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的时候陈养怡听见店员小姐姐接电话。那边刚响起一声“喂”,店员小姐姐慌忙关掉免提,答:“老板好,有什么事吗?”
陈养怡脚步一顿。
她有些讶异,这么温馨的小店,老板居然是个男生,而且,声音好好听。
更讶异的是,这声音这么熟悉。
第2章 两枝
陈养怡狠狠摇摇脑袋。一定是crush来得太猛烈让她上头了。
她实在是没办法把一身黑喜欢机车的酷盖和店名都文绉绉的花店的老板联系起来。
更何况那只是一声“喂”,而且声音透过电流也许会有一定程度的变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巧合。
从修车厂到公交车站的那段路上,陈日迟所谓“亲哥的智慧”突然撞进她的脑海:“现代人呢,不相信浪漫。但是所谓无巧不成书,所谓量变引起质变,巧合一多,就会觉得命运来了,爱情来了。所以陈养怡你猛冲就完事儿,制造偶遇制造巧合,他下一秒就能认定你就是他的命定之女。”
陈养怡脑筋一转。万一呢。
如果真是巧合,她稳赚不亏啊。
于是她把快要踏出店门的脚步收回来,从抱着的一大束花后面探出头朝店员小姐姐偷偷打听:“你们老板是姓谢吗?”
店员小姐姐点点头。
“谢峤?”
店员小姐姐又点点头:“您认识我们老板?”
陈养怡也点点头:“认识认识。”
押中宝了。
陈养怡找了个“我要当面亲吻他”的表情包,把“他”改成“你”,又打了半屏的[亲亲]表情给陈日迟发过去。
【陈[狗]:中邪了?】【养乐多多益善:谢谢亲哥的智慧[亲亲]】【陈[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陈[狗]:接受现金和转账】【陈[狗]:[支付宝收款码截图]】【陈[狗]:支付宝也方便】陈养怡给他拉黑了。
那头的陈日迟看到红色感叹号习以为常,收了手机轻嗤一声:“小兔崽子。”
陈养怡转头点开谢峤的聊天框。
感谢天,感谢主,感谢玉皇大帝南无阿弥陀佛,她终于有话题可聊了。
今天的目标不大,就是让聊天记录占满这个屏幕。如果能滑动了,就是额外的胜利!
陈养怡斗志昂扬地发出第一条消息。
【养乐多多益善:景园路的“二月见花”居然是你开的吗?我偶然听到的,还去找店员小姐姐确认了一下】【养乐多多益善:[暗中观察.jpg]】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半小时过去,对面没有回。
也许是暂时没看手机。
陈养怡翻出吐司面包和三明治机,用仅有的食材做了个简陋的三明治,吃完,对面还是没有回。
陈养怡又开始研究起插花。放两朵开得正好的向日葵在花瓶中间,香槟玫瑰和小雏菊铺底,再插上粉色矢车菊和尤加利叶。这样弄完了还觉得少了点什么,陈养怡翻出批发的情人草插上两根作为点缀。
插花弄好了,陈养怡满意地擦掉手上的水珠,扬起一个微笑,打开微信聊天框,对面仍然空空如也。
他没有回复“是啊”,她也没能回他“好巧啊,我就住在这条街上”。
陈养怡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第二天一早,陈养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微信有没有新消息。
有一些群里发的通知,还有一些公众号发来的信息。
陈养怡把小红点一一消除了,打开谢峤的聊天框,消息仍然停留在那个暗中观察的表情包上。
她终于丧气了。
别说能不能滑动,两次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加起来都没能占满整个聊天框。
大失败。
陈养怡下了楼,本想同往常一样去等公交,却在楼下看见了坐在摩托车上昏昏欲睡的陈日迟。
她走上前去轻踢他一脚:“你怎么在这?”
陈日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到是她,把挂在后视镜上的另一个头盔递给她:“来接你啊,我的公主殿下。”
陈养怡一眼看穿他:“昨天喝酒喝太晚了没回家?”
