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秋天这种完全是没事找事的穷装蒜行径,刘青山虽说是厌烦到了极点,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现在就拍桌子翻脸吧。
尤其每次看到秋月那哀求的眼神,他就败下阵来。他不是败给秋天,而是被自己女朋友所击败。忍气吞声中只得在肚子里跟自己生着闷气。
而葛桂兰对秋天的表现则是手脚并举的叫好,她认为自己的儿子在各方面真是太出彩了,就连吃顿饭都能整出这么多的花样讲究,真是个天才。
相反的,刘青山在她的眼里倒成了怪物。有一次她甚至偷偷问秋月:“这个刘青山这么老实,说话都跟不上溜,是不是脑子真有什么毛病,该不会是缺心眼儿吧?”面对老妈的质疑,季秋月哭笑不得,连连摆手。
“咋了?在俺们这,像他这模样的就是和傻子白痴划等号啊!最次也是个二傻子!你可得小心咯!”葛桂兰语重心长地叮嘱着自己的三姑娘。
这边葛桂兰对着未来的女婿起疑,那边刘青山对着将来的舅哥也是一顿研究。
他发现了季秋天的另一个习惯,那就是除了爆米花之外,这小子从来不吃粗粮做的食物。
不过原由最终还是经葛桂兰的嘴给说了出来:打从乡下搬到镇里起,秋天就不再吃粗粮了。“有了细粮可吃,干嘛还要给他吃粗粮,俺这可是儿子,哪能跟丫头一样糊弄养活!”
她还强调说,秋天从小到大都没受过气,有好吃的都是先紧着他解馋过嘴瘾,家里的活儿也是从没让他伸手干过一下。
“真的不忍心哟——”这是自刘青山进到季家大门以来,头回听到葛桂兰少见地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实话。
“重男轻女!”刘青山当时就想到了这个词。他忽地心疼起秋月来,“她在这个家里得遭多少罪!十四五岁就离家外出打工,真的不是因为待不下去被逼走的?”他的脑海里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棒子面、大碴子、高粮米,那些东西哪是人吃的!”季秋天在说这些粮食名称时都觉得牙碜。“俺现在是城里人,就得吃大米白面。”他依旧以为只有自己才是个人。
这种高傲自大的底气源于家中对他的溺爱,更源于这套院落的户主名字就是他季秋天的。
放眼看看,全家老少除了嫁到佟振东家的秋菊外,其他四口人的户口还都在农村,现在只有他的身份是城镇非农户。
假期结束,刘青山和秋月要坐下午的火车返回省城。秋菊一家说临时有应酬,所以不能来送。
不过季秋天却在电话里向大姐买了好,说他替苗苗向刘青山讨了一百块钱的红包。
而实际上那钱是青山主动留下来的,他原本是要把钱给到孩子手上,没想到他们会临时有事来不了。
吃过中午饭后,秋月就恋恋不舍地和爸妈边聊边哭,青山在一旁劝着,也是无济于事。
虽说从省城到家只需三个多钟头的时间,但是要回来一趟谈何容易。
这次破例请假之后,再想回来就只有等到过年了。一想到这里,秋月就无比的伤感。
“秋月出门在外总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事儿都装心里,就是不往外说,这次要不是你跟她回来当面聊聊,莫说是你的底细,就连她的情况我们也闹不明白啊!”季卫国坐在摇椅里眯缝着眼,说话的声音小得将将能听到。
“这个——青山哪!”季秋天背着手,人五人六地对刘青山安排道:“俺妹就交给你了,烦劳你多上点心,平时多替俺照顾照顾她,就当是给俺个薄面,怎么样!”
原本好好的意思,经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一层味道,刘青山没言语,他懒得接下这个话茬。
趁着大家一个静默的空当,刘青山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五百块钱,然后郑重其事地塞到了季卫国的手中。
“这个……这是干啥哩?”季卫国故作吃惊的问道。他眯缝着的小眼睛突然张开,说话的声音也是一下子放大了许多倍。
“这是我作晚辈的一点心意!请伯父务必收下!”刘青山的脸上堆出一团笑容。
一旁的葛桂兰急忙发话了:“人家青山是第一次来认门儿,让你拿就拿着吧,别挡了人家孩子的面子!”
她转头冲着刘青山一乐,“俺们这儿是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一般要是有男方第一次到女方家认门儿,习惯上也就是扔个三五千的。俺们家不讲究这些个俗套,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儿,五百就五百吧,俺们不嫌乎。”
秋月笑了起来,“还不嫌乎!妈,我怎么不知道咱这儿的规矩变了呢!不是应该我爸给青山红包吗?”
