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人,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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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理寺验所。
昨夜,他们去时四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人。幸亏昭辛武艺高强,不用进泔水桶,不然桶都不够他们几人用。
几人本打算分头各回各家,起码得把浑身的泔水味儿洗掉了再说。
奈何昭辛已“杀掉”晁睢宁,她不能再回晁府去,否则便会暴露行踪。因此成宣只能先带着她,连夜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客栈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成宣把直打瞌睡的伙计叫起来,要了间厢房,又把蒙着面的晁睢宁拉了过来:“这……这是我娘子,她身染奇疾,须好好休养。你们好生伺候,决不可短了吃的,帐都算我那儿。”
成宣在此处住了许久,伙计早认得了她,因此二话不说便带着晁睢宁进了房中。成宣跟在后头,等伙计走后,才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晁大人说的,我为你带上。”
晁睢宁这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已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光明正大地出外。姐姐不知下葬了没?她还尚未有机会去看一眼。
可想到顾玄,她的恨意如潮水翻涌——自怨自艾已是毫无用处,如今她只能好好想一想,能做什么来偿还姐姐,来报复顾玄和天机道。
她定了定神:“你去说也许说不清,我写一封信交给你,你明日在大理寺交给我爹便可。”
成宣正有此意。一听晁睢宁这么说,她跑得比谁都快,毕竟自己再不去沐浴洗漱,身上都要臭烘烘了。
若是裴誉在这儿,定要取笑她姑娘家怎的如此邋遢,弄得一身味道……也不对,若裴誉在,她定会安安心心,和他一道离开驿站,也就不会有泔水桶这破事儿了。
成宣头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何为思念一个人。不管何时何地,不管经历何事,总有某些微小又不经意的,触动了她,让她想起那个一直在心底挂念着的人。
鸿雁不知到了何方,惟愿君一切安好。
清晨时分的定西城,虽不见鸿雁,却有苍鹰在细雪之中掠过城门高处。城楼望下去,是一片茫茫的白。守备此刻正登上城楼巡视,听得下头传来阵阵响动。
紧接着,连绵不绝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在城楼处响起:“西凉人攻城了!西凉人攻城了!”
那呼喊似乎带着隐忍多日,一朝解脱的痛快,因为李珣死在了大梁国土上,他们就是理亏,就得乖乖龟缩定西城内,不能主动出战,这又是凭什么!
第81章 千般业
不多时, 裴誉已来到城楼之上督战。
身着玄铁盔甲的裴誉,身姿矫健,快步来到垛口附近观察。城外百丈处, 已可窥见密密麻麻的西凉军队, 正整齐排列,往定西方向赶来。
“可曾发现西凉人的先头部队?”裴誉问道。
城门守备梁文飞抢着道:“方才到前方来侦查的探子回报,有一小拨军队,正先于大军赶来。咱们是不是要剿灭这波先头的人,灭一灭西凉的威风?”
副将陆靖抱拳, 朗声道:“末将认为,贸然出城迎战,也不知西凉人是否设有陷阱, 而且大军就在后头,万一……”
裴誉沉吟半晌, 陆靖又道:“咱们城楼下挖了壕沟,这对于攻城的西凉人来说,绝对是棘手的障碍。”
“还是不可小觑西凉实力。”裴誉眉头紧锁,又向参将道:“猛火油都准备好了!所有守城士兵, 必须守在垛口,严防有任何缺口, 让西凉人有可趁之机!”
在场领军的数人中, 裴誉并非最年长的,但众人望着裴誉坚毅神情,分明感受到逝去的定国侯在他们的世子身上所留下的印记。那是多年的沙场浴血和极其严苛的训练才能锻造而出的, 一往无前的气势。
“咱们定西军, 以及定西百姓早有准备。只要上下一心,西凉人绝讨不到任何便宜!”裴誉手握在随身的长剑剑柄之上, 在纷飞的细雪中,对城楼之上的所有守城士兵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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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悉西凉开战那日,成宣正在大理寺整理鬼火案的文书。此案表面上虽尘埃落定,但唯有她和延景几人心知肚明,背后所牵连的势力,已足可动摇整个大梁。
成宣洋洋洒洒写了半日,总觉得每一字都是昧着良心写的。从犯的确是晁睢宁和周阮阮不错,但指使这一切的真凶,却是远在定西,正与大梁开战的西凉二皇子李琮及其心腹昭辛。
今早她从客栈去大理寺,路上已张贴了不少昭辛的画像。自从那日她放走……不对,是昭辛放走她们几人后,成宣便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她是躲起来了,还是逃回西凉。可天大地大,两国都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对于成宣来说,昭辛和晁睢宁是何等的相似。她们都是错误地信任了某个人,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
但昭辛对顾玄说的话的确是发挥了作用,顾玄看来并没有怀疑晁睢宁之死,更不知道她们几人已连成一线,合谋对抗天机道。
虽说听着有些以卵击石,可不试试,谁知道呢?
晁凌也已告假了好一阵子,据说因为爱女失踪,苦寻不见,一日间身子便垮了,如今正在府内养病。但知道此事真相的,在永安城里只有几人。晁睢宁正躲在客栈之中,而晁凌为了避嫌,让天机道不再怀疑晁睢宁的死,则直接称病不出。
成宣往文书上吹了口气,看墨已干,便打算送上去,给谢大人阅览,再转送都察院及刑部审核处理。
此时,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慌张道:“大梁和西凉,前几日开战了!”
