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又探了探头,站起来,准备去隔壁店聊聊闲话。一只脚刚迈过门槛,从小街两旁冲出两队人马,直冲他来。
当对方报出他名字时,老板愣了愣,点头应是,颇不解地问:“你们是?”
就在对方自我介绍来自本地刑警队时,老板手脚麻利地退回店里,顺手从台面抄起刚刚切完葱花还没收拾的菜刀,一把扯过吃面的女人,抵住她的喉咙。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把刀放下!”冲在最前面的警察厉声断喝。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割破她的喉咙!”老板目露凶光,瞪着眼前的人,不忘对晏然吼道,“还有你!滚出去,不然我让你身上溅上她的血!”
晏然坐着没动,眼神晦暗不明。
“听到没!跟他们一起滚出去!”老板冲他大喊。
“大哥,你冷静你冷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杀我,好不好?”女人哭喊着,想要稳住老板,“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手机里的全部转给你!”
“闭嘴!不然老子马上宰了你!”
警察为了不激怒他,退到了门外,只留一个人和他交涉。
老板阴恻恻地笑着:“你们既然找到我,肯定是为了十年前的那个女人吧!哈哈哈哈哈哈……十年了,你们这群蠢货……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个没成年的小孩,你就饶了我吧,求求你了!”女人涕泗横流,只希望能打动老板,求他放下刀,放自己一条生路。
“小孩?哈哈哈哈,那个女人也是这么求我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孩……你们的小孩跟我有什么关系?!”
警察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劝他放下刀,放了人,劝他争取宽大处理,不要一错再错。
“放了她,我还怎么跟你们谈条件?她在我手里,就是我的筹码,我不信你们敢动我!”
女人的脖子已经渗出血来,热烘烘的面馆里,她感觉到痛和汗混杂在一起,痛苦地看着蹲在前方5米不到警察。
“我换她。”是晏然,他扯下脖颈上的毛巾,扔到桌面上,对老板说,“”你不是想要一个人质吗?我来做你的人质,你放了她。”
老板血红一双眼,死盯着晏然:“你给我滚!”
“对你来说,我或者她没有差别,不过是个筹码而已。”晏然的心平气和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晏然,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有多远滚多远!”老板失了残存的耐心,冷笑道,“你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这时候逞英雄来了,给你早死的爹妈挣牌坊吗!”
“你也说了,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我就算死了,也没人找你偿命,对吧?”晏然蹲着,往前倾了倾身子。
女人脖子的血越流越多,面色也愈发痛苦。
“偿命?老子不怕!十年前那个女人被老子杀了,怎么没人来找我偿命?”
晏然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惊慌,他盯着老板,甚至轻抿着唇,显出几不可察的一丝笑。
“找啊,我不是来了吗?”
“什么?”老板愣神看他。
一声入肉的闷响,老板右手脱力,刀应声落地。晏然一把拽过女人,推向警察,同时一脚将菜刀踢远。
老板被警察压住,铐上手铐,脸贴着地挣扎:“你说你来干什么的?”
