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流婉,“你怎么对大理寺事务了如指掌?这成大人也没来几日啊。”
谢流婉说到此处便有些不好意思,娇羞道:“那日,妹妹在州桥夜市碰到了成大人和裴大人,才好奇问问。”
谢念寒便是猜也猜不到她吃了一个男子的飞醋,便道:“成大人来自岷州府,我见此人对答时聪颖机智,是个可造之材。怎么了?”
谢流婉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实在说不出口:“那,成大人和裴大人关系很好吗?”
“我听晁寺正提及,他二人刚相识,性格合不来,有些摩擦吧。怎么了?”
谢流婉心念电转:莫非真的是自己多想了?裴誉与那人当真是上下属,没有别的关系?
谢念寒思及早上面圣的情景:“裴大人虽自贬身价,边关若战事再起,圣上定会重用于他。”加之定国侯夫人的这层关系,谢念寒取笑她,“妹妹可要抓紧了。”
自从他们取消婚约后,不提逢月楼逢场作戏的琴妓,裴誉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亲近的女子。谢流婉有自信,兜兜转转,世子妃最后一定是她。
*
回城的路上,成宣神秘兮兮对裴誉说:“裴大人,卑职今日有一个重大发现。”
来时心情急切,裴誉顾不上思考什么男女大防。如今案子稍稍有了眉目,裴誉才有余裕思考:这个女子是不是男装扮得太久,真把自己当做男子了?还这么毫无防备靠在他怀里。
他以为她要讨论案情,定了定神,尝试在马上正襟危坐:“何事?”
成宣不知道他心里起伏不定,窃喜道:“裴大人觉不觉得,许姑娘对我好似没有敌意了?”
裴誉并不知道她俩之前有过龃龉:“啊?”
成宣把她们在大理寺验所里初次相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下了结论:“一定是许姑娘看清了延景的真面目,知道他并非良人,因此痛改前非。”
她说罢,又叹道:“世间男子多薄幸,许姑娘想通了,也是好事。”
裴誉不快,打断她话头:“你怎么说话的?连坐要不得。”
成宣不敢回头看他,怕露出眼中鄙薄之意,万一惹恼了上司就不好了。
想到谢家小姐,又想到逢月楼的襄柔姑娘,她哼哼两声,语气虚伪:“那是!裴大人战场杀敌无数,能文能武,英勇盖世,怎能和这些逢场作戏的薄情男子相提并论。”
裴誉很是满意:“成大人言之有理。”
成宣麻木点头,心道自己违心之言说得多了,都脸不红心不跳的。可耻,可耻!这一切,全是裴世子的错!
而她还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已被谢家小姐列入了情敌名单之中。
第21章 天机道
次日清晨,永安城大理寺,成宣几人早早到了寺中点卯。
晁寺正知道昨夜又出现了新的分尸案,来到议事厅里,对着他们长吁短叹,抱怨案情没有进展。
延景本想把昨夜他们几人讨论的结果告诉晁老头儿,但是成宣狠命给他打眼色。若这回早早给了寺正大人希望,他们的调查却一无所得,老头儿怕不是真的要把他们撕碎。
结果延景话锋一转,结结巴巴把晁寺正糊弄了过去。他自己也匪夷所思,这成宣是有什么魅力?原先不是想好了要跟寺正大人处好关系,跟成宣保持距离,怎么这案子查着查着,反倒是自己被成宣给糊弄过去了?
没等他想明白,成宣和裴誉不知几时已凑在一起开始商量了。
见他终于送走了晁老头儿,成宣才神情严肃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沈庆仪、张连氏以及方凝三人相识的确凿证据,还有沈庆仪和张连氏杀人的动机。”
延景想想,总觉得似乎还遗漏了什么:“昨夜青云庵的比丘尼,不是说朱夫人极难相处?说不定她什么时候曾开罪过别人,害死她的另有其人,怎能一下便断定是方凝?”
裴誉亦是同意:“昨夜,我们因为她不但是朱夫人之死的受益者,加之她不在现场的人证实在过于完美,才第一时间猜测是她。”
成宣虚心受教:“延大人说得有理。看来也不能对张连氏先入为主了,得仔细调查。”
接着,成宣叫来虞万鹏、宁远、柳望山和曹越几人,开了个誓师仪式,把昨夜他们的讨论成果梳理了一遍,动员几人抛弃童谣杀人的观念,重新调查。
虞万鹏、宁远和曹越皆是大吃一惊,他们的任务是分别跟踪沈庆仪、张连氏和方凝,观察他们是否有异常的举动,试图联系对方,或给对方留下信息。
成宣总结道:“反正是任何能证明他们数人彼此相识的线索,都必须关注。”
柳望山之前曾跟踪过张连氏一段时间,并未发现她有相好的情人,而他今日则负责再去调查是否还有其他可能加害于张氏和朱夫人的人,并确认他们是否有不在现场的人证。
延景道:“那我们三人呢?”
“走吧,再去会会沈庆仪、张连氏和方凝。”成宣双眸发光,“这三人嫌疑最大。一个人若是想杀人,总会有一个理由吧。我们就去把那个理由找出来。”
*
成宣把笔墨都带了出门,龙飞凤舞地速记:第一名凶嫌——沈庆仪,开启他们今日的调查之行。
他们先跑了沁尘阁,与海棠关系亲近的几位姑娘都说,这半年来沈庆仪和海棠确实十分亲密,时不时见面。至于沈二公子的未婚妻是不是知道了海棠姑娘的存在恼羞成怒,要与未婚夫摊牌,这一点她们便不太清楚了。
“海棠有没有说过想要赎身,嫁给沈庆仪当小妾?”成宣停下笔,对其中一位叫芍药的姑娘问道。
“不曾听说。我看一直是沈二公子追着她跑,殷勤得很,好些时候都是抛下公务来找她。要说赎身,也该是沈二公子主动提出吧。”那姑娘说话娇滴滴的,对着他们三人来回抛媚眼。
“难道是沈二公子为了娶海棠,才想杀了杜菱月?”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个疑问无论如何也解答不了,成宣真想仰天长啸,“既然杀了杜菱月,那沈二公子便该和海棠双宿双栖。又是谁杀了海棠?”
