打了个电话,又送了些礼,终于求来了夏倦书的住址。
天气转冷,伤口复原速度也渐缓,葛慧君打电话来通知找到夏倦书地址的时候,阮思歌手上的痂刚掉了几个,但日常已无影响,她急忙拿笔记下地址,又问了句,“地址准确吗?”
“现在过冬,他应该在家的,我听人说前天还见他在街角摊位上喝豆腐脑。”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喝豆腐脑?
身子骨受得住吗?
阮思歌想了想那画面,寒风中,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条凳上,颤巍巍端起一碗豆腐脑,陪着小心边吹边喝,跟葛慧君的制琴师侯薪海喝汤时的模样重叠,仿佛近在眼前。
侯薪海因伤病也退休五六年了。
她忍不住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换个人来修,但碍于是葛慧君好不容易求来的制琴师,说出的话也谨慎了几分,“不过他会帮我修琵琶吗?或者能修好吗?我听丽姿师姐说他这人脾气很差,是个七十多岁还未婚的老爷爷,最讨厌修琵琶和有人来拜访。”
第4章 、有什么要跟我这个老人家说的,直说无妨。
葛慧君心里觉得好笑,“哪来的传言,你别听丽姿胡说,制琴师这行还是有年轻人在的,我虽然没见过他,不过听人描述,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而且现在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他是你的制琴师,该是最了解你琵琶的人,要是连他也修不好,那我们只能走仿制这条路,或者直接换琵琶。”
阮思歌软软应了声好。
葛慧君跟她说完这一通,也想起夏倦书的脾性,又琢磨自个徒儿这暴脾气,简直是针尖对麦芒,着实不能放下心来,嘱咐道:“等开春你手好全了再去,到时候我随你一起。”
脾气差、讨厌修琵琶、厌恶人拜访。
阮思歌温声应下,挂了电话后,却定定看着手里写着地址的便签纸,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回房后迅速拿出手机百度。
延林镇。
是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小镇,位于怀树市下属的苍南县,主要做木材生意为生,过去曾是国内最大的小叶紫檀产地。
没有直达火车或者高铁,只能先坐高铁到怀树市再转车到苍南县,然后二次转车到延林镇。
最近一班前往怀树市的高铁是晚九点,不过到达时间太早,凌晨一点到有点吃不消,阮思歌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坐火车,晚十一点的,到怀树市正好早上六点,她果断订了卧铺,把琵琶装到了保护盒里,简单收拾了几件冬装,塞进行李箱,而后打车去江礼火车站。
阮常跃夫妻俩回家看到她的便签,简直要被吓疯,勒令她赶紧回来,回头跟葛慧君一起去,阮思歌却已经准备上车,态度强硬说要去修琵琶,修不好不回来,无奈,娄晓蓉只能依了她。
火车轰隆隆疾驰划破夜色,阮思歌在听着旁边卧铺小朋友撕开零食袋的撕拉声中闭上了眼,同一时刻,夏倦书翻了下壁炉里的木材,扔进去一块新的,木材迅速燃烧发出噼啪声,火焰熏染的脸庞泛着红,温暖静谧的环境下,惹得人昏昏入睡。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喂了声。
“倦书啊,我给你接了个活。”
郭广平声音高扬,尤带着几分醉意,听出来心情不错。
“什么?”
“阮思歌你知道吧?这小姑娘琵琶坏了,在家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心里非常后悔,找了好些人都说修不好了,她师傅只能求到我这里来,你也懂我跟葛慧君的宿仇吧,难得她跟我服个软,还送了好些礼物,我就应了。”
“这回啊,你态度可要好一点,对人家小姑娘温柔点,别落了面子。”
郭广平心里那叫一个乐呵,他手下的温田田被阮思歌压了这么多年,总算在一件事上稍胜一筹,轮到葛慧君来求他了。
夏倦书一听便知这话里有多少水分,全在吹牛。
不过葛慧君送礼和求人倒是真的,算是懂这老匹夫为什么大半夜喝这么多酒,“别来,来了我照样给赶走。”
郭广平声音突然变大,“你敢!你还想不想在琵琶圈混了!这次要连阮思歌都赶走,我跟你讲,你风评没救了!弦记的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什么时候来?”
夏倦书又问。
“刚刚不还说不修吗?”