晏然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他被押上警车,他始终没有说话。
警笛拉响,晏然望向面馆墙上那台布满斑驳油渍的老旧挂钟,时针正好指向七点整。
十五岁的清晨七点,晏然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二十五岁的清晨七点,他终于可以给母亲一个交代了。
晏然站在晨光中,竖直挺拔,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仿佛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从高处跌落,隐忍十年,他眼里仍然有光,像是燃烧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十九)
凌寒抱着胳膊,鼻头泛酸,泪水夺眶而出。肩膀即刻被人搂住,感同身受的啜泣声,来自放下手头工作提前三天赶来小县城的江帆。
随着导演李孟陶的一声“咔——”,电影《18路终点站》杀青了。
工作人员适时捧出两束鲜花送进方知言和徐立冬的怀里,两人鞠躬致谢,再拥抱彼此。
江帆鼓掌走上前去,跟李导一起宣布杀青,一片欢腾之中,只有凌寒还沉浸在故事中。
她低头,拿手指揩掉面上的眼泪,再抬头时,方知言已到跟前。
他举着自己刚刚得到的花束递到凌寒面前,浅浅笑着:“凌老师,谢谢你的故事,谢谢你写了晏然,我没有辜负他,但愿我也没有辜负你。”
二十四岁礼貌周到的方知言跟二十五岁冷静克制的晏然重叠在一起,如同时光交错,凌寒一时还陷在最后一幕的情绪之中,眼眶再次发酸。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束,忍住泪意,摇一摇头:“没有辜负,你做得很好。”
方知言拿一双浸了夜露的眼睛笼住凌寒,他深深看她,看她润着水的眼,害怕她兜不住泪,轻轻笑:“再哭徐老师又要笑你了。”
凌寒被他一逗,抿唇笑了。
“知言,凌寒,快过来拍杀青照啦!”帆姐冲他们招手,招呼人过去拍照。
方知言回头应了声,对凌寒说:“过去吧。”
“花……”凌寒重新把花塞回他手中。
“你拿着。”方知言没接,见她表情为难,他又伸手,道,“好吧,我拿。”
两人回到人群之中,方知言被拉到C位,被人簇拥着,凌寒缩在角落里。
光影定格,圆满杀青。
方知言由于后面的工作安排要缺席晚上的杀青宴,临走前特意来一趟饭店,态度恭敬,依次向江帆、李孟陶和各位搭档敬酒。
正是众星捧月的年岁,有资本张狂,他却格外谦逊,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徐立冬擎着酒杯,笑言:“早前听说要跟你搭档,我还在心里打鼓,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合作起来得多痛苦啊!没想到你小子有天赋,能吃苦,真正是吃这碗饭的。”
方知言从旁立着,笑:“冬哥,您这是捧杀呀!”
徐立冬揽住他,碰一碰杯,道:“希望以后我们哥儿俩有更多合作机会。”
“一定一定。”方知言爽快地喝下一杯。
“我刚还在问凌寒下个故事写什么,看能不能提前给我们安排角色。是吧,凌寒?”徐立冬偏头叫凌寒。
正在专心吃菜的凌寒被点名,抬起头,跟把酒言欢的两人对视。
徐立冬给自己和方知言的杯子重新添满酒,两步来到凌寒面前:“下个故事,再合作啊!”
凌寒端起手边的橙汁,跟他俩依次碰杯,然后认真回答:“卖不卖得出去还另说呢!”
“喏——”徐立冬抬抬下巴,指了指正在跟人聊天的江帆,“现成的投资人,抱大腿啊!”
“空手套白狼?”凌寒揶揄他。
“套啊,多套几只。”徐立冬拍着方知言的肩膀,“知言也在这儿,赶紧套。”
凌寒抬眼看噙着笑的人,笑徐立冬:“您当谁的档期都跟您一样空啊!”
“嘿,所以让你提前约啊,约了不来就是知言的不是,到时候让他欠你一个人情不是更好?”徐立冬替她分析。
“人就在这儿呢,你也敢编排?”凌寒哭笑不得。
谁知方知言一本正经道:“冬哥说得对,你考虑考虑。”
“你听听,”徐立冬竖大拇指,称赞,“别看知言年纪最小,格局绝对大呀!”
凌寒抿一口橙汁,透过透明的玻璃杯,瞥见方知言。他正看着自己,状似无意地说道:“年龄小也小不了几岁。”
“别看我跟你称兄道弟的,真按岁数,你得管我叫叔。”徐立冬玩笑道,“还有凌寒,你得管她叫姨的。”
凌寒差点一口橙汁喷出来:“我……”
方知言乐得不行:“冬哥,您自嘲我没意见,怎么还损上凌老师了?”
“夸张一下嘛,常见的艺术加工手法。”徐立冬笑,“反正我们岁数确实比你大,这我可没说错。是吧,凌寒?”
凌寒一脸无语,破罐破摔:“是,您说的对,我大一轮呢!”
“一轮?”方知言一头雾水。
他出道早,合作的老师几乎都比他大,凌寒比他年长,他能猜到,但要说差一轮他怎么都不信。
偏偏,徐立冬一拍脑门儿,刚想起来似的,手指在凌寒和方知言之间划拉一下:“可不,你俩正好一个属相,差12岁。”
“冬哥,别闹了。”方知言看向凌寒,期望从她嘴里得到准确的答案,“到底差几岁?”
