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桂兰感慨无限,她夸着自己的三姑娘,又欲借机向未来女婿灌输某种理念。
“这事儿闹的,到现在才说出来,早知道的话俺就去找你厂里的领导说道说道了。”季秋天咂摸着嘴,“俺妹是在厂子里晕倒的,这应该算是工伤,两千块钱就给打发了,真拿人命不当值钱的货呀!要不然俺们抽空去趟秋月厂里,替她再讨些公道回来?”
葛桂兰与季卫国对视了一下,又一起直着眼儿地看着儿子,似乎很认可他的想法。
要不是秋月骂了她哥一句不要脸,这两口子还真有可能就把这事给落实了。
玩世不恭的季秋季眨巴了几下眼睛,嘴角一翘来了主意,“看在你是个大好人的份上,我给你提个建议,就算是救你一命,以报答你对我三姐的搭救之恩。”她一脸灿烂的望着刘青山。
“什么建议?”刘青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而大家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四姑娘的身上。
季秋季忽地面色一沉,“要我说——你还是和我三姐分手吧!”
第6章
大开眼界的准女婿 02
“俺可都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人心啊!”季秋季脸色再次发生变化,做了个可爱状的鬼脸。
“嗯?”刘青山愣了一下,在心里极为不满地嘀咕着:亏我刚才还核计你是正常人,怎么张嘴就劝我跟你三姐分手呢?一转眼就又犯病啦!
他看了看秋季,又转身看了看大家,勉强地挤出了一声无奈的干笑,以给自己解围。
其实刘青山对秋季真的是误解了,不过他以后就会明白,在秋月的娘家人里,最正常最靠谱的人还真的就是这个小姨子。
秋月只当妹妹是在和青山开玩笑,便对着秋季嗔笑道:“你干嘛呀,没找着对象心里不平衡了是不是?”其他人也闹着一起讨伐起秋季来。
然而秋季却不干了,她对着刘青山摆出了一副咄咄的进攻姿态,“你是不是以为俺看上你了,想抢你,那你看上俺没?”她扑闪着大眼睛对着未来的三姐夫放起了电,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式。
“怎么着,现在就要开抢啊!”大家又是一阵的哄笑,这下倒把刘青山弄得神情狼狈,满面通红的他恨不得一脑袋钻到桌子底下去。
“好了,现在散会,打麻将。”葛桂兰一见场面有些失控,便赶紧将家庭会议草草收场,引导着大家进入下一主题。
怎么着,这就完了?刘青山的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不是要讨论我和秋月的婚事么,那刚才都研究出什么结果了?
合着一点正经的也没说,一点有用的也没讲啊,这算哪门子的家庭会议嘛!
季卫国和葛桂兰均已年过半百,平时不做生意也没有工作,惟有麻将是他们长久以来不离不弃的重要事业。
今天秋月的男朋友上门,这种场合可是难得一遇,更是他们不能错过的创收良机。
而刘青山也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牌桌上你来我往的氛围比较轻松,大家可以借此增进一些了解,也许一轮麻将过后就能把彼此间的感情培养得更为熟络些。
距离拉近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自己,往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刘青山的小算盘打得确实是不错,但主要还得看他临场发挥的水平如何。
闲杂人等一律到另一间屋里玩去,季卫国与葛桂兰坐对家,佟振东和刘青山坐对家。一切都安排妥当,一场斗智斗勇的牌桌鏖战就此展开。
毕竟是头一次相处,对方又是自己女友的长辈,一开始刘青山显得非常拘谨,总是不敢放开手脚。
脑子一乱手里就出错,出牌也没个准谱,上来后连续两把全给佟振东点了炮。
季卫国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刘青山:“还是你们哥们间有感情,一上来就给未来的「连桥」上礼进贡的,真没把他当外人儿!”
葛桂兰的脸子拉得老长,下巴都快砸到了桌面上,她酸溜溜的对刘青山发泄着不满:“就你这两下子也上不了台面呀!怎么跟有档次的人沟通交流啊?怎么和别人处关系呀?难道你就没跟领导打过麻将玩过牌?真是,什么也不懂!”
刘青山虽然不愿意听到这些屁都不如的废话,但在心里也是埋怨起自己来。嘴上说不出什么就只能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傻笑。
佟振东得便宜卖乖,做出了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他对着老丈人直搓手,“这……这弄得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你看俺也挺为难的哈!”