“我提前想想怎么赶她走。”
“不知道,估计开春了吧,听人说阮思歌在平沙坊都请假两个月了,这些日子应该不会出来走动,你脾气那么差,葛慧君也不舍得爱徒自己过来吧,到时候肯定要跟着来的,不过她最近忙着国乐团招聘估计也没时间陪她过来,最早也要来年开春吧。”
郭广平喝了酒,说话就有些啰嗦,说完这事又转而说起自己背着妻子偷摸藏酒的事情来。
寒风凄厉,不知卷起了哪家的木窗,咣咣作响,夏倦书望着窗外出神,估摸着明日延林镇怕是要下雪,暗暗想着明天要吃羊肉火锅,听着郭广平的絮叨,轻轻靠在壁炉旁的木躺椅上假寐。
阮思歌睡得却不大安稳,在家她卧室全铺了隔音板,很少听到什么杂音,因此在火车喧闹的环境中,对声音就格外敏感,一路上都是睡了醒,醒了又睡。
到达怀树市是早上六点,天还未亮,弯月高悬,寒风逼人,天气阴沉的可怕,隐隐飘起了雪花。
阮思歌跟着导航到了汽车总站,顺利买到了去苍南县的票,未曾想,现在不是寒暑假,也不是节假日,坐车回乡的人很少,人满才发车,她从六点等到了七点半凑够大半车人,司机才决定发车前往苍南县。
车里开了暖气,司机大叔上车时三令五申不让开窗,说开窗热气就没了,暖气是烧油的,油钱很贵,阮思歌只能忍着。
汽油味,泡面味,烟味等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简直是催吐神器,浓郁又难闻的气味笼罩了整个车厢,又伴着热气仿佛被加热过,一层层加深变浓,阮思歌几欲吐出来,脸色愈加苍白,想吃点巧克力补充糖分,撕开包装又没了胃口,只能塞回包里,强撑着等下车。
天气瞬息万变,等阮思歌从苍南县的车上下来,已经满天飘起了雪花,她实在撑不住,就近找了个酒店,窝着睡了两个小时才爬回来吃午饭。
酒店前台看她带了不少东西,以为是返乡的人,跟她说明后两天依然会有大雪,小镇说不定会被大雪封路不好走,如果要回老家,最好今天下午就赶紧回去。
阮思歌只能再次赶起来,感觉肚子没那么空,稍微有点力气后,见外面雪已停,拉着行李再次前往延林镇,还好,从县城有直达的公交车。
等她到达延林镇,已经是晚上七点。
阮思歌体力已达极限,实在无法冒着大雪再继续走下去,下了车就找了间民宿住下,晚饭是民宿主人提供的,可以去大厅一起用餐。
实在没力气来回走动,她只能让送进房来了,又点了杯热珍珠奶茶。
简单的三鲜面,谈不上多好吃,但汤底挺鲜,吃下肚暖暖的。
洗过澡,珍珠奶茶也送上门来了,阮思歌缩进被窝,跟娄晓蓉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她没敢说自己一路过来有多奔波困难,只说自己已经到达夏倦书所在镇上,等明天雪停了再去找。
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第二天,阮思歌就发起了高烧,意识昏昏沉沉的,还是民宿阿姨王瑞华上来送早餐才发现她生病,急忙请了医生来看。
等她烧退了身体恢复健康,已经是出门的第四天,在她处于病中的这两天,延林镇的大雪也纷纷扬扬连着下了两天,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娄晓蓉通过她每日的电话已经从声音里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要她尽快回家,阮思歌只能尝试尽快找到夏倦书,见傍晚雪停了,天气预报第二天也是晴天,便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她病了两天,都是王瑞华在照顾,如今俨然把她当成了一号重点关照对象,看她要出门就准备劝回去,阮思歌实在执拗,最后只能递给她一个暖手宝,让她路上小心些。
出了门,阮思歌这才有余力好好观察这个小镇,民宿前种着些不知名树种,光秃秃露着树梢,再前面是条宽约五米的河道,浮着些碎冰,水声也是轻的,一直向前延伸,河两岸都是些民居,偶有几家超市或者餐馆,路上没什么人,就连冬天的落日也是无声消隐的。
脚下堆砌的石子路,石缝里还有残冰,走上去格外湿滑,阮思歌小心翼翼按照纸上的地址,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抵达夏倦书住址。
远看,是座挺大的二层复式庭院住宅,二层的露台很宽阔,整体占地面积颇大,院墙不高。
他住在偏里的位置,屋前栽种了不少蔬菜,落满了雪,从街道过去的路只有窄窄的一条,一个人通过都费劲,阮思歌都怕春天来了这些蔬菜的藤蔓会长满这条路。
门上也没有门铃,贸然敲门好像也不太礼貌,阮思歌绕着墙走了一圈,这才发现屋后还有另外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看样子是通往镇上的大路。
她停在正门旁的墙下,踮脚往里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谁知看了不过一分钟,里面传来动静,正对着大门的门突然被推开,阮思歌急忙缩下头蹲着,听着院里男人脚步踩过雪吱吱作响,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大门前。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阮思歌蹲在地上,仓皇抬起头,视线正巧跟出门准备扫雪的夏倦书撞上,做贼似的模样着实不雅,她左右看了看,躲无处躲,避无处避,只能起身迎了上去,“请问,这里是夏倦书家吗?”
延林镇连着下了两日的雪,午后方停,夏倦书怕今日不扫明日雪积厚了更加影响出行,便想着晚饭前铲一次雪,猝不及防拿着扫雪铲扭头看到姿容明艳的阮思歌,眼里有一丝震惊闪过,很快又归于沉寂,冲她轻轻嗯了声。
从里头出来个眉眼雅致的漂亮少年郎,阮思歌冲上前看罢后,神色也有一瞬的怔松,心里却在纳闷仿佛在哪见过这张脸,最后还是压下好奇问他:“他现在在家吗?能麻烦您通报一声吗?有一桩急事要找他老人家。”
“什么事?”
“这个可能要跟他老人家亲自沟通。”
夏倦书解释道,“我就是你口中那位老人家。”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