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爽快应了:“看在小公子的面上,我便答应你们。不过,伤害西凉百姓的事情,我绝不会做。”
成宣也未曾料到,对方竟应得如此快。她喜上眉梢,马上道:“你能跟我们走吗?”
延景皱眉道:“根据我所得来的消息,侍卫每日定时巡查,送上饭食,一旦无人应门,马上就会发现人到底在不在。”
“怕什么。”成宣立马想通了此中关键,“姑娘既是冒名顶替,即使逃脱了,也是算在那人的头上。有何好怕的?”
昭辛讶异地望着她,没想到这小子脑筋还颇好使,不由刮目相看。
成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问道:“姑娘,我们的泔水桶只有四个,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自己逃出去吧?”
晁睢宁蓦地打断了他们,没好气道:“你们是不是没有考虑过我?顾玄希望她杀了我,若她一逃脱,传到顾玄耳中便成了我和她都失踪了。他又岂会放过我们?”
成宣忘了这重要的一环,顿时也觉得苦恼:“你们可有主意?”她自顾自道:“我们不可能同时伪造出两具尸身……我有法子了!晁姑娘,你可有什么贴身之物,是能让顾玄确认你的身份的?”
昭辛是第一个明白她要做什么的:“你是说,我以她的贴身之物为证,通知顾玄,我杀了他派来杀我之人,顺便警告他不要随便对我动手?”
“不错!这样你既可以逃离驿站,晁姑娘也免了杀身之祸。顾玄顾忌你的身手,也不会想到你会协助大梁人铲除天机道,因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自己。”成宣转头朝晁睢宁道,“不过这得委屈晁姑娘了,你得藏起来,决不能让天机道的耳目发现你的踪迹。”
晁睢宁气来得快去得倒也快:“既然你这么说……可爹娘那儿该怎么办?”
成宣沉痛道:“我想你可以告知他们实情,但你爹娘必须伪装出晁家小姐突然失踪,四处寻人的模样,否则天机道一定会怀疑。”
许如千心想这也许是唯一可行的计策了,但她仍有些忧虑:“顾玄真的会信吗?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若不见睢宁小姐的尸身,会轻易相信吗?”
“他不信也没法子,反正晁姑娘躲了起来。”成宣思来想去,道:“不管他信与不信,只要他见不到,那晁姑娘便是死了。”
她说罢,忍不住拍了拍晁睢宁的肩头,语气沉重道:“睢宁小姐,一切都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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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机道道坛。
玉泽昨夜监工到深夜,拼了命在正修建的道塔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顾宗主仿佛疯魔了一般,非要把道塔修成的日期一再提前。
他敢怒不敢言,因此累到后半夜了才能躺到床榻上。正当玉泽翻了个身时,冰冷刀锋已挑开他的寝衣,往里刺去。
玉泽迷迷糊糊间,觉得胸口凉飕飕的,而且鼻尖好像有股血腥味儿?他猛地一惊醒,一张堪称噩梦的脸顿时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妩媚笑意,仿佛不是来杀他似的。
玉泽彻底吓醒了:“昭辛姑娘?有话好好说,你,你可别乱动啊。”
昭辛把什么玩意儿往他脸上一扔,刀尖仍没有收回来:“你看看,验货。”
他摸不着头脑,拿起那玩意儿仔细看了看,是块玉,应当是长年挂在胸前,因此玉色润泽,晶莹剔透,是个稀罕玩意儿。
玉泽仍是迷惑不解:“?”
昭辛艳丽眉目间满是不耐:“真是蠢笨如猪!这玉佩是那个来杀我的人的,我不知道你家宗主在哪儿,你帮我交给他。”
她那刀尖又探进去几分,把玉泽吓得惊叫连连,“让他也别想着来杀我了,我对你们大梁的龌龊事儿一点也不关心。若再敢来找我,他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把他找出来,连你一起杀了!”
玉泽忙不迭点头,其实他只明白了一半——宗主不是让晁睢宁去杀昭辛吗?怎么现在变成昭辛来复命了?昭辛不是听二皇子的话吗,何必要过来巴巴地说?
他这点疑惑,直到昭辛走了,也是没想明白。最后玉泽认了命,这觉他是没法再睡了,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递出去,交给宗主。
可是宗主行踪神秘莫测,道坛里来去自如,玉泽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他把玉佩攥紧在手心,深吸一口气——还能如何?只能自己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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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谢家。
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极少有机会见到谢念寒,如今望着他俊朗眉目,匆匆看了一眼便羞得低下头去了,她声如蚊讷道:“小……小姐正在里头,刚起身。”
谢念寒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也不在意,命丫鬟把门锁打开,便进去了。
乍一看,房中谁也不见,连一丝响动也无。谢念寒背着手,朝里头喊了数声:“流婉?流婉?”
这时,他原本背着的手,忽地往后一抓,竟狠狠握住了什么人的手腕,他用力一扯,把对方扯到了面前。
女子发髻凌乱,脂粉未施,双眸赤红,原先持着花瓶,想自背后敲晕谢念寒的手也被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谢念寒!你这个疯子!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谢念寒把谢流婉再往自己的面前拉扯了两步,两人靠得极近:“妹妹,你这般胡言乱语,我怎敢放你出门呢?”
第80章 千般业
他们离得那样近, 谢流婉顿时觉得面前的兄长是如此的陌生,这十多年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面前的这个人。
他真的是谢念寒吗?是从前那个温柔如春风, 待她呵护备至的兄长?谢流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念寒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泰然自若,不以为意道:“妹妹,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变。”
她的手腕上传来阵阵的痛楚,反复提醒自己该清醒了, 一再地质问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境况。
谢流婉试图放软态度,不再那样咄咄逼人。她哀哀道:“我在此处已经呆得够久了,什么时候才能……”
谢念寒终于甩开了她的手腕, 好整以暇道:“流婉,你的态度前后如此大相径庭, 叫兄长如何相信你?”
