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一枝春——多层蓝
时间:2022-03-16 06:57:16

陈养怡用什么护肤品她就跟着买,陈养怡穿什么衣服她就买更贵的类似的款式复刻她的穿搭。甚至于陈养怡用的学习软件、做的学习笔记,都被钱婉思偷偷抄过来,然后转头用陈养怡的学习方法在网络上当起了学习博主。
倪微微和胡嘉琳都被恶心得受不了,但是陈养怡觉得和这种憨批撕逼费心费力,干脆无视她,任由她作天作地了很久。直到大二的时候陈养怡和当时的男朋友谈了恋爱,钱婉思有了新的暗恋对象,这事才消停下来。
陈养怡现在也懒得跟这个憨批计较,随口回答:“那到时候我带林鹤川去呗。林鹤川弟弟不也是一表人才吗?”
林鹤川得意地笑:“谢谢养怡姐赏识嘞。”
胡嘉琳却摇摇头,声音带了点同情:“但她结婚的对象是邱畅欸。”
邱畅就是陈养怡大二那年谈的对象,也是她活到现在情史上唯一的男人。
陈养怡这下梗住了,终于有了点斗志:“不就是劳动节吗!”
劳动节前,去哪找个高富帅男友同时气死恶心的前室友和前男友呢。
第一个映入陈养怡脑海的人就是谢峤。
谢峤确实是个很极品的男人,人很高,身材比例很好,脸用倪微微的话来说是“帅得不像真人”,开的摩托二十多万,这至少不是她这种穷人能享受到的爱好。
完美符合高富帅。
陈养怡努力回想第一次在修车厂后院的碰面,虽然第一眼看着气场很强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其实谈吐上却温和有礼。除去外形优秀,他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只是,这么好的人,又凭什么属于她呢?
陈养怡喝完了水果宾治,倪微微和胡嘉琳已经没在吧台前坐着了。她转过头,视线在室内逡巡一圈,——音箱在放《Buried Treasure》,歌手的嗓音慵懒暧昧,最角落的卡座里,桌子上两个只剩下橄榄和冰块的空杯,两人窝在皮质沙发里接吻。
陈养怡嗤笑一声,懒得管上班不上班的事了,把空杯子推到林鹤川面前:“来一杯玛格丽塔吧。”
————
陈养怡所在的工作组属于游戏工作室,组内最近打算推出新人物和新剧情,策划组抠破了脑袋,美工组见人就逮——灵感枯竭要了他们半条命,陈养怡倒是老神在在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晚上七点,陈养怡划去工作日程本上的最后一项待办,伸了个懒腰,准时结束今天的工作。
她从大学起就有做日程规划的好习惯,加上她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不能接受自己列出的任务最后不被完成打卡,所以她的工作规划十分清晰、工作效率和专注力都很高——这大概是钱婉思从她这学会的方法之一,也是领导赏识她的原因之一。
今天的天气预报显示晚上有中雨,陈养怡把窗台上的绿植挪到墙角,收好自己的包,打卡下班。
天色已经彻底沉下去,气温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明显下降了几度,陈养怡穿得不够多,把整个脖子都瑟缩在外套的领口里,撑着雨伞,艰难地走在京城的雨幕里。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来电铃声在嘈杂的街道上显得微乎其微。陈养怡来不及接电话,但手机对面的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铃声响了半分多钟都没有被挂断。
陈养怡在一个便利店前的屋檐下翻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对面是陈日迟,拨电话时很有耐心,讲的话却很简略:“妈让你给她打个电话。”
陈养怡抬起手看了眼表,确实是周三。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
人要是水逆起来坏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今天开完这周的例会,陈养怡还在心里规划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就被领导叫住:“小陈,来我办公室一下。”
不幸的是,明明是中国的五大姓之一,但整个工作组中,只有她一个人姓陈。
走到领导办公室的短短的路程上,陈养怡大脑飞速转动,她才复工两天,工作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至于休假前,她工作交接的文档写了三千多字,该说明的都说明清楚了,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未知最让人恐惧,这话应用在这时候也挺合适。
进了办公室,黎山的表情却意外的和善:“小陈啊,最近工作不忙吧?”
