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句话,老赌鬼的命运现在掌握在她手上。
留下他——可是那天晚上刺骨的恶寒与阴影仍在,留这么个人下来,不等于留了个祸害在身边?他如果那什么瘾犯起来,她可控制不住。
可是不留他,刑衍会怎么处理他?只要稍微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刑衍是个魔鬼,他这是在逼她站到他那一边。
“我……我要打个电话。”报警报警,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刑衍没有阻止她,白熹微冲出房间扑到客厅的座机边,颤抖地拨通了110,可是等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人只有在孤立无援的绝境才知道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刑衍靠在墙上,手里转动那根刚被切下来的电话线,含笑说道,“我这是在帮你认清自己。”
“疯子,疯子。刑衍,你是疯子!”白熹微抱住头,痛苦地跌在地上。
“谁知道呢,也许我真是疯子。这是一个疯子才能看清的世界,白熹微,要不要跟我?”
“滚,你滚!”白熹微抄起没用的电话机砸过去。
刑衍轻松地一躲,甩下电线抄着口袋往外走:“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啊小辣椒,不错。”
愉快的口哨声渐行渐远,白熹微痛苦地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昏暗的灯光下,已经空无一人的客厅像个盛放过魔鬼的盒子,留下一团团被摩擦后残余的血迹。那是老赌鬼手上的血,他被刑衍带走了。
是在她的默许下。
有两个不同的声音这时在她的脑海里吵成一片,一个质问她为什么见死不救;
一个却在旁边冷笑,无情地告诉对方他是死有余辜。它们吵个不停,白熹微慌张无措,不知道怎么劝架。
最后它们同时把脸扭向她,四只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森地说「快选,选我还是选它」。
“我……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疯一样跌跌撞撞闯到浴室,跳进浴缸,打开花洒。
“扑簌簌……”细密的冷水化作银针,一枚枚往她身上扎。
白熹微躬身抱紧自己的双膝,失声痛哭。
因为她,很可能害死了一个人。
她要用水把自己身上的罪恶冲洗干净,让肮脏的灵魂离她远去。
第二天就是期末考,她昏沉沉地去了学校,在考场呆坐一整天,紧锣密鼓的四场考试,她都是白卷。
这四份白卷,再一次吓坏了各科老师。
从那天后,她就没有去过学校。她混沌度日,行尸走肉地盘旋在家里各个房间,怀疑刑衍在这里留下了她看不见的眼睛,所以天翻地覆地想要找到。
这种日子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顾靳时李司幻吴谨他们三个人撞开大门冲进来,她仿佛才看到一丝属于人间的光明。
顾靳时说,他当时看到蓬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时,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被捏碎了。他对渊龙会出离愤怒,恨不得与他们一同毁灭。
然而这样的愤怒并没有让他真正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他真是个自控能力极强的人,在当年,就已经让他的对手不敢小觑。
但是怒火无论如何也得找一个出口,于是他一把扯她过来,对准她粉嫩的胳膊狠狠的就是一口。
“啊”,白熹微吃疼,却在疼痛中恢复了神志。
李司幻跟吴谨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背过身,悄悄的偷笑,只觉得某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怒火,确实有些幼稚的可笑。
他下口可真狠,她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胳膊上,深深的两道牙印。
“醒了吗?”顾靳时看她回了神,恶狠狠地瞪着白熹微问。
白熹微终于清醒过来,一眼看到那两个偷笑的,不由不好意思起来,慌乱地逃跑:“顾靳时,你混蛋!”
李司幻跟吴谨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第368章
报以毒蛇,唯有獠牙
在浴室磨蹭许久,白熹微才终于敢出来面对。她惊奇地发现,那三个男人竟然已经把她家草草地收拾过一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聚在一块泡茶喝了。
她顿时有点气得肝疼:“你们,你们不关心关心我吗?”
“刚顾靳时说你有点低烧,呐,先把药吃了。”李司幻在桌上甩出两盒药,“消炎的吃两粒,退烧的吃一粒。别吃错药了白熹微,再疯一次你屁股可没地儿下手了。”
毒舌的李司幻,白熹微两眼冒火。
吴谨温吞地把水递给她:“先把药吃了吧,乖。”
白熹微立马泄火了,乖乖接过杯子把药吃了。
药片还卡在喉咙里,顾靳时甩出几张白卷,阴阳怪气地说道:“白熹微,你能啊,都学会交白卷了!”
