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一枝春——多层蓝
时间:2022-03-16 06:57:16

陈养怡回过神来,可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声线不稳地回答他:“谢谢……没事,我也没发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管怎样还是很抱歉,”他直视着她,眸光清澈,陈养怡离他很近,甚至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第一次有些嫉妒一个男人的睫毛长度,但对方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似乎还在过意不去:“我送你一束花吧,你留个地址,我让小赵送过去。”
小赵大概是花店的店员。
陈养怡没觉得需要这么麻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没多大事。”
谢峤并不多纠缠,点点头:“好吧。”
陈养怡觉得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于是退开一步,谢峤突然注意到广场边的地铁站:“我说这么多耽误你上班了吧,真不好意思。”
这是寒暄结束的信号。
陈养怡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不过上班确实不能迟到,她摆摆手:“没有耽误的。那……我走了,再见。”
“嗯,”谢峤也向她挥手:“再见。”
谢峤的自行车转向,继续去他的花店,她也继续去往地铁站。音乐喷泉又唱到“跟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也不知道是谁过生日。
走到了地铁站门口,陈养怡的右肩突然被人轻拍一下。
还是谢峤骑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
太阳从阴天的乌云中艰难地撕开一个口子,带着暖意的阳光打在地面上。
他露出一个微笑,眼底反射着细碎明亮的光,说:“忘记跟你说了,工作顺利。”
特意回过身来,竟然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陈养怡的心空了一瞬。
她有点磕绊地说:“你也是。”
谢峤再次离开了。陈养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也许看了有十秒。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像是命运专门馈赠给她的礼物…
陈养怡努力遏制,但仍没忍住在地铁上笑出了声。
她无比确定一个人彻底沦陷是什么样子。
因为现在的她就是。
 