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不能让老板觉得自己不够勤奋,陈养怡谨慎地回答:“还行,最近在做一些日常的维护和测试,修复玩家反馈的bug。之后新剧情的方案出来之后工作量可能会更大一点。”
黎山点点头似乎是表示肯定,接下来却讲了一段工作无关的事情。
大致是他的表妹做了个自己设计的品牌,需要建立独立的官网。领导不愧是领导,关于品牌理念和品牌故事信手拈来,演讲极其富有感染力,陈养怡代入感很强,十五分钟之后感觉自己已经是该品牌的元老了。
黎山最后以一句“以后你要是在我表妹家买东西呢一定会给你个亲情价”结束了演讲。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陈养怡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已经为她规划好了之后美好生活的蓝图。
堪称画饼之王。
陈养怡是软柿子,但她是个有感情的软柿子。
她老老实实做了半辈子人,公交车上会给老弱病残让座,逢年过节也会烧香拜佛,为什么勤勤恳恳打工之外,活还会从天上来?她很不解。
但她归根结底还是个软柿子。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敢拒绝,最后选择了忍气吞声。
陈养怡从这份工作总结出的第一个刻骨铭心的经验,是太过被领导赏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此刻,陈养怡站在便利店在窄小的屋檐下握着手机,淅沥的春雨沾湿她的头发。屏幕上已经调出母亲的号码,她只需要轻轻按下一个拨号键。
可她仍在踌躇犹疑。因为就算再接十个白干的私活,也不会有拨出这个电话糟心。
 
第4章 四枝
 
她想了想,把手机塞回包里。这里也不是什么打电话的好地方。
似乎是她纠结的时间太久,便利店的店员推开门走出来,用一个试喝杯盛了点热奶茶递给她:“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养怡接过纸杯,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马上走。”
她把带有余温的热奶茶一饮而尽,终于感受到了属于这个春夜的一点温度。
回到家的陈养怡还是拨出了妈妈翟芳林的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寒暄,而是平淡地指出:“还有半个小时就是我的睡觉时间。”
这是在指责她的电话打得太晚了。
知道对面不会听进去,陈养怡还是解释:“我回家路上用了点时间,北京今天下了挺大的……”
话还没有讲完就果不其然地被翟芳林打断:“少找借口,最近工作怎么样?”
陈养怡噎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话回答:“工作组打算推出新的剧情,所以最近加班会比较多。”她没敢说领导找她的事,只简略说了下最近工作上的进展。
“嗯。”那头翟芳林不辨喜怒地应了一声,又开始如常询问其他方面的情况。
陈养怡有些麻木地一一回答她。也许是平时锻炼出来的,陈养怡很擅长将生活中令翟女士不如意的地方去掉,并把剩下的部分圆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然而即使交了差,这样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令她感到十分的不适。
翟芳林也许是真的到了睡觉时间,今天没有进行什么咄咄逼人的追问,就只在最后的时候问了陈养怡一句:“陈养怡你几岁了?”
陈养怡依然顺着她的话回答:“二十六岁。”
“那你知道你明年这个时候应该攒下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吗?找男朋友这种看缘分的事情我不能催你,钱财至少是你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吧?”
陈养怡作为翟芳林的女儿二十六年,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不可理喻的话。
翟芳林自己出了车祸,花完了她和陈日迟几乎所有的积蓄。赡养父母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她伤好了,转头让她一年之内凭空变出一套房子的首付,但凡有一点道德、一点算术能力或者一点点常识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但陈养怡更加知道的是不能和她争辩,而且她的本性也让她说不出“你要是没生病我明年就有这么多钱了”这种残忍的话,于是她仍是顺着她的话说:“知道了。”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光说不动算什么知道。”
陈养怡无声地深呼吸,期盼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根本做不到冷静,这几天的委屈都累加到一起,她能做到的事情是像之前一样做了千万遍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声线却听不出半点异常地回答翟芳林:“我会努力的。”
翟芳林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
陈日迟的电话这时掐好点一般打了过来。陈养怡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忍不住鼻音,彻底暴露了哭腔。
陈日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她又说了什么?”
