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琵琶重一一池疏荷
时间:2022-03-14 08:55:46

  夏倦书自个调了个蘸酱,倒了些辣酱和醋,直接夹了汤包蘸来吃,一口一个,速度极快,很快又剥了个鸡蛋,就着蛋汤吃完了。
  阮思歌吃饭本就慢,跟他一起吃更是显得磨叽,最后也只吃了半笼的汤包,鸡蛋倒是乖乖吃完了,开始喝蛋汤。
  她吃得缓慢又艰难,吞咽费劲,夏倦书一开始以为她是不喜镇上的食物,后面见她表情并无任何不虞,以为是自己给的压力太大,想着给她留点空间,便起了身去找王叔聊天。
  阮思歌用勺子喝着蛋汤,见夏倦书去了王叔那里,边喝眼睛也望了过去,很罕见的,瞧见了他笑,姿态随意,眉眼微弯。
  他称作王叔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动作麻利,边跟他聊着天,还能招呼着生意,手上拿起碗打了个一个蛋,后撩起汤勺对着直冲了一勺热汤,鸡蛋被冲散,香味顿时也飘散开来。
  蛋汤冒着热气,闻着香喷喷的,入口是浓郁的鸡汤味,配以木耳和鸡肉丝,撒上一把香菜,滋味无穷,一口下肚,浑身暖烘烘的,有种热气无处发泄之感,在室内喝下肚估计显得闷,在屋外用餐反而多了几分畅快,有点懂他过去为何在街上喝豆腐脑了。
  待她全部吃完后,夏倦书结完账回来,抽开椅子,又坐下了,转头问她:“我若是能修好你的琵琶,你开心吗?”
  阮思歌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只觉得他这个问题甚是突兀,缓了下,歪头看向他,眼睛清亮亮的,晕着一汪水一般,笑着回答,“当然开心呀。”
  嗓音娇柔软糯,勾人的很。
  突如其来的目光直视,他心霎时停摆了下。
  圈里人常说阮思歌傲慢自大,目中无人,没职业道德等等,但就这样浑身上下把她各类缺点数落个遍,也没人说她不好看,足以可见,样貌出众程度。
  长得好看的——小骗子。
  夏倦书心理腹诽,面上却不显,冲她道:“你回去吧,顺便也告诉你师傅,不用来了,这琵琶我不会修的。”
  “为何?”
  自认刚刚的笑容已经足够温和友善,她收尽了戾气,回答也足够快速坚定,甚至还有一丝用色相讨好的心思在,但他第二次依然拒绝掉,阮思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我这人向来不爱做给人添堵的事情,你既不想弹琵琶,又缺个合理的理由,那我也欣然成为这个理由,这次就回吧,修琵琶的事情我不会接下的。”
  说完,站起身走了,留给阮思歌一个背影。
  油盐不进到这个程度,阮思歌实在觉得没什么好争取的,拎着东西也回了民宿,跟王瑞华告别后,直接打了个车去怀树市高铁站,坐上了回江礼市的高铁。
  到达江礼市已经是晚十点,天气阴沉,刮着冷风,空气又湿又冷,完全不同于延林镇的干燥酷寒,却是入了骨的冷意。
  娄晓蓉亲自开车来接的她,隔了一周未见,那时的郁气早已消散,再看阮思歌没什么精神苍白的脸,只剩心疼,“你说你这,瞒着家里一声不吭就去找那制琴师,可把我和你爸愁的,一把琵琶而已,修不好就修不好了,咱又不是买不到别的好琵琶了。”
  “再说,葛师傅前些日子还说要你去她那拿琵琶,靳珧家里估计也有不少好琵琶吧。”
  靳珧是葛慧君第一个徒弟,也是她师兄,如今是江礼音乐学院的院长。
  阮思歌想到靳珧前两天还打电话要她过去挑一把顺手的琵琶,母亲却在私下里觊觎人家手里的琵琶,脸顿时冷下来,“那是师兄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跟我们没半点关系,师傅的也是,都是侯薪海大师退休前专门给她制作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葛慧君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你生什么气嘛?我不想着他们是大师手里的琵琶肯定好,我们自己找人做,说不定碰到骗子,琵琶没捞到,到时候还平白花了冤枉钱。”
  阮思歌没再接话,默默把琵琶放到后备箱里,坐到了后座,正式回归正常状态,拿出手机开始整理接下来的安排。
  国乐团在年前还有一场演出,她请了两个月的病假,最迟下周一也要过去排练。
  师丽姿跟虞希明结婚两年,她前些天刚确定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想等她回江礼市后一起庆祝,约了下周六。
  娄晓蓉刚刚惹了她不开心,此时看她一言不发地玩着手机,心里又不安起来,打从那琵琶坏掉,她这心就没放下去过,“你这回可不能想不开了啊,这一趟肯定很累,回家休息几天,家里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我跟你爸也想通了,我俩没什么本事,你也懂事了,这些年跟着葛师傅也去过不少地方演出学习,见识肯定超过我俩,所以咱们就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到时候咱有什么问题就告诉心理医生,咱们给它治好攻克掉。”
  回答她的只有一路的沉默和愈加昏沉的夜色。
  ————
  周一早的江礼文化馆内,还未到排练时间,众人正三三俩俩坐在椅子上聊天,声音低又轻,但在安静的场馆内却格外清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诶,你们说阮思歌今天会来排练吗?职业素养也太低了,这马上下周就要表演了,她一次排练都没来过。”
  “说不好,葛团长肯定跟她说过了吧,不能这周还不来吧?”
