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那是谁?听说她妈妈是做鸡的。”
“啧啧,老娘做鸡,生出来肯定将来也做鸡。”
“你小声点,被她听到小心她让你得病。”
“呃……”人们的风言风语就像一张张标签。他们企图用流言蜚语化作浆糊,把这些不堪的标签一张张贴到她身上。
自从她懂事以后,她多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些唾沫星子,努力给自己乐观平淡的理由,让自己热爱生活,努力生活。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呀!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认为她天生就该那样呢?
她也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成长起来的,为什么要被迫接受自己身上这些肮脏的设定?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她跟普通人一样,真的一样。
“把东西留下。”白熹微就像一个被矛盾拉扯的木偶,终于倒向了力气大的那一方。
她拽住徐小葵,想从她手里把果切拿回来。
这是她的!
是她的,就是她的!
第359章
看望
徐小葵被拽得差点仰倒,气得七窍生烟,反手就朝白熹微抽来一巴掌:“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是吧,敢拽我!”
白熹微另一只手挡住她的巴掌,做惯家务劳动的手粗糙地往她手腕一扣。
那一个个薄茧跟血泡就成了咬人的钩子,钩在徐小葵的细皮嫩肉上,立刻激起徐小葵整片鸡皮疙瘩跟鬼哭狼嚎的惨叫。
“啊……邵小姐,邢大哥……呜呜呜,救我!”
“把东西给我。”不善打架的白熹微也不知道该怎么抢东西,更担心自己用力,把水果都挤坏了。
传达室老杨早在听到「渊龙会」三个字的时候石化了,这时候看到两个丫头片子打起来,急忙求爷爷告奶奶地上来拉白熹微:“白同学,你你你……你不能这样啊……”
“杨老师,这事你别管。”白熹微扯住了徐小葵的头发,发狠地说道,“你要是怕什么渊龙会,那你就走开点。我白熹微不怕!”
“哟哦,这年头本地居然还有不怕渊龙会的。新鲜!”刑衍歪在门旁,忍不住给她鼓掌,顺便睨了一起回来的邵依卿一眼,“邵小姐面子不好用哦,你看,人家不吃你那套。”
白熹微豁出去了,仰头不屈地说道:“我怕王法怕报应怕鬼神,我怕你们这帮蛆虫干什么?”
“蛆虫?”刑衍眉头上挑,原本淡漠的脸因为这个表情,忽然就撬出了几分不大明显的戾气。
白熹微冷笑:“寄生于组织,靠吸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活下来的,不就是蛆虫!”
刑衍十指交叉用力一抻:“小斑鸠,你信不信我拔掉你的舌头?”
“来啊,谁怕谁!”白熹微都不知道冲谁喊,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个无底洞,那个洞里塞满了委屈不甘愤恨与屈辱。她要把它们统统都喊出来,都倒空。
徐小葵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在白熹微手上这个小太妹竟然没什么战斗力。
屁股尿流地冲刑衍喊:“邢大哥,呜呜呜……这货身上好臭,我快被熏死了。你快来救我啊!呜呜呜……”
白熹微一个巴掌打过去:“你闭嘴,把东西给我!”
“啊……你打我,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外面的人进来。”邵依卿气得发抖,跺脚喊,“把这里给我砸了。”
围在传达室外的小混混立刻就跟成群的泥鳅一样涌了进来,二话不说抬手就开始砸东西。
小传达室本来面积就不大,没摆多少东西,转眼一张桌子几把凳子,外加堆在墙角的几张废弃课桌,旧的体育用品就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老杨在打砸声里一个劲地求饶,最后见制止不住,就威胁道:“你们再不停手我就通知校领导,我们报警了!”
刑衍一把扯了他的衣领子,冷冷地说:“老家伙,我劝你少管闲事,没你好处的。”
邵依卿趁这个时候三两步上来,从徐小葵手里把果切抢过去,然后用力砸在地上:“给你,我他妈都给你。你有种给我趴地上舔啊!”说着一脚踩上一块蜜瓜肉,把它碾成了一滩汁水。
白熹微红了眼,丢开徐小葵不敢相信地看着邵依卿:“顾靳时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这正是邵依卿的痛处,因为顾靳时他妈的压根没看上她「这种人」啊!