药片就被吓得滑进了嗓子眼:“咳咳咳……你,你怎么知道?”
“靳时想看你这次期末考考得怎么样,火急火燎去你们学校查的。白熹微,你说说你,你怎么这么给我们仨争气呢?我……哈,我都快荣幸死了,教了你这么个学生。”李司幻抱臂气哼哼地说道。
“司幻,你别吓到她了。”吴谨很温柔地推了下眼镜,从镜片后睨出目光,“熹微,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白熹微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白熹微没说实话,她把老赌鬼那段拈去,剩余的才讲给他们听。
“这帮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李司幻捶桌说道,“靳时,我早就说过,不能让刑衍这种人有一点点的可趁之机,你还非得对他搞怀柔政策。你看,他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吴谨也神色复杂地看了顾靳时一眼:“说这些都晚了,我们得想个办法保护熹微。”
“跟我来一下。”顾靳时没搭腔,他反而拉起白熹微,朝她的卧室走去。
白熹微心里发虚,悄悄看了李司幻吴谨一眼,只能硬着头皮被他扯进去了。
墙上还有血迹,瑞士军刀在上面留了个深刻的窟窿。
顾靳时站在血迹前看了一会儿,扭过头说道:“说实话,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我……”白熹微想狡辩,可是面对顾靳时那种迫人的目光时,她不由怯懦了。
那张嘴张了开,开了又闭上,心里七零八落的语言不知道该从何组起,才能够如实相告。
顾靳时的脸色很不好,他扭头就要出去。
“靳时。”白熹微慌了,一把拉住他,“我说我说,刑衍找到了我爸。”
“所以那些血是你爸的?”
“嗯。”白熹微紧紧抓住他,生怕他听完后就抛下了她,“刑衍逼我,要么留下我爸,要么他带走,他还切断了电话线不让我报警。呜呜……我没办法,我害怕……靳时,我是不是很坏,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感到抓着顾靳时的胳膊肌肉开始绷紧,心就不断地凉了起来。
只是因为本能,她把揣在心里那么多天的话,都机械地掏出来,摆到顾靳时面前。
“我不能否认,我的确恨他。刑衍看出来了,他看得很清楚。我巴不得他死,他死了,我就解脱了……所以我默许,让刑衍把他带走了。
我明知道刑衍会折磨他,我也没阻止。靳时,你看错我了,我其实很坏,你看我……都坏到骨子里了,连亲人也不放过。”
“他配是你的亲人吗?”顾靳时忽然说道。
白熹微愣了一下。
顾靳时叹息着揉她的头发,刚洗完还有点湿,沾着洗发水的味道。
“你放心,刑衍暂时还不会弄死他,拿他折磨你还有点用处,他试探出来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刑衍这次只是为了试探我?”白熹微错愕。
顾靳时点头:“时不时骚扰你一下,让你痛不欲生,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到底想怎么样?”
“想让我出面,护下你。”
“呃……”
“这样,就等于逼我直面渊龙会。他们是想告诉我,想要保护你,就要成为他们,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永无宁日。”
老赌鬼暂时还不会死,刑衍这么做就是想要用折磨她来威胁顾靳时。
她似乎懂了「珍爱生命远离顾靳时」这话的真正含义,更懂了何为「钥匙」。不是拿来开顾靳时这道锁的,而是用来打开顾靳时通往渊龙会这道门的。
原来风平浪静的这几个月并非渊龙会没有动作,而是他们一直在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就在她期末考前一天,狠狠地扰乱她的心,让她在考场无心应对。
这样,才能在顾靳时心里激起最大的浪花,同时也警告顾靳时,这种事情他同样可以在她中考前来一次,威力足以毁掉她一生。
想通这些,白熹微又惊又怒,心里还有极深的羞愧。
她竟然都没看出刑衍的意图。
刑衍哪里是对她有兴趣,他至始至终都是在完成老会长的命令,把顾靳时引向渊龙会。
顾靳时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红肿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近来有点急躁。”
要不是他失控先揍老赌鬼,刑衍他们或许不会这么单刀直入直接从白熹微身上下手,撕破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伪装。
白熹微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靳时,刑衍说,老会长以前经常带你出入渊龙会各种场合。其实,你是在那个时候就认识刑衍了,对吧?”