  另一女声也犹豫。
  许是积怨已久,女生的声音尖利了起来,“拜托,那是她师傅,入团这么久了,你见过葛慧君说过她一句重话?!”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被推开——阮思歌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女生立马噤了声,场馆内也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但都有一个共识,再怎么也不能得罪这个摇钱树——如今团里非义务的商演,几乎都是冲着阮思歌一个人来的。
 
 
第7章 、什么风把葛慧君俩爱徒吹来了?
  江礼民乐团分四个组,总成员一共124人,这次表演的《彩云追月》和《花好月圆》主要是针对江礼市青少年文化周,非大型重要性演出,演奏者也多是国乐团各组内年轻一点的小辈。
  阮思歌所在弹拨乐器组共有八人,她是最年轻的一位,还有一位来排练的韩骊,两人坐在一起,是同一批入的团,关系一直不冷不淡的。
  坐下后,阮思歌试了下音,翻了几页曲谱,等着排练开始。
  排练场开了暖气,她只穿了件灰绿色低领毛衣,柔美的脸庞下,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来,十指修长,连翻曲谱的动作都格外的好看。
  身姿绰约动人。
  韩骊时不时偷偷看她几眼,眼里有艳羡流动。
  她也是名师带出来的,不过远不如葛慧君名气大,一直以来也自认才华惊人,入了团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
  几分钟后,指挥莫洪昌入了场,看到坐在琵琶位置上的阮思歌,也松了一口气,问候了一句,“手伤可好了?”
  阮思歌站起身道了个谢,轻声回:“谢谢老师,已经好了。”
  莫洪昌做指挥多年,对阮思歌的风评早有耳闻,一开始也担心她入了团导致不和,无法协调整个乐团,接触时间长了却不能不佩服葛慧君,带出来的徒弟各方面都是顶尖的。
  天资聪颖,又肯学努力,独奏时光芒尽显,所向无敌,合奏时也懂得互相配合不过分冒尖。
  之前的靳珧如此,现在阮思歌也是,甚至更胜。
  不过只怕国乐团,也只是葛慧君为这个爱徒规划的其中一个阶段而已。
  莫洪昌轻咳了声,站到了指挥台上,看着台下没什么精神的团员,扬声说道:“最后一周了,大家打起精神练习,不要跟没吃饱饭一样迷迷糊糊的。”
  这两首都是民族管弦乐,曲风轻快,难度不大,阮思歌跟着排了一场,下面几场已经能很快掌握住节奏跟上,午饭间隙,管洪昌一走,大家也都散了。
  阮思歌穿上羽绒服背着包也打算去乐团大食堂吃饭,韩骊见状,也拿出饭卡,出声叫住了她,“吃午饭?我可以跟你一起嘛?”
  她应下,两人一起去食堂。
  国乐团食堂离排练场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外头是晴天,温度却冻得人直发抖,食堂没什么人,很快便找到了座。
  全程打饭盛菜自助。
  阮思歌端着盘子,自个去盛了小半碗米饭,又拿了份白灼鸡和番茄炒蛋,舀了一碗青菜豆腐汤。
  韩骊晚她一步回来,盘子往桌上一放,一荤一素,跟她一模一样的菜色。
  阮思歌心里觉得不对劲,也没说别的,安静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饭。
  韩骊看到她碗里只有一半的米饭,感叹道:“怪不得你这么瘦诶,吃饭这么少。”
  “还是要多吃点的,弹琵琶不能饿着肚子。”
  “只能吃这么些,多了就撑了。”
  说完,夹了块鸡肉,嚼了几下,入口滑嫩。
  “你怎么受的伤啊?”
  韩骊吃饭速度缓下来,闲聊般又问道。
  “不该问别问。”
  白菜豆腐汤不浓稠,味道一般,但能防噎,阮思歌吃几口米饭就喝点汤润下去,闻言手上动作也没动,出声直接怼了回去。
  她无意去维系什么所谓的同事情谊,也不会顾及什么情面。
  这脾气发作的突如其来,韩骊闭了嘴,心里暗道不愧是后台强硬的,这气性就是大,但也不想让阮思歌好过,又补了一句从圈里听来的传闻:“但你知道嘛?听说温田田去请夏倦书制作琵琶了。”
  “夏倦书诶,琵琶少说也五位数起步吧,看来温田田是卯着劲准备冲击飞燕杯了。”
  阮思歌觉得眼前这姑娘情商着实比自己还要低,居然觉得提温田田就能让她胆怯,实在可笑,反问道:“你也准备去请夏倦书制作一把?”
