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他还想利用我,赢了裴誉,他才好和我二分天下。”
“这劳什子宗主他既非皇家之人,手上无兵无权,哪里来的底气要和殿下二分天下?”
李琮推开她,侧躺在床榻之上:“昭辛,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此人可有数百万的追随者。”
她乖顺地躺在他怀中:“那不都是普通的大梁百姓么,如何能与西凉精锐相比?”
“咱们且看着,这宗主能闹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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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誉还想留下来,陪她去试那鬼火之法。成宣不愿耽搁他时间,把他赶走了:“裴大人,有时间,还不如去校场练兵,或者督促尚书大人们干活。再不然,回侯府,和裴夫人道别也成。我自己一个人便可以了。”
裴誉仍是不愿离开。成宣最后下了杀手锏道:“我查案不能太依赖你,你往后走了,还是得我一个人动手。”
她都这么说了,裴誉只好走了,临了还不忘挤兑一句:“我从前怎么不知道,成大人是这么个凉薄的性子?”
成宣嘴上直道“是是是”,心中暗忖:我所想之事,若被你知道了,那可要吓死你的。
方才把那几个怀疑的人都排除后,成宣却蓦地想起另一个能从此案中得益之人,不对,也许该说是整个组织。
那便是天机道。她前两日听闻,民间流传因永嘉帝无能,神宗才会降世,惩处西凉。听说此言在坊间流传极广,只要违逆天意,就会被神宗惩处。
在永安百姓的心中,最至高无上之人,已非受命于天的天子,而是本来就代表着天意的神宗。这样狂热的民意,不久便会席卷整个大梁,相信天机道的信徒,也会以数百万计。
她还未曾忘记,天机道宗主要与她做的交易——“以后成大人若是碰着天机道存亡攸关的时刻,或是知道了些事关天机道的机密,便与成大人的秘密来交换。”
西凉太子的死,会与天机道有关吗?若真的有关,她应当视而不见吗?
第63章 西凉祸
不管李珣之死, 是否与天机道有关。她现在无凭无据,只不过猜测而已,若贸然去天机道道坛兴师问罪, 像宗主那样心机叵测之人, 谁能料到他有什么招数?
再三盘算,成宣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待她从鬼火之法上查出破绽,案情有了进展后,再去找那宗主也不迟。
她劝慰自己别多想,于是便安心坐下了, 在纸上写写画画,估量自己到底需要哪些材料,才能完成这鬼火的试验。
这份材料清单次日便到了延景手上, 成宣待他看了一会儿,便一把抽了回来:“记住分工了吗?我还得去找许姑娘帮忙呢。”
“你是说, 我得弄一头猪回来?”延景难以置信地问道。
“咱们试验鬼火,肯定得拿什么东西烧一烧。烧猪,总比烧人好吧?”成宣振振有词道,“我还得去安排试验的地点呢, 你快去吧。”
最好是跟长年殿差不离的环境。成宣左思右想,若是在大理寺里点火, 她可不能担保这法子一定能像鬼火案那般成功, 万一把自家衙门烧了,还不等宗主把她卖了,她就得坐大牢去。
为此, 她特意去请示了谢念寒。这一头猪, 最终运到了大理寺旧址,一处废弃的暗室中。
成宣命人挂上了层层帷幔, 尽可能营造如长年殿一般的环境。而暗室原本堆积的稻草也被全部清理一空,放上了一张床榻。
猪?猪当然还活蹦乱跳的,杀猪铺的屠夫们,亲自把它押送而来。
许如千有些紧张,手来回揉搓道:“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成宣却不回答她,而是问些无关的话:“许姑娘,你觉着,西凉太子为何被烧死也没有哭喊?”
“我想,是他死前已被杀害?”许如千并不太清楚那日长年殿所发生的的事,只是猜测道。
“可从舞姬阮阮离开寝殿后,再没有人进入里面。即便有人潜入里头,杀死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也不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一点响动也没有。西凉太子,怎会不习武艺呢?”
“照你的意思,便是西凉太子失去了意识?”许如千试探着问道。
“我猜是他所服下的助兴药,不知是被人掺了别的,还是掉包过,他服下没多久,便昏迷了,才在睡梦中被烧死。”成宣说出自己的推测,但无奈不能被证明,“只是他人都被烧成了灰,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而已。”
“那咱们现在是得把猪迷晕?”许如千想想,要最完美地接近当夜长年殿所发生的事情,只能这么做了。
“这,我可早准备好了。”成宣神秘兮兮地从衣襟中掏出了什么,“你看,迷药我都备好了。我问过大夫,猪有多沉,我就开多少。”
许如千也不由被她逗得失笑:“敢问成大人,打算怎么让猪乖乖喝药呢?”
“这还不简单。”她指了指屠夫一同带来的猪食,“掺进里头就好了。”
成宣把药倒到里面后,便惬意地等候药效发作。猪狼吞虎咽,吃得是快,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它远比人要沉,药力等了许久才起效。
等那猪轰然倒地,她指挥众人把猪运到床榻上。
隔着重重帷幔看过去,延景也是啼笑皆非:“西凉人要是知道咱们拿一头猪当做他们家的太子,定要恨死大梁人了。”
成宣记得,以前岷州府瘟疫横行时,大夫都让百姓把家中病死的人烧掉,而且不能直接点燃,得把尸体架在柴火上烧。
可这长年殿里,哪来的柴火?那尸体,无缘无故也不会烧起来。万事俱备,成宣却想不通此中关节,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许如千想起那日在长年殿勘验时的记忆:“我当时曾仔细嗅闻,同其他的纵火案不同,床榻上并未有火油的气味。而且若泼了火油,那火绝不可能只在床榻上烧,一定会蔓延开来,变为大火”
延景皱眉道:“那我们现在得想想,能烧掉李珣的燃料到底是什么?”