从他如墨般双眸,谢流婉似乎只看出了无尽的嘲弄,一如深渊,只要多看一眼, 就会彻底堕入。
她不禁想起一切被揭穿,从此天翻地覆的一夜。
那阵子, 裴誉正忙着去追查人俑案。她闲来无事, 还曾去大理寺查探过裴誉的行踪,才知晓此事事关天机道。
她不甘心,裴誉身边那个成宣可以日日同他一起出入大理寺, 查案破案, 甚至住到了侯府里。自己却连上门去看望裴夫人,都不合裴誉心意。
一开始, 她只是偶尔出入道坛,可毕竟不是信徒,根本无法接触到内里机密。只不过有几次,她曾亲眼见过道坛里那个小孩儿年纪的副宗主,总和一个身量挺拔、戴着银色面具的年轻男子走在一起。
她不过是个闺阁小姐,哪里懂得接近道坛里的人?去了几遍,她也只好放弃。
可是,她却在哥哥的卧房中,看到了那副银色面具,与那日她曾在道坛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她仔细一回忆,那男子身形年纪,确实与兄长接近。
世上竟会有如此的巧合?兄长不是大理寺少卿吗?为何会乔装与天机道道坛的宗主混在一起?
她不敢直接去追问谢念寒,只好自己一个人,私下去跟着他。开始的几次,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异样,谢念寒如从前一般,每日上朝后,回到大理寺办公。
她终于放下心来,便告诉自己,再去跟最后一次。可那最后一次,原来是个陷阱。她一直跟着谢念寒,可那方向,却是绕回了谢府。
她竟还丝毫未察觉,以为兄长是落下了什么物品,还以为能安下心来,不必再忧虑此事。可她一回府,却有人将她团团围住,口中喊着:“小姐,得罪了!”并将她带回了卧房,从此再不让她外出。
自那一日,谢流婉已经数不清有多少的日子,是被困在自己的卧房中度过。不管如何哀求,外头守着的小丫鬟始终不肯吐露一二,每日除了送来饭食,别的一句话也不会同她说,想必是谢念寒所吩咐的。
她甚至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永安城中闺阁小姐常去的赏花局、筵宴……往日种种,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也不知道裴誉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但他定没有寻过自己,又或者是谢念寒对外散布了什么消息,才会没有人寻过她。
再关下去,她觉得自己定会彻底疯掉。谢流婉这才后悔,不该在兄长进门之时动手,她早该服软,也许还能博得一分怜惜,放了自己。
可如今她望着谢念寒,只觉无比陌生和无力。谢流婉被关了许久,茶饭不思,本已虚弱至极,方才和谢念寒还费力争斗一番,更是筋疲力竭。
谢流婉想,这个人并不是她的兄长,他被鬼迷了心窍,不管自己说什么,他既不听,更不会相信,何必和他白费唇舌?
她走到门边,谢念寒以为她想逃,不禁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谢流婉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她一脸漠然道:“我不想见到你,别再来了。”
谢念寒倒是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出门前稍稍踌躇了一步:“那我便再信妹妹一回,可别再在这儿闹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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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泽寻了半日,才终于在道坛里等到了宗主大人。
他一路小跑迎了上前,问了安,又小心翼翼跟在宗主身后:“今日……今日昭辛来过道坛。”
宗主似是毫不意外,步履不见停顿,道:“她说什么了?”
看来宗主是料事如神,对此事竟一点也不意外。玉泽咽了口唾沫,这才不觉得如此忐忑:“昭辛说,她已杀了晁睢宁,还把信物给了小的……”他将揣在掌心的玉佩巴巴地递上前,没想到宗主不过扫了一眼,似乎就确定了这的确是晁睢宁之物。
怪哉,宗主怎会如此熟悉她的贴身佩饰?玉泽心中哪怕最好奇,也不敢问出口。他把玉佩收起来,听得宗主又问:“昭辛还说什么了?”
玉泽忆起自己白日被昭辛胁迫的狼狈模样,顿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她说,晁睢宁已死,请天机道别再找她麻烦,否则她直接杀到道坛来,连宗主也……”
宗主不以为忤,反倒轻轻笑了起来:“看来她是知道了李琮那点龌龊心思,由爱生恨,才迁怒于我。”他转头对玉泽道:“昭辛决意叛出西凉,若是把晁睢宁的尸身留在驿站,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若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你派人去晁府和驿站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晁睢宁的消息。若有,别忘了,毁尸灭迹。”
玉泽深深躬身,显得有些滑稽,他道:“是。”
顾玄忽又想起了什么:“成宣呢,她怎么样了?”
玉泽听在耳中,小孩脸皮不动声色,心里却念叨:怎么宗主总是对这个人这么伤心?若是怕此人闹出什么乱子,为何不干脆些?直接像晁睢宁一般除掉即可,何苦还要派人手看住她?万一此人起了异心,到时候宗主还那样有自信,一切皆在掌握吗?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头想一想,玉泽哪敢造次:“盯梢的人说她并没有异样,都是往来大理寺和客栈,不曾去过别处。”
顾玄微微笑了起来,彷如雨后初霁,一时把玉泽看呆了——这有什么值得笑的?
顾玄笑意未减道:“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宗主这么笑的时候,肯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玉泽在旁,听得一身寒意,他眼前蓦地浮现那小公子的清秀模样,头一回感到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