“你这丫头还没跟人结婚呢,咋就拆你老娘的台!”葛桂兰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还是顺嘴往下胡诌着:“别人家是老辈给小辈钱,但俺们家特殊例外,必须是小辈给老辈钱。你大姐夫刚来时,那不也是给拍了一千块钱的!”
秋季在一旁提醒说:“妈诶!您记错了吧,大姐夫第一次来时只给了一百块,而且是爸给大姐夫钱。”
“那不是还给拿了很多的东西嘛,贵重着呢!”葛桂兰拼力狡辩着,心里已经是恨死这个小冤家了。
秋季可不管自己的话应不应景,继续穷追猛打地说道:“净扯!就弄来二斤破点心,还都让秧子给造了。”
葛桂兰真的是让这个小女儿给彻底给打败了,只有气得干跺脚的份儿。
为了消除这种下不来台的尴尬处境,她使出了惯用的招术——转移话题。
“秋月这孩子从小命就苦哟!俺们家那时穷,她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没吃过,光看着猪在地上跑,就是没尝过猪肉是啥滋味。
别人家吃水果,这边光馋得流哈喇子,只剩下眼巴巴的看了。这次回去,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她呀!”她对着青山诉起了苦。
刘青山听得这个气呀,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女人曾亲口对自己说过:“要什么给什么,什么最好就给买什么。从小到大顿顿吃饭都带肉,还变着花样做。”这咋又全拧了呢?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前后矛盾的!忽然他想起了秋季说的那句话,“装穷卖富!”
葛桂兰见青山低头不语,又接着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俺们做长辈的看你人品挺不错的,暂时就允许你们俩继续交往下去,不过能交往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你能不能经受得住俺们家的考验。俺们要观察你对秋月是不是真心的,还要考察你对俺们老季家是不是忠心耿耿。”她在说这段话时的神情,就像是组织部长跟就要得到提拔的官员谈心。
从季卫国和葛桂兰迫切的眼神中,刘青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这二位正等待着他英雄人物式的回复——请首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此时的刘青山绝对能读出季卫国两口子的心理,他明确的感受到: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二位就是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秋月就是七仙女,他自己则是那个可怜的,处在凡间最底层的董永。
而七仙女不仅仅是这老两口的女儿,反过来也正是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玉皇与王母娘娘的本钱。
其实刘青山当时的这种感觉非常准确,只可惜他扭脸就给忘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恋爱中的男女就是这样,智商统统变成了「智伤」。
想留个好印象的刘青山又很亲热地和秋月父母聊了一会儿,不外乎是「打扰了」之类的客套话。
现在他已经比较适应了季家的这种生存环境,面对一些没有见过的「新鲜事」也可以做到见怪不怪了。
他这次来季家最大的收获就是增长了不少的「见识」,可谓是大开眼界。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群「人物」的存在。可他更想不到的是,以后长见识开眼界的机会还多着呢!
其实早在刘青山到来之前,秋月家里就已经为是否接受他来「认门」而组织过一场大讨论。
秋菊无所谓,凡事听妈的就行。秋季没感觉,只要三姐过得好就成。
秋天最不赞成秋月恋爱结婚,他认为秋月结婚后就不会再将工资寄给家里了。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三妹永远也别结婚,这样就可以给他变相的当一辈子长工。
葛桂兰却是想着让秋月回到老家这边找对象,这样就可以从方方面面无时不刻的借到女儿女婿的光,毕竟不能只抓着佟振东一个人啃不是。
而季卫国却不这么认为,他要把寄生行为发挥到极致。眼见着有省城身份的宿主就要送上门,他的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巴不得秋月能与刘青山尽快的结婚。
只是还得再忍一忍,决不能表现出急躁的情绪来。
有句俗话说得好:上赶着的买卖不是好买卖。他的眼光可谓长远,境界可谓高深,是葛桂兰与秋天之辈所不能理解与企及的。
但眼下葛桂兰却想出了一个新的方案,那就是暂且先让秋月和刘青山处下去。
另外再增派给秋月一项新的任务:争取再找到一个比刘青山条件更好的人家。
当然,没等葛桂兰在背地里把这精神传达完整,就被秋月果断地给否决枪毙了。她的心已然是牢牢地拴在了刘青山的身上,非他不嫁。
刘青山也不是个傻瓜蛋,通过几天的接触,已经大致了解了季家人的行事风格与战略意图。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家人现在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吧,等我熬到和秋月结了婚,就快快活活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到那时候哪还有这帮人什么事儿。