他原本笃定,却又在两人半玩笑半认真的对话中多了一丝怀疑。
凌寒起了心思逗他,忍住笑,正经道:“12岁。”
(二十)
七月,娱乐圈最大的新闻当属谭远与相恋三年的女朋友结婚,女方是圈外人,大他10岁。
谭远作为实力派演员,拿过国际大奖,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中生代男演员。前两年被拍到与女子吃饭、同车回家,也从没回应过。有好事者唱衰他,不过玩玩而已,事业正盛,很难定下来。粉丝则“非官宣不约”,一心支持他的事业。
婚礼在某私家庄园进行,此前没有透出任何消息,连一向嗅觉灵敏的媒体记者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直到婚礼完成的第二日,谭远施施然在微博发出系统自带的新郎新娘表情和一张照片——成片簇拥的白玫瑰前是牵手翩然起舞的新郎和新娘,一身黑色西服的新郎露出俊朗的侧脸,着一袭简约婚纱的新娘旋转着,将飘逸的头纱散在半空。
这自然引发巨大震动,微博系统瘫痪。
夏观观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给凌寒:“你看见了吗?谭远结婚了!我的天哪,太突然了吧!”
“刚刚刷到,你电话就来了。”
“听说谭远爸爸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很久,好不容易转危为安,渐渐恢复了健康。他跟女朋友本来无所谓结不结婚的,但经过这一遭,很怕父母错过子女人生的重要时刻,便决定结婚,不留遗憾。”
“这样是对的。”
凌寒的反应过于平静,观观忍不住问:“你不意外吗?”
“当新闻看看不就得了,他结婚跟我没关系啊。”
“谁说没关系了!你看他女朋友了吗?哦,不对,他老婆!”
“不认识。”
“谁说你认识了!他老婆大他十岁!”
“哦,看见了。这有什么?”
“当然没什么!我是说:年下、明星,你没有得到一点启发吗?”
“什么?新故事?”
“不是!”观观快被凌寒气死了,在电话那头一字一顿道,“方!知!言!”
“……”凌寒愣了一下,自杀青后她便再没见过方知言,正如她所料,没了面对面的接触,当时被放大的所有情绪和情感都会在时间和空间的双重作用下变淡,这才是她和方知言都应该步入的正轨。
“这是一个成功案例,明星弟弟和圈外姐姐女友终成眷属的成功案例。”观观苦口婆心地帮她分析,“你看懂了吗?”
自从观观知道凌寒拒绝了方知言,不止一次怒其不争,逮着机会就教育凌寒,不能固步自封,不能用年龄差拒人以千里,更不能因为职业、地位这种莫须有的枷锁困住自己的幸福。
凌寒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只知道如果和方知言在一起,面临的困难比谭远多得多。
“哪里就难得多呢?!”观观今天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方知言的知名度、粉丝数量和商业价值比谭远高,你同意吧?”
“同意。”
“方知言的女友粉、妈妈粉比谭远多,你也同意吧?”
“同意。”
“光这两点,就够了,还需要说吗?”
“说白了,你就是怕。”
“是,我怂,怕挨骂。”
“你发现症结所在了吗?”
“什么?”
“你说了很多理由,但没有一条是,你不喜欢他。”观观知道凌寒在逃避最核心的问题,她偏要点醒她。
凌寒半晌没有声音,再开口叹了口气:“我还是专心搞事业吧。”
观观听懂她的犹豫和无奈,默默应了声“好”,顺便问她:“你决定了吗?什么时候来海城?”
(二十一)
夏观观的工作室在海城,凌寒加入后,工作联系一直靠网络,偶尔其中一人飞往遥城或是海城见面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为了方便工作,凌寒把“搬家海城”的事宜正式提上了日程。
伍文芝过了最初那段时间之后,渐渐对凌寒现在的工作有了微词,比起以前在培训机构当老师,现在东奔西跑的,出差、跟组、熬夜,人累死累活的,一点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不说,收入也不稳定。
凌寒有时候也摸不准母亲大人的心思,只笑说:“原来也不是旱涝保收的工作啊,你看,政策一来,还不是说失业就失业了。”
“你现在没有工作单位,别人介绍对象,我都不太好意思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