“就是一些她说了千万次的东西。”
“但她每次都能找到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是吧。就挺气人的。”
“是啊。”陈养怡苦中作乐:“也是个值得学习的地方。”
陈日迟见她还开得起玩笑,也逗她:“你得庆幸翟女士今天没有让你视频,不然你的发型和耳环也要遭殃。”
翟芳林属于究极控制欲的家长,而陈养怡在家里也属于最软的那个柿子。翟芳林捏不动皮糙肉厚的陈日迟,导致陈养怡从小就是遭殃的对象。
从还是个没懂事的小孩起,陈养怡就必须吃完翟芳林盛的饭,剩下一粒就是对不起袁隆平爷爷,夹菜最好一口菜一口肉,不然就会被翟芳林的筷子打手背。刚进入青春期的陈养怡写过几天日记,被翟芳林发现了之后日记本就不再上锁,陈养怡受不了她的窥探放弃写日记,翟芳林却不乐意了,勒令她每天都写够三百字以供“检阅”。有了手机之后,翟芳林的消息陈养怡必须秒回,电话必须秒接,不然她就打遍所有能联系的亲戚朋友,甚至是同学和老师。
再有就是现在,翟芳林规定陈养怡每周必须给她打三个电话汇报近况,分别是周一周三和周五,周末倒是非常“人性化”地给她放了个假。陈养怡还和陈日迟开过玩笑,周一是“开周汇报”,周三是“周中汇报”,周五是“结周汇报”,有时候还得加上一些答辩。
和天底下千千万自诩“我是为了你好”的家长不同,翟芳林更冷漠残酷,她对陈养怡太过严厉,以至于陈养怡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为她找到一些温情的借口。
然而最可气的不是翟芳林究竟有多么恶劣,最可气的是,陈养怡活到现在,忍受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脱敏。
作为一个人的孩子,她依然遵从最原始的本能,去在乎自己母亲的看法。
这才是陈日迟能丝毫不受影响,而她连电话都不敢打出去的最深层的原因。
因为陈日迟早就不在乎翟芳林的看法了,他也像往常一样劝陈养怡不要在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她只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罢了。”
“我知道。”陈养怡声音很低:“道理我都知道。”
明白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这句话完全就是陈养怡的真实写照。
陈日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采用了往常的惯例:“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哭多了变猪。”
陈日迟从小都是这么安慰她。直到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
陈养怡果然破涕为笑。
陈日迟见安慰好了她,再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留下陈养怡一个人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本是最自然的白噪声,但陈养怡今晚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
第二天一早还是得去上班。
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天气还没有回晴,天色雾蒙蒙的,乌云低垂,似乎是准备随时再落一场雨。
陈养怡浑浑噩噩地下楼,听见音乐喷泉在播放“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她住的这栋楼旁边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个音乐喷泉,但大多数时候不会运行,导致这里经常被广场舞大妈们占领。
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音乐喷泉干了回本职,有不怕冷的小孩子在其中穿梭,身后的大人追都追不上。
陈养怡的心情好了一些。她也往广场上走,打算穿过广场去往对面的地铁站。
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过了一会儿又调转方向骑了回来,停在她面前。
车上的人穿着一身黑,抬起手和她打招呼,手腕上戴着那只黑色的镯子。
“嗨,早上好啊!”
陈养怡的大脑迟钝地转动着,反射弧像是被昨夜糟糕的睡眠无情地砍断了。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谢峤。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来天,陈养怡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脑子忽然变得无比清醒。
“……早上好。”
谢峤见到她很意外也很兴奋:“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我住这边。”陈养怡终于说出这句话,然后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峤用下巴点点对面的花店:“我的花店开在这里。”然后他又感叹了一次:“真的好巧。”
陈养怡也装出惊讶的样子:“真的吗?我前几天还去过一次。”
“那以后也常来玩。想要什么花通知我一声,我立马就进货。”
对于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一般寒暄到这里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但谢峤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主动向她解释前段时间的失联:“我的手机前段时间摔坏了,新的现在还没有到。”
他顺带吐槽了一下该品牌的配货速度,然后带着歉意继续解释:“我现在手上只有个工作手机,本来打算直接去修车厂解释一下可能联系不上我的事,但是当晚就有个工作安排出差了——不是花店,是别的工作。昨天晚上才回到北京,正打算今天去一趟修车厂的,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如果我有没回你的消息真的很抱歉。”
陈养怡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一段话,当然,他们本来也没有交谈过几次。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不郁在消散。
不只是因为他不回消息带来的失落,甚至包括给领导干白活、被翟芳林一如既往地训斥,这些事情带给她的郁结,都似乎在慢慢消退了。
像是有魔法一样。
广场上嬉戏打闹的小孩子有个没看路差点撞上来,谢峤眼疾手快地拉了陈养怡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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