第9章
爱情的考验说来就来 01
刘青山想得轻巧,可他的父母却不这么认为。毕竟都是过来人,盐没少吃又阅人无数,在这方面的考虑当然也不会像他那样简单。
就在刘青山将山城一行的所见所闻所遇挑着好听的向父母做了汇报之后,老两口还是轻而易举地猜测出了其中的某些实情,一一核对下来,竟然相差无二。两人无言地相互对视着,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冤家就要来了。
对于能够预见得到的灾难,人们会本能的主动表现出种种避险行为。
为了降低或是阻止其发生的可能性,将隐患消灭在萌芽中当然是最佳的策略,而当前刘家老两口的最佳策略就是要阻止刘青山与季秋月谈恋爱。
他们要避免的灾害只有一个,那就是防止自己的老儿子在感情方面吃亏,在财物方面上当,他们不想让儿子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刘青山的脾气秉性他们也是最清楚的,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切都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欲速不达,搞不好这小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当初刘青山时不时地带着季秋月到家里来蹭饭,刘翰林就表现出些许的不满。
他和老伴虽然很喜欢秋月这个农村丫头,但那是对人不对事。
他们认为在两人还没有明确关系之前,先不要走得太近,更不能总是把人往家里领。
可青山却偏偏听不进老爸的唠叨,竟然还偷摸的在外面给秋月租了房子。
然而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到底被老两口给发现了,把他好一顿收拾,但这小子仍是贼心不改。
这一次刘青山又自作主张猴急地跑到山城秋月家去过中秋节,也是把刘翰林夫妇给气得够呛,老两口为此几天也没睡个好觉。
这不,赵红梅刚教训了几句,小儿子便又犯倔尥起了蹶子。“早知道还不如不跟你们汇报了!”刘青山气哼哼的跑掉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刘文浩把手中的书一摔,指着老儿子跑路的背影怒吼着。
“要不——我们把香君叫到家里来聊聊?”赵红梅向刘翰林征求着意见,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刚巧香君前阵子和男朋友分了手,机会难得。
刘翰林摇了摇头,“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么?以前他们俩只要是碰到一起就掐架,现在可倒好,见了面连话都不说了。
而且各自又处了对象,哪有个谈恋爱的可能嘛!我算看出来了,他们哪,就是一双死对头,要么打个头破血流,要么就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赵红梅虽有犹豫,可她还是不想死了这份心。
毕竟是看着香君从小长大的,大家都知根知底,几乎跟自己的闺女没什么区别。
那姑娘跟青山同岁,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又会来事儿,一来家里就把自己和老公哄得开开心心的。
而且人家在学历上也跟青山相同,可谓是门当户对。除了这丫头,上哪再去淘换这么般配的人选?真要是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了这个店儿了。
看着老伴儿心有不甘的样子,刘翰林摆了摆手,叹气道:“你自己就看着办吧!”说罢背手转身而去。
可到了门口他又折了回来,“现在知道着急上火了吧!悔不该当初听你的,小时候不忍心让他吃苦,没有像对他哥那样严加管教。
放任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学习成绩上不去,还养成了不服管的性格。
最后怎么样,拿了个普普通通的专科就上班了,他要是不上这个班,又哪能遇到秋月姑娘呢!”
其实他也是打心底里就认可香君的,两孩子打小青梅竹马,两家虽然没有约定,却也跟定了娃娃亲一样。
本来都好好的,怎知到了青春期就全都走了样,孩子们的世界,他真的搞不懂了。
老两口嘴里所说的这个的姑娘姓乔,她的父亲与刘翰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两家人有着几十年的交情。
因为乔家的祖籍在湖南,所以姑娘刚出生时爸爸就给她起名叫「乔湘军」。
可这哪像个女孩的名字啊,而且一喊起来,就让人想起了太平天国和清庭的战乱,家里人当然都不接受。
她的妈妈就把名字给改动了一下,变成了「湘君」。这时刘翰林以老朋友的身份说,湘君这个名字听上去不错,看上去也很好,只可惜这是个男神的名号。
接着便说出了关于「帝舜死后,天帝封其为湘水之神,号湘君」的典故。
然后那两口子就让刘翰林拿个主意,于是「乔香君」这个名字就留了下来。
现在赵红梅只要是一闭眼睛,立马就在脑子里蹦出两大姑娘,一个是季秋月,另一个就是乔香君。
这两姑娘在她的脑子里晃啊晃的,搞得她天旋地转晕乎乎的。
忽地一下,在这二位中间又冒出一人来,也是个姑娘。“啊!玲玲!”赵红梅随即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