陈养怡是市中央商圈打工的上班族,所以房子租在城区,陈日迟的修车厂开在郊区,为了上班方便房子租在离修车厂不远的地方。两兄妹平时住得并不近,所以昨天陈日迟压根没回家才来顺路接她才是唯一的解释。
陈日迟:“人艰不拆哈。上车。”
陈养怡其实有点嫌弃这天气坐摩托车太冷了,但她很好心地没有说出口。
稍微体谅一下为了给妈妈赔钱把车卖了只剩下个战损小摩托的傻哥哥吧。
陈日迟骑车又快又稳,陈养怡戴着头盔穿得也很厚,其实吹不到什么风,于是她的思维逐渐发散地开始回想。
陈日迟第一次买摩托车的时候才十五岁。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买了辆二手的摩托车开回家炫耀,果不其然当场挨了妈妈几脚。陈日迟屁股被踹了几脚不痛不痒,当晚就把他心爱的摩托开出去寻欢作乐,妈妈最后只能把气撒在无辜的陈养怡身上,说什么如果她也是这么乱花钱的话,就停掉她的零花钱。
还真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
再后来,陈日迟高中毕业去了北京上学、开修车厂,留下还是初中生的陈养怡和妈妈在家里。
陈养怡想偷偷揪一下陈日迟报仇,但想到自己还在他的车上,又把手收回来,暂时放过了他。
到了修车厂,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傻哥哥打了通电话之后给陈养怡嘚瑟:“变速箱确定周六到货,我已经通知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帅哥了。”
他把消息记录给她看:“不过他还没有回复我。”
陈养怡对不是只有自己受到冷落感到一丝的安慰,同时给陈日迟发的支付宝收款码打了五毛二过去聊表谢意。
但陈养怡周六并没有等到谢峤。
这周六修车厂的客人意外的多,陈养怡一个帮忙的都忙得晕头转向,但从天亮忙到天黑,直到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陈养怡也没见到谢峤和他那辆炭黑色杜卡迪的影子。
她心中的失落更深一层。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说“你没有回消息,也没有来换变速箱,我担心你出了事”?还是说“变速箱已经到货了,但您没有回消息,为了确保您得知这个消息才给您打电话”?
好像怎样都不是很合适。
陈养怡最后还是没有打出这个电话,她怎么算都觉得师出无名。
她的年假并不长,这不到两周的假期先是因为资金问题而取消了旅游的计划,然后又因为一朵将开未开的桃花在单相思中过去一大半。
日子像风起时吹动的书页,很快地一页一页翻过去。陈养怡数着日历算时间,谢峤还没来换变速箱,她的假期已经要结束了。
————
和猫系长相反差很大的是,陈养怡是一名IT行业社畜,在学校码了七年的代码,现在又在这个公司码了快三年。
早在大三第一次实习的时候,陈养怡就下定决心绝不当程序员。
CS实在是一件很无聊很无聊很无聊的事情。
当时她已经确定可以拿到保研资格,在短暂的实习结束后,她向母亲提出想跨考别的专业。
但是和母亲辩驳了三天之后,她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准备推免。
这个职业不是她选择的结果,但从学习到工作,也将近十年。
她现在逐渐能找到一些码农的快乐。
第一当属于IT行业的年薪之高。
第二是不同于初学时的心浮气躁,她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debug一整天,de出快乐,de出幸福,de出人生的奥义。
第三,就是她在办公室养的这些绿植。
她养了足足五盆,不同品种,不同习性,喜阴的放在墙角晾着,喜阳的放在窗台,她甚至给每盆绿植都起了名字。
然而就在复工的当天,陈养怡心爱的小兰花被同事打翻的开水烫死了。
陈养怡这几盆盆栽养了有些日头了,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对它们有了些许的感情。打翻开水的同事比她还痛心,甚至想用自己心爱的手办赔偿给她。陈养怡当然拒绝了,同事这才想起:“哦,我给你买盆新的吧。或者你买,我给你报销。”
复工第一天工作不算多,陈养怡今天下班很早。早到她坐着公交车回到家附近时,天还没有黑下去。
最近天气开始回暖,路边的夹竹桃开了满树,陈养怡很是嫌弃那股子恶香。
咖啡馆的店员在门口端着托盘推销新出的甜品,奶茶店门口排出一条小长龙,下班的人们走进7-11。
她从这些人群中穿过,又混在十字路口的人群中等绿灯。
陈养怡想起中学的时候看过的《伊斯坦布尔假期》,书里的男主角戴德利是一名画家,最喜欢画的风景是十字路口。
他说:“你无法想象十字路口处的生活在细节上是何等的丰富。”
那个时候陈养怡住在学校里,很难见到外面的世界,现在的生活也只剩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十四岁的陈养怡在午休的时间打开一本绿色封皮的课外书,读到一位画家的阐述,蹑手蹑脚地奔向窗户,眺望学校外面的马路。
但那时的她没有看见一个十字路口。
红色的小人消失了,绿色的小人走动起来。
陈养怡走过斑马线,对面店铺的名字逐渐清晰。
二月见花。
陈养怡慢吞吞地意识到什么,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雀跃和欣喜。
花店玻璃门上的小白板撤了下来,换成了一块更大的黑板立在地面上。黑板上写着本季新品和今日特惠,还画了一些可爱的简笔画。
陈养怡逐行读完,抬头的时候顺便往玻璃门里看。
店里面和再里面都没有男生的身影。
她推门进去,慢腾腾地挑着花。店门口的风铃每响一次,陈养怡都会在心里默数三秒然后抬头看向门口。
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三次,陈养怡失望地垂下眼三次。
事不过三。
再磨蹭就太不合理了。陈养怡付了款抱着盆栽从店门口走出来,手机叮铃东隆响起来,是倪微微打来的电话。
第3章 三枝
倪微微问她:“最近怎么很少见到你啊陈布偶,没出什么事吧?”