裴世子最有发言权:“沈二公子前程似锦,怎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杀了未婚妻?我看是他是为了斩断情丝,害死了海棠才对!”
延景这回就不同意了:“方才芍药姑娘还说是沈二公子追着海棠跑,他舍得害死海棠吗?”
成宣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会不会是杜菱月发现以后要解除婚约,沈二公子不从,便恼羞成怒杀了未婚妻?”
连一旁的芍药姑娘都不抛媚眼了,她“切”了一声:“像沈二公子那般的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杜家小姐也是官家女儿,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要是沈二公子,立马假装跟海棠断绝关系,转过头来把杜小姐娶进门了,到时候还不是我要怎样就怎样,还犯得着赔上前途杀人?”
成宣顿觉原来芍药姑娘也颇有几分狄公遗风,赞同地点点头。
几人吵不出个所以然来,成宣只好在小册子上的“第一名凶嫌——沈庆仪”旁,写上了几个字:动机存疑。
三人有些气馁,又马不停蹄赶去调查张连氏。根据上次盘问的情况,张连氏是张家的童养媳,本来与丈夫和君姑张氏住在娘家临县周边的岭镇。
丈夫暴病身亡以后,因为再没劳动力种田谋生,婆媳二人和孙儿才搬至永安城内四方巷一带居住。
岭镇虽也是永安周边城镇,但从此处去,往返也得大半日。三人合计,为了节省时间,便打算兵分二路,一路是裴誉,快马往岭镇去打探消息;一路是延景,去朱府跑一趟,看看方凝是个什么情况。
裴誉还挺想成宣跟着一块去的,镇民闭塞,问话不比永安城内简单,她自岷州府来,对付刁民有一套。要是去了,还可以帮上忙。
成宣却打死也不愿意:“我就跟延大人一道吧!”
见裴大人脸上顿时不乐意了,她连连摆手:“卑职绝不是推脱公务!”延景在这,她又不好明说,“这一去,少不得要投宿,咱俩一间房多不方便啊!”
延景不明所以:都是男子,一间房有何不可?
裴誉笑容和煦如春风:“成大人真是多虑了,你打地铺不就行了?”
延景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自从被成宣挤兑过几回,他知道自己嘴皮子功夫比不过成宣,后来又跟着她一路查案子,发现她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结果自己不知不觉就忘了一开始的敌意。他有些同情,看看成宣道:“成大人就将就一夜吧!”
*
永安城郊,岭镇。
岭镇得名,原来是因为它处在龙仙岭边上,地势比一般的县镇高多了。
路陡难走,裴誉和成宣不得不下马步行上山,成宣爬得气喘吁吁止不住为自己鼓劲儿:前世做的孽,今世自己还……前世做的孽,今世自己还……
阳光下,身形颀长的俊美青年牵着马儿走在前头,见她嘴里念念有词,眯着眼睛道:“你念叨什么呢?”
成宣怕了他,上气不接下气:“无事,无事。”
裴誉看不下去,停下脚步等她来。成宣埋头直走,根本顾不上看路,径直撞在他怀里,她又上气不接下气道:“对不住,对不住。”
裴誉又好气又好笑,拽住她手臂道:“来吧,还不快上来?”
成宣喜形于色道:“裴大人要背我?”
裴誉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想得美”或者“做你的春秋大梦”,而是若他真背了她,那马儿谁来牵。
他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想哪去了?让你上马。”
成宣有些不信任这马儿:“万一路不平,它把我摔下来怎么办?”
“你话怎么这么多?上还是不上?”裴誉刚露出半分嫌弃神色,成宣立刻投降:“我坐!我坐!”
她轻抚马头,神秘兮兮道:“马儿,马儿,待会到了,我会请你吃好吃的,千万不能把我甩下来,知道了吗?”
裴誉嗤之以鼻:“这可是当年陪我征战沙场的神驹,别小看了它!”
他就这么牵着马,两人慢悠悠到了镇口。张氏一家虽搬出许久,但镇上人家并不多,还是有不少人听了描述后,想起了这家人。
成宣和裴誉越听,脸色便越凝重。
“我记得那连家小娘子,嫁过来还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没几年就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说话的是一个镇民,“她那丈夫,长大了就学会动手打人了,把小娘子打得不成样子。”
另一个镇民搭话道:“没错没错,我也记得!她还想逃回去娘家。哎,娘家把她卖了,怎么还会管她?最后还不是押着她把她送回去。”
成宣小声附耳道:“你记不记得,张连氏在张氏死时,回了娘家。而且她早几个月也曾回去过,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回去呢?”
裴誉边告诉自己得适应成宣这个随时随地凑过来说话的,不把自己当男子的坏习惯,不要不自在,边问道:“后来呢?她丈夫暴病而亡,所以一家人便搬走了吗?”
大娘颇为热心,叹了口气道:“连家小娘子整整逃了四回,前三回都是回娘家,娘家哪里肯留下她。第四回 逃到这山里去,最后就被镇上的人给抓回来了。”
“对对对,她估计是死心了吧,就再也不逃了。后来孩子也越来越大,结果……”
成宣听到要紧处,忙问:“结果如何了?”
大娘道:“她命真不好,丈夫得了重病,没过多久就死了……什么时候呢?对,听说是连家小娘子带着她织的布到永安去卖,开始信那个什么天机道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