成宣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一直不愿去想,也不敢面对沙场征战所带来的的伤痛和死亡,可现实的一切,并不会因为她逃避,就不会发生。
那人是从兵部跑过来传信的,说得绘声绘色:“听说头一日便是攻城战,即便裴大人在城门下挖了壕沟,西凉人则以洞屋运送土木石头等杂物,试图往前推进,把壕沟填平。”②
成宣眼前,仿佛出现了西凉人大肆攻城的残酷情景,她像是溺水之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咱们裴大人是怎么应付的?”众人都与裴誉共事过,叫起来仍是换不了称呼,不习惯喊他裴将军。
那人愈发说得眉飞色舞:“壕沟虽能填平。可这西凉人的身子,也不是那铜铁铸造的呀!猜猜咱们裴大人做了什么?”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才绘声绘色道:“他呀,往城门下泼猛火油!”
“即便是天寒地冻,火油却不会结冰。点个火折子往下扔,哎呀!那群西凉人,可被烧得嗷嗷叫呢!”
大理寺的同袍一听,俱是觉得与有荣焉,纷纷夸耀道:“裴大人果真不愧战神之名!”
“不止如此,裴大人还把咱们禁卫的马箭带了去。西凉人本以为穿戴甲胄万无一失,哪里想到咱们大梁用的竟是这样的箭镞,一个个想冲上前来的,都被击退了去。这首轮的攻城呀,看来是彻底的败了!”他说到这儿,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成宣却不如他们那样轻松。攻城之战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数月,粮草、武器、士气一旦哪一环出了纰漏,都是对裴誉莫大的挑战。
想到这儿,她已不敢再听下去,手执文书,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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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开战的消息,迅速传回了大梁国都。
勤政殿内,只有永嘉帝和几位内阁大学士。永嘉帝已数日不得好眠,经由内阁筛过的折子,仍如雪片般飞来,已堆满了殿内的长案。
首辅贺之舟也在,永嘉帝不能把气往他身上撒,只好把那案几上如小山般的折子往地上一扫,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几位大臣皆是躬身低头,唯有贺之舟敢出声劝慰:“陛下息怒。折子虽多,无怪乎两件事。”
永嘉帝焉能不知是哪两件。自从祈福仪式后,大梁国土之上就没个消停。各地官员上报的灾异之象接二连三,言官自然不甘示弱,有的竟像是豁了出去,在折子里说些大逆不道之言,“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①
此等振聋发聩之言,如潮水涌入了大梁朝廷。这简直是明晃晃地对君权的挑衅——若永嘉帝再不警惧自省,民心不稳,国将不国!
永嘉帝却不能杀了这些言官。贺之舟再三进言,劝谏永嘉帝,一旦对他们施以重刑,激起了这群言官的傲骨,到时不但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反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这严重的后果,贺之舟没有说出口,但君臣皆是心知肚明。前朝末年灾异频现,朝廷未能采取有效措施,导致哀帝民心尽失,起义烽烟四起,前朝也迅速走向了衰亡。
永嘉帝如泄了气般,靠坐在龙椅之上。他以手捏住眉心,沉声道:“各位可还有什么好法子?”
其余几位大学士都不敢做声,其实永嘉帝和贺之舟都已对答案心知肚明——祈福仪式已行,剩下的唯有献祭、下罪己诏来稳固民心了。否则君主受命于天,却无法平息上天的怒火,岂不是告诉天下,永嘉帝根本无资格坐在这龙椅上?
古往今来,没有多少君主愿意把国家衰微的迹象当做自己的责任,永嘉帝也不例外。他的无力感来自于,他隐约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漩涡席卷着大梁,他却不知那漩涡从何而来,又是什么翻云覆雨之手所搅动。
仿佛从李珣死后,一切都已走向未知且令人恐惧的方向。
如今只能盼着裴誉那边有好消息了。他又沉沉地望了眼贺之舟:“卿也无话可说了吗?”
“据臣所知,如今天机道风靡全国,大梁也许有百万民众皆是信徒。臣建议,不如连同天机道一起,举行祭天仪式。”身为臣子,贺之舟如何能不知君王心中所想?
谁愿意下一封罪己诏,对着天下万民说一切都是朕之过,连累百姓受苦了呢?而利用天机道的影响力,来平息民愤,已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永嘉帝曾从言官处听过这个法子,当时还是怒不可遏的他,如今已不得不勉力接受。他只觉得全身乏力,无力道:“依你之见,这仪式应当在何处举办?朕听闻,这天机道还有宗主,他又以什么身份来与朕一同祭天呢?”
永嘉帝的意思很是明显,朕乃天子,这个什么宗主决不能有任何逾越。
贺之舟早已想好了法子:“陛下想想,这天机道宗主虽乃大梁子民,却非人臣。不如招揽他,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封号,无损陛下威名,不就可以了?”
“有名无实?”永嘉帝总算听到了一句能让他怒火稍稍平息的话:“此法甚好?有何封号?”
贺之舟深深俯首道:“国师。与西凉战事一日不停,天机道便一日是陛下巩固民心的一枚棋子。只要陛下执棋,想来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永嘉帝思忖片刻,也觉贺之舟言之有理。若封号小了,未必能让信徒满意。况且,国师之名只是一个空壳子,这天机道的劳什子宗主,又能做些什么呢?
于是,永嘉帝便命贺之舟草拟诏书——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召见这什么宗主。天下都是他的,而天下的每一个子民,也都应该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可他并不知道,这一决定,将会在大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自董仲舒
②攻城战描写参考自《古代人的一天》《中国城池史》《中国武器史》
③说好的第三卷 完结看来不行,但我发誓!第四卷就可以了!
④我真的太倒霉了呜呜,成了次密接,弄得今天更新晚了QAQ保佑保佑啥事没有
第四卷 :天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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