“没有……”顾靳时说道,“老头子的确带我出席过几次那种场合,但是后来我就没去了。认识刑衍的确是在初中的船模竞赛,我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老头子没放弃,他一直安排人看着我。”
“其实我也得谢谢他,要不是他盯着,我这些年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轻飘飘的语气,大概连顾靳时都没察觉到自己过分冷漠的心理。但那时候白熹微就听出来,他心里有恨。
是谁把他卷入这场明争暗斗的漩涡?
是他当初救下的老人。
他没有挟恩以报的魍魉心思,可被他救下的人有。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毒蛇复活,他能报答的,唯有嘴里的獠牙与蛇毒。
第369章
不着急回答
“渊龙会到底是什么组织?”白熹微不解,“刑衍说,那不是个单纯的混混收留所。”
顾靳时微微皱眉:“这对你来说还太复杂,你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就好了。白熹微,就像刑衍利用你心里的漏洞制造话柄打击你一样,其实每个人都有邪念。不是心有邪念就是罪过,真正有罪过的人,是将邪念付诸行动的人。”
“可是我真的让刑衍带他走了!”白熹微心惊胆战地说道,“你说如果当时刑衍给我一把刀让我杀了他,我会不会也干?”
顾靳时「啪」一下拍在她头上:“假设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商讨的?”
白熹微盖住脑袋:“那……那李司幻吴谨呢?他们到底是谁?刑衍说我最好查查他们的底细。可是我不想背着你,靳时,他们是谁?”
“他们?他们就是我同学啊……两个双商都爆表的家伙。”顾靳时轻笑,“刑衍说的,大概是他们家里吧。李司幻的爷爷是省公安厅反黑组的顾问,吴谨的爸爸在检察院……”
白熹微捂住嘴:“顾靳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靳时忽然沉下脸:“博弈……”
这两个字,让白熹微在心里狠狠颤抖。
那个时候,年纪轻轻羽翼未满的顾靳时,就已经有了这样大的野心。
也许除了他们三个自己以外,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到吧?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组织,在黑白两道都有渗入,所涉及的业务在明在暗,那是时间累积起来的巨无霸,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丧在他们几个手上。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做到了。
那天以后,刑衍忽然又消停了。寒假开始几天,校长找到她家,严厉要求她返校补考。
于是,她成了十七中近代史上第一个被勒令返校补考的学生。
好在皇天不负,那四张白卷后来都填满了,老师们最后围在一块估算她的中考成绩,惊人地发现十四中她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这话像一道风,把她整个人都吹得轻飘飘的,以至于大年夜顾靳时喊她去水果店跨年,她都有胆子答应了。
第二次见顾靳时的父母,说实话,白熹微连头发丝都是紧张的。第一有种害羞,第二——她很担心两个人吃着饭就又开始拔刀了。
这餐饭吃得有点消化不良,得亏二老只是笑眯眯地问了些东家长短的话,一听就是顾靳时提前报备好的,倒没有很尴尬。饭后,二老就上楼看春节联欢晚会去了。
顾靳时的家就在水果店楼上,这店面是他们家自己的。平时不是他爸就是他妈留在店里过夜,今天换成了顾靳时。
他把卷帘门打开,外面的冷空气与里面空调的温度对流,扑到人身上,冰火两重天。
“你等我一下。”顾靳时说道,就从水果架底下挪出个大纸箱,搬去外面空地上了。
白熹微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当时他爸妈拿来互砍的刀就静静地插在角落的水桶里,就不禁拎起来打量。这才发现,那把西瓜刀是假的,质地塑料泡沫。
她啼笑皆非,这谁的主意?这把刀是假的,那当时顾靳时递给他爸的那把刀呢?
“熹微,过来!”顾靳时在外面喊她。
白熹微带着刀跑出去,就看到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花。
“拿着。”他塞给她一捧烟花棒,“什么时候点,你说了算。”
烟花——也是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