她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就挠白熹微:“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
战争是怎么结束的?
白熹微跟邵依卿当时扭打得天崩地裂,加上又过去十几年,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像是一个断层,永远与下一件事无法衔接上。
不过之后的事情,她却又记得相当清晰。
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蹲了班房。
没错,她把邵依卿他们所有人,全弄进派出所里去了,包括她自己。
还记得他们几个主犯一溜抱膝蹲在墙根下,除了刑衍,个个浑身狼狈。
低头受人民警察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的样子,恐怕是这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她跟邵依卿和平相处的时候。
她还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刑衍已经高三,邵依卿跟徐小葵都是高一,他们都在本市一个很高级的私立学校念书。
高级到,她浑身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买不起邵依卿身上那件校服的两个袖子。
这场未成年人之间的较量,在渊龙会的暗中干预下,并没有留什么案底。
无论是她还是邵依卿他们,都只是被批评教育了几句,就通知家长来接走了。
当警察问她家长的联系方式时,她死死咬紧牙关没说。
“小同学,你再不说的话,我们就只能通过学校去联系了?”
“不要。”白熹微脱口说道,“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啧,现在小孩子都这么叛逆吗?”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是叛逆。我真的不能回家……”
这时,来接邵依卿他们的人来了。吵吵嚷嚷的,来了一片。警察的注意力暂时被那边拉过去,终于没工夫盘问她了。
白熹微松了口气,疲软地瘫坐在派出所冰凉的长椅上。头支在椅背,整个身子蜷缩佝偻,不用别人告诉她,她自己都知道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落魄鬼。
想想也真是可笑,为了一盘果切,把一帮人都作进了派出所。
白熹微啊白熹微,你的人生为什么处处透着穷酸与可悲?
死灰般的目光失神地望着走廊,那里人影晃动,是来接自己孩子回家的大人。
她知道那其中没有一个是来接她的,所以全无所谓地让那些影影重重撞在眼球上,在她无意识的脑海中,汇成一个个没有面目来去匆匆的影子。
可是忽然,有一张脸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是顾靳时……
怎么可能?
白熹微苦笑,她觉得自己恐怕失心疯出现幻觉了。
然而下一刻,一杯热水递到她面前,氤氲的热气与对方坐到长椅上散发出来的热量,都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你……”她语塞,一瞬间,脑子里眼睛里所有闲杂人等的影子都消散了,只留了一个顾靳时。
顾靳时拉起她的手放到纸杯外面,哭笑不得地说道:“先喝口水吧,听说你为了打架,可费了不少力气。”
白熹微被热水迷了眼,不禁有点看不清顾靳时。她急忙撇过头去擦掉眼里的水汽,然后闷头灌了几大口热水,才把胸口那股又热又涨的感觉压下去。
她吸了两下鼻子,回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第360章
你们怎么认识的
“本来中午跟刑衍约好的一起吃饭。”顾靳时说道,“我没想到跟依卿打架的人是你,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嗬错了,是你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这么狼狈,我都要见怪不怪了。”
白熹微咬住唇,心思敏感地捕捉到了「依卿」两个字。
“你……你跟他们一个学校?”卖水果这么赚钱?
顾靳时嗤了声:“我哪读得起那么好的私立学校啊!”
“那你跟他们怎么认识的?”
“初中时候船模比赛。”顾靳时说道,“你查户口吗?”
白熹微惊奇地瞪大眼:“船模?”
“怎么,你也有兴趣?”