第5章 五枝
 
陈养怡不知道的一件事情是,昨天晚上搭公车的她没看见谢峤,但是谢峤却看见了她。
他晚上的航班刚刚落地,就来到景园路打算视察一下花店的情况。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明明没有任何缘由,可他却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的那几秒,一辆双层巴士从他眼前驶过,大概是第三排或者第四排,有个女孩抱着一个绿叶盆栽靠着窗,头发微卷,侧脸恬静而熟悉。
他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如今看来大概没有看错。
但他也许是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谢峤没有立即去换变速箱。
他不知道陈养怡之前在休年假的事情,只是根据上次去是周日大概判断她会周末的时候去修车厂帮忙。这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他跟陈日迟把时间约在了周六。
周六很快到来。
虽然已经不在修车厂帮忙,但是接到陈日迟“线报”的陈养怡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郊区的修车厂。
起初陈养怡还装模作样地想要上手帮忙,被陈日迟心领神会地赶走:“你俩别在我这待着,挡我视线了都。”
于是陈日迟一个人辛勤劳作的时候,陈养怡和谢峤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来到后院。
两人踩在河岸边湿润的泥土地上,陈养怡给谢峤科普:“那边的是芦苇,这个是菖蒲,捏开会炸绒的。”
谢峤就真的上手捏了捏。
菖蒲炸开的绒毛体积完全与它原本的样子不成正比,谢峤下手有些用力,有一些绒毛随风飞到她的脸上,陈养怡笑着挥开。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陈养怡对河边每一种不知名的野草如数家珍:“这个叫水竹,这个是铜钱草……”
像一个植物王国里最学富五车的史官。
陈养怡报菜名般说了一大串,然后不好意思地问他:“听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很无聊啊?”
谢峤摇摇头:“不会。你对这些花花草草很感兴趣吗?”
陈养怡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今天下午有空吗?”
陈养怡上一秒还在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报菜名”行为感到懊恼,下一秒就接到了类似于约会的邀请。
她一时怔住:“有空……当然有空。”
换个变速箱实在花不了太多时间,陈日迟走到后院门口,感觉自己像个戏里唱白脸的反派角色,每次都是他来拆散这俩的二人世界:“变速箱换好了,我试骑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谢峤点头向他道谢,然后转头看向陈养怡:“走?”
陈养怡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了。
走的时候某位白脸老大哥一个人在背后唱独角戏,怪腔怪调地举着一把螺丝刀:“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都是工具罢了。”
————
陈日迟花了十几年,也没让陈养怡学会自己骑摩托车,但是今天她坐在谢峤身后,比单独一人骑在车上还紧张。
她微微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杜卡迪起步提速,微凉的风打在她的脸上,陈养怡双手用力抓紧了座椅。
他离她近到她真的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甚至看清了他耳骨钉上的花纹。
陈养怡的心惶惶然悬浮在高地上,一直到车子停下也晕晕乎乎的没有落回实处。
谢峤把车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路边,熄火拔钥匙。陈养怡这才注意到他们离之前需要天气好才能眺望到的风力发电机近了许多,她甚至能看清机身上蓝色的“华北电力”几个大字。
来这里干什么,看风车吗?
陈养怡没有问出口,谢峤也没有解释,而是拉着她直接走进一条逼仄的小道。
没过几步视野就开阔起来,陈养怡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一时合不拢嘴。
谢峤这才出声,声线里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我就说你会喜欢的。”
是一片巨大的郁金香花田。
各种颜色的,红的、白的、黄的、粉的,很整齐地排成列状,这一列又一列,绵延成奶酪般甜蜜的整片花田。阳光似碎玉落进花田里各朵盛开的花瓣里,有一两座风力发电机就矗立在花田中间,平添了一丝西欧风情。这里空无一人,显然不是开放的景点,更像是私人培育的花圃。
谢峤坦白:“这里是我今年开春偶然发现的地方,也不知道属于谁。说实话,我开那家花店也是因为觉得这片花田太好看,所以才一时兴起。”
陈养怡点点头:“确实足够漂亮。”她转头看向他,眼神真挚,没有羞怯的闪躲:“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个地方。”
谢峤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愣神,下一秒就听见女孩带着正义感的担忧:“我们这样擅闯别人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好?”
谢峤笑了笑:“那我们就不进去。”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盒饮料:“苹果还是葡萄?”陈养怡接过葡萄味的,谢峤继续脱下风衣铺在地面上:“就坐在这里聊聊天。”
两个几乎算不认识的人要怎么开启话题呢。陈养怡想了想,提议:“这样吧,我们互相猜对方的职业,猜错了就完成对方一个小愿望,猜对了就反过来。”
谢峤爽快答应:“可以啊。”
“那我先猜……建筑师?飞行员?等等,你不会是个模特吧?”
谢峤咬着吸管笑:“所以你打算猜几个职业?”
陈养怡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吧。三中一也算我厉害了。”
谢峤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一个都不对。我是做投行的。确切地说是之前,现在已经辞职了。”
“投行…确实有点难猜到,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陈养怡诚实地回答:“可能因为你长得很帅,我猜测的时候会偏向一些很帅气的职业。如果不是太不切实际,我甚至想猜你是宇航员……投行精英也挺帅的,我就是不怎么了解。”
谢峤道:“其实不帅气,给资本家打工罢了。”
陈养怡嘿嘿一笑:“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你猜我的吧,也给你三个机会。”
谢峤想了想,说:“编剧,摄影,服装设计。”
陈养怡奇怪地问道:“为什么都是创作类的啊?”
谢峤答:“不知道。就觉得你是想象力很广袤的人。”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我。”陈养怡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你也一个都没有猜对。我是个码农,不是很负责想象力的部分。”
谢峤竟觉得有些可惜。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彩色的马甲和工装背带裤,随意地躺在草丛里,站起来跟他说话的时候脑袋上还粘上了几根枯草,像个小孩子。
第二次在花店门口,他看见缓慢起步的双层巴士从他眼前经过,女孩戴了个画家帽,小半张脸窝在上衣领口里,怀里抱着一个绿叶盆栽,漂亮得像画报。
第三次在喷泉广场上,她戴了个黑框眼镜背了个双肩包,脸嫩得像是要去上学的高中生。
也许是他先入为主,他始终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温室里的花朵,而不该是重压下的社畜。
他轻声问她:“那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陈养怡微微摇头:“算不上喜欢。”她想起这周摊上的糟心事:“你呢,是因为不喜欢才辞职的吗?”
“原本谈不上,但去年干出了胃病,”谢峤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就决定讨厌这个行业了。”
“那确实还是身体重要。”陈养怡很有共鸣地点点头:“既然我们都没有猜对,那就各自欠对方一个愿望?不能太过分的喔。”
谢峤当然点头答应:“好。”
职业聊完了,陈养怡努力开辟新的话题:“上次你说你的微信名是一千零一夜的意思,有什么寓意吗?”
谢峤的思绪随着她的问题飘回那个下午,陈养怡说“居然是童话故事”之后,他只来得及回了一个“对”字,手机就被他的好损友不小心碰落进了啤酒杯。
装满啤酒的啤酒杯。
谢峤继续上次没有完成的解释:“是因为我大学的时候去支教,给山区的一个小姑娘讲过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从那之后我的微信名就改成了1001,我把它当成一个提醒,提醒我时常和孩子们保持联系。”
陈养怡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个机车酷盖居然同时也是古道热肠热心山区教育事业的支教老师,有点颠覆她的想象。她惊呼一声表示赞叹:“那个恐龙骑单车的头像…”
“也是孩子们给我画的。”
果然如此。
“你现在还会去山区看他们吗?”
谢峤点头:“嗯。每年都去,我第一年讲一千零一夜故事的那个小女孩现在都上高中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明年夏天高考。”
……
陈养怡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关的游戏玩家,不断地收集着属于谢峤的人物碎片,然后逐渐把他拼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他每说一句,她似乎就离真实的他更近一点。
这个星期六像是专门为了弥补上一个略有遗憾的星期六而生的。
日头逐渐西落。云层镶上金边变成绚丽的晚霞,鸟雀归林,从霞光里飞过。
陈养怡看见自己的影子逐渐被拉长,最终落到谢峤的脚边。她仍在与谢峤谈天说地,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做贼心虚,稍稍挪动身体将影子挪开,但没过一会又悄悄挪回来,用影子不动声色地靠近他。
缠绵的,隐晦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在暮色里发酵。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似乎幻化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影子,嬉闹着推搡着攀附上他的腿、他的腰身、最终坐在他的肩膀上。
谢峤似乎说了什么,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陈养怡没有听清,于是她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
“哦…哦!”陈养怡才反应过来,立即答应:“回去吧。”
谢峤站起身来,陈养怡似乎看见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影子被抖落下来,失望地撇了撇嘴,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她跟前,和她脚边的影子融为一体。
她被自己无厘头的想象逗笑了。
谢峤好奇地问她:“你在笑什么?”
陈养怡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你的评价很正确。”
她的想象力确实还挺丰富的。
 