“没特玛你什么事儿!”葛桂兰眼都没抬地骂了一句,浓重的口音里满是意见。她不仅撅了大女婿一溜跟斗,同时也是给了准三女婿一个警告。
刘青山自然听出这话外之音,不免越发着急慌了手脚,稀里糊涂的竟然把未来的老丈母娘给截胡了,这下可把季卫国两口子给气坏了。
葛桂兰咬着嘴里的烟屁股,咬牙切齿没好气地嘟囔着,“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俺留啊!牌品不咋地!”她像个波浪鼓似的晃着脑袋,仿佛在面对一个不可救药的废物。
其实以刘青山的实力水平并不逊于他们三个,只是因为刚开始时心里有些紧张,这才捅了娄子。这会儿被大家这么一数落,他的心里反倒放开了。
刘青山琢磨着,今天这麻将决不能赢,输是一定要输的,只是要看是输给谁。
而且还要输得让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明显生硬,要让赢的人觉得是那么的又自然又有面子。
季家父母没能耐当官,也只能在牌桌上找找当官的感觉,刘青山这次算是把对了脉。他想到这里便打定了主意,依计而行,果然奏效。
两圈麻将打下来,季卫国两口子渐入佳境,兴致也是越来越高涨。
在哗啦啦的搓牌声中,葛桂兰开始和刘青山无话不谈的唠起了家常。而青山也趁热打铁,和他们套起了近乎。
葛桂兰先是东家长西家短地介绍着自己家这片一亩三分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周围邻居的情况,然后就说到谁家有「能耐」,哪家有「本事」。
最令她津津乐道的就是有几家邻居用卖假药骗来的钱过上了小康生活,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你知道么?”她一边推着牌一边得意地对刘青山说道:“这几家人赚的钱可都是从你们省城那里骗来的。你们省城人有啥了不起的,竟上俺们这里人的当了。
俺们街坊的几个老娘们每个礼拜都要去你们那一次,尽在早市上拿些个草根树皮的假装成灵丹妙药,专骗老头老太太,每次都能挣个万八千的回来。别看都没什么文化,牵驴使托装半仙的,那脑瓜子绝对够用,绝对好使,杠杠的!”
刘青山心里很诧异,葛桂兰怎么能把坑崩拐骗当成能耐和本事,这样旗帜鲜明的好歹不发、是非不明,在人品上完全看不出来她就是秋月的亲娘。
佟振东也在一边跟着凑话,说某某家怎么穷得吃不上饭,孩子上不起学的。
葛桂兰听后立即甩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几乎就要把嘴角撇到了后脑勺。
然后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教育大女婿,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谈论这种没有发展前景的人家。
几番对话下来,刘青山就已经大概地看出葛桂兰的为人。
看到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就说人家是嘴香屁股臭,知道谁家买车了就说早晚得出车祸,总之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
而对于靠坑绷拐骗「抖」起来的人家,她又是满怀敬佩之情。“不服不行!”这就是她对「有能力」者的态度。
然而季卫国却仍然是一副只关注牌面的样子。刘青山找不到机会,只得没话找话的向季卫国讨好的问道:“伯父,你家小院环境很好,布置的也不错,你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山不在高,有神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小院不大,有俺就行!”季卫国终于得意的接了刘青山的话茬。
“这院子、房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当初这样的院子在俺们山城可没几家,普通老百姓谁能有这实力,它……”
就在话题说到小院时,佟振东忽然牛气十足地挺起了胸脯,嗓门也放大了许多。
但葛桂兰只斜了他一眼,他便又像个瘪茄子似的堆萎了下去,硬生生地将要说的话咽回到肚里。
刘青山觉得这个话题里好像触及了季家与佟振东的什么隐讳,于是机灵地将话题拐了个弯儿。
“伯父伯母当初给孩子们起的名字怎么都跟秋有关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啊?”
“你是说名字里带「秋」字不好?”季卫国扬了扬眉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刘青山急忙解释:“「秋」字挺好的,比如「秋月」这个名字就非常的有诗意。我是说您当时为什么会选用「秋」字来给孩子们取名字?”