  韩骊再次被噎住,只觉得她句句在戳自己心窝,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吃饭。
  阮思歌没了胃口,放下筷子,直接端着去了整理台,心头却像一团乱麻,暗暗猜测,以郭广平跟夏倦书的交情,温田田这把琵琶,定是能做的。
  国乐团排练是三天一次,下一次在周三,结束前,管洪昌又点了几个人督促其这两天在家多练,随后大家便散了。
  冬天生意结束的早,这次是阮常跃来接的她,娄晓蓉已经在家准备晚饭。
  阮思歌对父亲是,待在一个空间,彼此不说话,就会感到尴尬的程度。
  阮常跃或许也是意识到这点,等她上车便主动问起排练的事情来,父女俩聊了几句日常,便没了话。
  有来有往的,阮思歌也主动开了口,“这周六我要跟丽姿师姐聚餐。”
  阮常跃笑笑,很快接上:“当然好,你打小就跟在她身后一起学琵琶,师姐妹胜似亲姐妹。”
  说完,意识到不对,又赶忙改了,“到时候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我打车就好。”
  饭局来的很快,师丽姿许久未见她,这两天才从葛慧君那知道她前段时间手受伤,担心不已,提前一小时到了阮家小区门口,过来接她一起去泽祥宴吃饭。
  阮思歌接到她的电话,急匆匆换衣收拾完下楼,就见师丽姿站在车旁冲她挥手,语气欢快:“歌儿,这里。”
  傍晚天色已晚,冷风逼人,阮思歌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她:“师姐,外面这么冷,你怀孕了怎么不在车里面等。”
  “没事,这才两个多月呢,先让我看看你。”
  师丽姿先招呼虞希明开门,拉过她看了又看,抓着着重看了下她的手,心疼的很,“怎么就伤了手啊?”
  “弹琵琶不小心划到手了。”
  阮思歌把手抽回来,挠挠头,在师丽姿面前,罕见有了几分小女孩的娇憨。
  虞希明忙开了门,招呼两人上车,关上车门,转头就看到师丽姿随阮思歌坐到了后座,望着空空的副驾,对妻子的厚此薄彼有些无奈,脸上挂着笑,这才转头跟阮思歌打招呼,“思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跟虞希明除了婚礼上见过一次,之后便没再见过,师姐的老公应该叫什么,阮思歌一时还没整理好,刚想说声谢谢,师丽姿已经拉着她问起了别的,“听说你去找夏倦书修琵琶了?”
  阮思歌嗯了声,想着应该是葛慧君跟他们说的,再回想那时电话里跟葛慧君汇报自己偷着去找夏倦书时,师傅长久的沉默,才迟来的担心被骂:“师傅是不是很生气?”
  师丽姿拍了拍她的肩,很有担当的保证:“没事,到时你躲我俩后面,有啥事我跟靳师兄帮你担着。”
  虞希明嘘了声,叮嘱她:“你可顾着点自己吧,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两人谈了三年的恋爱,刚开始怕葛慧君反对,后面师丽姿风头正盛,更是不敢公开,一直地下秘密恋爱,被媒体撞破才公开。
  订的座在泽祥宴二楼。
  饭局上,师丽姿性子活泼,虞希明处事妥帖细心,把她当作妹妹一般,处处关心照顾着,吃得倒也欢乐。
  她食量一直不多,吃到一半便饱了,但怕师丽姿担心她没吃好又夹菜给她,还是时不时夹些菜来吃,然后便看着对面夫妻俩的相处。
  直到媒体曝光,葛慧君才知道这个爱徒谈了恋爱,然后就是爆炸性的要结婚,虞家不许师丽姿抛头露面继续弹琵琶,一桩桩一件件,彻底把葛慧君气懵了,长达一年不再往来。
  为了婚姻放弃正在上升的琵琶事业,师姐赌对了吗?
  阮思歌说不准。
  但此刻旁观的人都觉得幸福,那身处其中的人,更是身处蜜罐一般吧。
  她托着脑袋看得出神,师丽姿突然出声指着窗外,“诶,那是温田田吧?”
  “她后面的是谁啊?”
  阮思歌转头去看,二楼正对的另一雅间,温田田已经进去,留给她一个窈窕的背影,其后跟在服务员后面的男人,清隽的眉眼,微低着头,进门前伸手轻抬了下眼镜。
  距上次已是一周未见,有些惊讶他竟会此时出现在江礼市,阮思歌低声说出一个名字来,“夏倦书。”
  “这么年轻?!”
  师丽姿听完惊讶不已,“长得还挺帅。”
  阮思歌想到前些天韩骊跟她说的传闻,如今亲眼所见更是坐实了,回道:“看来是来跟温田田商量制琵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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