倪微微是薇薇花店的老板,陈布偶则是大学的时候倪微微给她起的外号。
这个名字的由来显而易见,因为陈养怡长得像布偶猫,性格也像。温柔安静,脾气超级好,同时怕生又容易焦虑。
“没有,”陈养怡一手抱着盆栽,一手拿着手机往租住的小区里走:“就是弃暗投明了,换了家花店。”
倪微微一下就明白她在说什么:“是那个趁我出去度蜜月就偷偷开起来的新花店对吧?听说那家店的老板帅得不像真人,你不会也是因为颜值抛弃我的吧?”
陈养怡避重就轻:“这家店老板是我哥的客户。还有,谁让你月月都去度蜜月。”
倪微微暂时相信了陈养怡的说辞,转头向她嘚瑟:“你这种单身狗是体会不到我的快乐的。”
陈养怡不置可否。
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倪微微胡扯半天说不到重点,我们打电话是来问你下班没,出来玩,林鹤川的酒吧开业了。”
是胡嘉琳,倪微微她对象。
陈养怡垂眼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挺早,于是故作可惜:“被你们逮到了。发个地址过来。”
林鹤川的新酒吧离这还算近,陈养怡抱着盆栽原路返回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正好停靠了陈养怡要坐的线路,是一辆双层巴士。但这里是红灯,陈养怡放弃追上它的想法,乖乖准备等下一辆。
一步一步踏过斑马线的时候陈养怡又开始胡思乱想,抱着盆栽走在路上,她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里昂。
……也许是玛蒂尔达。
双层巴士并不是敞篷的,陈养怡打开了一点窗户缝,清凉的风灌进来,盆栽的叶子微微晃动着。
黄昏了,今天居然有一点星星。
可惜城市里的霓虹灯闪烁,大片的光污染让她不足以辨认出一个完整的星座。
公交车缓慢起步开始走动,新买的兰花的叶子伴随微风发出簌簌的声响。陈养怡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假寐。
月亮升至头顶,云层像翻滚的海浪。与此同时,人行道边的街灯无声亮起,花店门口风铃声清脆悦耳,有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握着门把手推门而入。
————
林鹤川的新酒吧就叫相约酒吧,为此他还小小地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陈养怡她们并不拆穿,只是隐隐地为他的客流量感到担心。不过开业这天酒吧人挤人,她们倒是白担心一场。
陈养怡穿过人群坐到吧台边上,倪微微和胡嘉琳已经在那等她了。
酒吧里光线昏暗,只有墙上挂了几个壁灯和每个桌子上摆着的岩石夜灯发出暖色的光,整个室内都装修得很有氛围感,有一些客人在拍照打卡。音响里放着舒缓的歌曲,除此之外就只有人群里低低的交谈声。
林鹤川站在吧台后调酒,背后的菱格酒柜摆满了各式基酒,看到她之后热情地朝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陈养怡敷衍道:“挺好的。”
倪微微和胡嘉琳在聊大学同学的八卦,细数谁谁谁结了婚,谁谁谁刚生二胎,然后转头照常催陈养怡:“你个万年铁树什么时候开花啊?单多久了?七年还是八年?”
陈养怡没回答,林鹤川道:“我们养怡姐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何必执着男不男人的。对吧?养怡姐,喝啥?”
陈养怡考虑到明天还要上班,点了杯水果宾治——一种完全没有酒精的鸡尾酒。
倪微微说:“这不是想看陈养怡吃一吃爱情的苦嘛。”
“说到这个,”胡嘉琳道:“我前几天碰到了钱婉思。她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婚礼就定在劳动节。”
倪微微听到这话如临大敌:“陈养怡,就算是为了不被那个学人精压过一头,你也得在劳动节前找到个高富帅男友气死她。”
倪微微、胡嘉琳、钱婉思,还有陈养怡,大学时是一个宿舍的。刚开学的两个月,大家还算相安无事,但自从钱婉思暗恋的一个男生开始大张旗鼓地追陈养怡之后,她就逐渐跟陈养怡不对付了起来。
钱婉思的针对体现在方方面面。先是作为课代表单独不收陈养怡的作业,陈养怡知道了之后直接把作业交给了老师。后来她大概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在大学里实在是不痛不痒,就开始在各种细节上模仿陈养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