季卫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葛桂兰却捡起了话头。她说因为秋代表成熟,代表收获,收获完就有吃有穿有钱花了。
忽然她又神秘的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其实咱家老季梦中情人的名字里就带个「秋」字,人家连正眼儿都没夹过他,可他自己倒上心了,把孩子们的名字都带上秋,就是为了留个念想找个心理平衡呗!”说完便放声嘎嘎大笑起来。
“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想点有用的好不好!”季卫国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就连脖子和耳朵都泛起了红。
可在刘青山看来,秋月爸要是再生出几个孩子没准就会崩溃掉,不是因为养不活,而是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
这位四姑娘的名字很可能是实在是想不出秋什么来了,所以就只好叫了秋季。
在刘青山有意的拐带之下,他与佟振东手中的筹码是越来越少,而季卫国两口子手里的筹码则越积越厚。
可以看得出佟振东意见颇大,可他又不能明着教训对家,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只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阴阳怪气地往外蹦着一些「单词」「短语」发牢骚,却从始至终不敢有一句整话说出来。“我靠……我嘞个去……”他龇牙咧嘴地跟自己较着劲。
不知过了多久,秋菊走了进来。“怎么样?我妈的水平挺高吧!”她没管自己的老公是输是赢,而是张嘴就夸起了老妈。
“青山你看我妈,不光是麻将牌打得好,气质也是杠杠的好,就像法国贵妇一样,坐了半天腰杆还是直直地。”
葛桂兰听到大儿女称赞自己的气质好,便猛劲儿地把腰杆拔得更直溜了,下巴也是上扬得更高,直接就用两个鼻子眼儿对着自己的老头子。
刘青山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条贵妇犬的形象,他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而葛桂兰还以为他这笑是在对自己形象的肯定。
大家玩着聊着,气氛好不融洽。但不知怎的,刘青山脑子一热顺嘴就问了一句极不该问的话来,“伯父伯母,我看你家生活条件也是可以啊,为什么秋月还要这么卖命地出去打工挣钱呢?”
“俺家是什么条件?你说说看!”葛桂兰把眼珠子一瞪,让人看不出她说这句话的态度。
“家里有钱就坐吃山空啊!家里有钱就该躺床上望天儿呗!这人哪,可不敢有懈怠的想法,你得想办法挣钱,多挣钱多赚钱才是硬道理,只有钱到了自己手里才是真格的!”
因为在说话时用力过猛,她的面容竟发生了非常夸张的扭曲变化,样子很是吓人。
“啊——哦!”刘青山自讨个没趣,又招来了一通数落。
秋季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她走过来拍着刘青山的肩头,“我可提醒你,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因为你是刚来,所以呢……俺们家现在就是卖富阶段,等过一阵子就该跟你演示装穷了。”
秋季毫不顾忌爹娘的怒视,接着说下去,“装穷卖富是俺们家的拿手好戏,你就等着接招吧!”她这一句话彻底地扫光了自己父母的兴致,从而搅黄了牌局。
葛桂兰叫骂着把秋季连轰带打赶出了屋子,季卫国愤怒之余还没忘记跟两个年轻人结账,然后顺势把赢来的钱揣到兜里。
此时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秋菊一家三口没有走,而是住了下来。
按照葛桂兰的说法:房子够大,就是再来一个连队也都能住得下。
这时候苗苗忽然在另一间屋哭闹起来,哇哇的哭叫声中还夹杂着秋菊不耐烦的喝斥。
刘青山和秋月忙走过去看个究竟。“怎么回事?”秋月抱起抹得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的苗苗。“乖宝宝,这是怎么了?你哭啥呀!”
听了三姨的话,苗苗止住了哭声,脸上的小表情却更加委屈了,她用力地抿着小嘴,一下接一下地抽泣着,小脑袋和小身板在秋月的怀里一抖一颤的。
“这就要睡觉了,她还一块接一块的吃糖,那牙能受得了吗,要是都蛀坏了可咋办!”秋菊没好气的用手指尖点着苗苗的小脑门,“吃什么吃!不许吃!”
“啧啧啧!咱大宝贝可受委屈咯——”葛桂兰手里摇晃着一块硬果糖走了过来,她把嘴撇成了八字形,极力的显出心疼的样子。
“你这么大个人惹她干啥,给她吃。”说过大女儿后,她伸手从秋月怀中抱过小外孙女。
“别让俺大宝贝哭了,这孩子一哭俺的心都碎了!”葛桂兰说罢又使劲地在孩子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然后突然嘿嘿一乐,“苗苗,你说,说把你爷你奶从楼上推下去,姥手里这块糖就给你吃!”
第7章
大开眼界的准女婿 03
什么?刘青山大骇,他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来,宝儿,说把你爷你奶推楼下去。说啊,说了姥就给你糖吃!”仿佛是为了成全刘青山的验证,葛桂兰又把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刘青山是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很是吃惊,心说当姥姥的怎么能用这种话来逗孩子?
而且佟振东还在旁边看着呢!这件事的发生对刘青山来说具有绝对的不可思议性,他没敢去看佟振东,很怕自己的一个小举动会引出大麻烦,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勾当。
面对苗苗迟缓的反应葛桂兰有点等不及了,她似乎想要在大家的面前展示什么,便催促着苗苗道:“快说,别光在那哭,快说呀!说完这糖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