没有火油,没有柴火,帷幔也几乎完好无缺。李珣身上,有什么是能长时间燃烧,甚至令它自己也被烧死的呢?
成宣眼前浮现出李珣的残缺肢体。为何有些肢体没有被烧毁?那些肢体是没了燃料,才没有烧完吗?
远处,那几个杀猪铺子的伙计吵吵嚷嚷,要把猪食盆子收拾好了准备走,明日再来。不知哪个人没注意,一把撞上了拿着盆子的伙计,那剩下的猪食黏黏的,泼了那伙计满身。
他扯着嗓子吼道:“你是瞎了吗?”那撞人的伙计连忙用手拨开,想帮他弄干净那衣服。那衣服沾满了猪食,一团团深黄的痕迹,看了就直让人犯恶心。
那困扰成宣的谜题,谜底蓦地涌上了她心底。
许如千见她眼神都直愣愣的了,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成大人,怎么了?”
“我知道烧死李珣的燃料是什么了!”成宣兴奋极了,嚷嚷的声音比那群伙计还大。她四处张望,随手便扯下了一块帷幔,直接盖住猪身之上。
许如千和延景心心念电转,皆异口同声道:“燃料是李珣的衣物!”
“李珣服了药,药力发作,他倒在床榻上。因为昏睡过去,所以也并不知晓自己的衣物已被火焰点燃。”成宣拿出火折子,就要往帷幔上点火。
“咱们就坐在一旁,好好看看,若这衣物燃起,这人,不对,这猪到底会不会被烧起来?”
他们三人送走了那群杀猪铺的伙计,等了一会儿,都觉又冷又累,忍不住都坐在床榻旁,想靠那帷幔烧起来的热力来取暖。
在成宣直往手里呵气时,延景指了指那头猪:“你看,猪身接触帷幔的地方,都因为烧灼而皮开肉绽了。”
成宣记得,李珣的灰烬之下,还有人的黄色油脂。因此,这也是她选择拿猪来试验的缘由。大概没有比猪油脂更多的了吧?
果不其然,猪身的油脂由于温度极高,开始慢慢地渗了出来,并浸染了帷幔。因为持续不断的燃烧,它正滋滋地冒着声响,开始散发浓烟。
“看来,不止是帷幔,连油脂也是它的燃料。”成宣着迷地望着那小小的火焰,低声道。
许如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成大人的意思是,烧死李珣的,是他的衣服,还有自己身体的油脂?”
那行凶之人,怎会知道世上有这样的法子杀人?
帷幔在烧,猪身也一样在被灼烧,可那火,却丝毫也没有蔓延开来。延景望着面前的诡异景象,忽地想起了什么:“这不就像一根蜡烛?”
成宣听他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道:“还是延大人机敏!我就说这原理怎么看着似曾相识!”
许如千不明所以,望着他们二人道:“什么蜡烛?哪里来的蜡烛?”
难得有表现的机会,延景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许姑娘,你看。猪身上的帷幔被油脂浸透后,就像蜡烛的烛芯;而人的身体,或者猪身之中所分泌的油脂,就是蜡烛中的蜡。一旦点燃了帷幔,就如同点燃了烛芯,而油脂,正源源不断地提供新的燃料。”
“那夜的西凉太子失去了意识和痛觉。他就像一根蜡烛一样慢慢燃烧,直到身上所有的油脂,都被烧完。”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参考自网上“烛芯效应”的资料
第64章 万世劫
“不错, ”成宣补充道,“李珣本就陷入昏迷,即便起火也并未感到痛觉, 因此再也没醒过来。”
许如千是仵作, 对于人体的结构比他们了解得还要清晰,她说:“你们可还记得那日,床榻上只余下一些残缺的肢体,那是因为人身上,油脂最多的部分是自己的躯干和大腿。”
“所以, 李珣的身躯和大腿都被烧成灰烬,只余下了小腿部分的残肢?”成宣问道。
“不止是这个缘故。我想,李珣所着的外衣不正是烛芯吗?不知这衣裳是长度不够, 或是被掀了起来,反正他的小腿没有被烧完。”延景正分析时, 猪的油脂燃烧所升起来的阵阵浓烟,已经熏黑了墙壁。
“即便有衣裳和油脂作燃料,人的骨头那样坚硬,也能彻底地烧成灰烬吗?”成宣心中仍有疑惑, 不禁问道。
许如千稍一猜测,便想到了缘由:“我想, 是因为骨头里有骨髓。骨髓和油脂一样可以被燃烧, 所以不禁把皮肉烧掉,连骨头也彻底烧毁。”
延景指了指床榻上的猪,让她们看看那融化的油脂。它慢慢渗出猪身, 一直流到地上。
“怎么这些流出来的油脂, 就不会燃烧呢?”他们三人如同钻研其中奥秘的学者,探究不息。
成宣最快反应过来, 一拍手道:“那还不是因为没有了衣物作烛芯,这些油脂没法燃烧,不就残留下来了?”
许如千愈发兴奋:“咱们那日在长年殿中所见到的诡异场景,都有合理的解释了!”
“总而言之,衣裳被纵火之人点燃后,”延景总结道,“油脂渗出,让火势蔓延到李珣的全身。但油脂的火焰极小,就如这猪身上的火一般,因此火势没有蔓延,周围也没有烧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