第6章 六枝
 
把陈养怡送回去了之后,谢峤一个人回了家。
这房子他买了七八年,然而真正住在这的时间加起来也许还不到半年——他之前在国外工作,每年几乎只在休年假时回国,短暂的年假里,他去山里看望孩子们和回家看望父母又会减去一大半的时间。
朋友建议他把房子租出去,这里地段好、环境好、安保质量好,不用压价也一定有一大群人踏破门槛。但是谢峤没有这么做,一来他其实并不缺这点租金,二来把房子租出去意味着又需要多跟至少一个人打交道,在他的观念里,这甚至有些得不偿失。
于是这房子里这么多年来,家具一直按照老样子摆放着。
谢峤端着杯咖啡坐在吧台旁边,巡视了一圈屋内的构造。一个巨大的内嵌书柜里并没有放上几本书,显得空空荡荡,事实上他家里甚至没有几件生活用品,更别说精神食粮了。正中央干巴巴地摆放了一张长沙发和一个茶几,连抱枕都没有,他自己也不记得把它们收到了哪里。墙上本来有张壁画,不记得哪年出门的时候担心它落灰难以清理,于是收进了储物间,只留下几颗孤零零的钉子。
谢峤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几个大字——家徒四壁。
辞职后的日子过得清闲到迷茫,也许在开花店之后该做的第一件大事,是重新装修这个一点也不像家的房子。
说起开花店,倒完全是一时兴起。事实就跟他和陈养怡说的那样,谢峤辞职后回国的第一天,正处在一种以后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的如释重负的心情中,就在京城郊区发现了那片美不胜收的郁金香花田,于是当即有了开花店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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