“没有,嗬……我连船模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小声咕哝。
顾靳时翘起二郎腿:“虽然我好几年没玩了,不过要是你想玩,我就教你。”
白熹微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顾靳时笑笑,把空了的纸杯从她手里抽走:“我给你添点水。”说着起身去了。
白熹微把腿从长椅上放下,擦着地板晃了两晃。总觉得让他给自己倒水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就过去接。可是没想到,邵依卿先她一步在那里了。
她撒娇地挽着顾靳时的胳膊,正说话:“你说她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为了一盒果切,把人家打成这样。呜呜呜……靳时,你以后离她远一点,万一她又发疯打你怎么办?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打回去吧?这种亏,我们不能吃。”
“不至于。”顾靳时一边倒水一边说道,“她看起来挺文静的。”
邵依卿跺了跺脚:“那我的衣服是谁撕破的?靳时,你可没看到她打人时候的样子,太可怕了。我好害怕……呜呜。”她哭着朝顾靳时怀里钻,好像这样就能够让她满血复活。
“哎呀你小心点,这水很烫呢!”顾靳时哭笑不得地说道,高高地把纸杯举到头顶。
白熹微忽然觉得派出所的空气很稀薄,她有点呼吸不能。
“啊……我得走了,不能让警察真把我家那个谁喊来。”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扶着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趁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溜出了派出所。
雨没有停……
这个城市的秋雨,缠绵至少三天。
白熹微的伞不见了,她傻乎乎地背着书包走进雨里,然后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打算一直走下去。
脚下的水坑很多,铺在行人道上的彩砖路工程很滥竽充数,彩砖都松动了。
一脚下去,就有泥水飞溅出来,呲地射在腿上,在她本来就灰不溜秋的裤子上再抹一笔。
直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白熹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连鞋子里都湿了。
她没有换洗的衣物带出来,最近肯定也不能回去拿。
现买……多浪费啊!
她不由地将目光投往对面的临街商铺,隔着雨帘眺望橱窗里婀娜的塑料模特。
应该很贵……
去批发市场吧,那里便宜。
正打算找最近的公交站点,手腕一紧却被人抓住,不由分说地朝对面商铺走。
“哎,你……”
“你什么你?畏罪潜逃的人没资格说话。”顾靳时绷着脸说道。
白熹微张张嘴,看到他连嘴唇都气白了,不禁就把嘴巴给闭上了。
顾靳时恐怕也没给女孩子买过衣服,拽着她的胳膊进店,眼睛都不带斜的,就把所有家当往店员面前一掏:“这些钱够买多少衣服?”
店员大概在职业生涯里还没有见过这类风格清奇的「土豪」,急忙粗略地数了一下钱,一本正经地问:“请问先生,您需要多少?”
顾靳时想了想,从钱里扒走一张百元大钞,剩余的再没看半眼:“两三套够吗?”
“好的先生。”
白熹微还从没有大手笔地一口气买过两三套衣服,于是震惊地狠吸了口凉气:“那么多干什么?你快把钱拿回来啊。这得多少钱?”
顾靳时甩开她:“从刑衍那小子身上榨的,不买白不买。”
白熹微:“……”
顾靳时说他还是失算了,从来没有开过房的他以为一百块钱绰绰有余。
没想到酒店的房间这么贵,不仅要房费还需要押金,瞬间就把他银行卡里的微薄存款都蒸发了个干干净净。
付完房费来到房间,白熹微被催着火速去洗个澡,等她从浴室湿着头发出来,她感到了浑身上下连汗毛都不知所措。
她惊惶地躲在门后,探出半张脸,看到顾靳时嘴里咬着一根塑料叉子,抱臂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两碗泡面,表情很严肃。
“咳……”
十分钟后,白熹微感到泡面要糊,不得不呛了一下。
顾靳时终于把叉子从嘴里吐出来,抬眼埋怨她:“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假如人的皮肤真的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的话,白熹微那个时候是真的像被架到火上烤似的,从脚底心开始一路发红,一直到耳根。
她蹭在电视柜前没有靠近,平时努力思考语数外的脑子这个时候忽然就变成了浆糊。
她艰难地从一堆浆糊里努力扒拉出闲聊,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十分洒脱:“啊……久吗?我没觉得。那个……你泡面干什么?”
然而身体僵硬,动作刻意,配合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是一场演砸的木偶剧。
顾靳时忍住笑,打开其中一桶,挑眉惊奇地回答:“吃啊,不然拿来搓澡么?这一上午又是打架又是蹲派出所,你不饿啊?”
“我……”
“咕唧——”她的肚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