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很有可能会被敌手当柴烧。”沈思洲眨眨眼。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不正经,但是崔白菀知道他这是认真的。
“怎么这么快?”昨晚她以为只是计划,今天却已经开始动手了。
“不快了, 兵贵神速。”
沈思洲拉她下床:“走吧夫人。”
“去哪儿?”
“带你再看最后一眼这巍峨皇都。”
.
挂着沈字的马车大摇大摆在上京城内转悠了一圈, 两人将有名胜地都逛了个遍。无数人见得吏部侍郎沈思洲携妻把手同游,好不逍遥, 再没有前几日被打击的那般憔悴失意。
不少人都暗自猜测,看来沈侍郎这是要时来运转了。
黄昏时,马车停在了左相府,还是在正门口。
崔白菀跟着沈思洲下车,看着松光光明正大地递上名帖。她小声地询问沈思洲:“你怎么走正门啊?”
沈思洲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不然呢?”
“翻墙啊,这种敏感时期你不是应该跟叔父避嫌吗?”万一被人起疑,发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怎么办。
沈思洲赞许地对她道:“有道理。”
相府的门房得了回复,出门恭身道:“我家老爷有请。”
沈思洲一甩衣袖,携她一同迈过门槛,动作潇洒自如,蕴流含风。
又将那句没说完的补充上:“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省事点的法子。”
可能世事变幻莫测真的无常,人永远想象不到没有到来的翌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崔白菀在推门之前根本想不到,初见时口若悬河神采奕奕的寇柏昌如今会虚弱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脸色泛着灰白,像一段行将的朽木。
他闭合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起伏声,旁人根本辨别不了床上之人到底还有没有一口活气。
现在的寇柏昌衰老得惊人。
崔白菀行了礼后便退了出来,留二人单独叙话。
沈思洲缓步走到他的床前,蹲下.身温声道:“叔父,我来看你了。”
老态的浑浊眼珠费力地睁开,寇柏昌盯着他半晌才道:“是元青啊。”
“是我。六郎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您。”
寇柏昌费力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他看起来精神许多:“我没事,是下面的人太大惊小怪了。我好着呢,等过年开了春,我还要去猎场围猎呢。”
沈思洲也不反驳他,顺着他道:“嗯,我只是随便来看看您老人家,您好着呢。”
平日一举一动都让下属心惊胆寒的左相,此时看起来也只是一个脆弱的老头子,他拉着沈思洲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提到了沈清游、提到了李景淙,还提到了崔白菀。
他虽然看着衰老糊涂,但脑子还有清明的时候。趁着还能记事,他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将后边的计划全部细致地交代了一遍,沈思洲一一记下。
他叮嘱道:“六郎啊,心太急切,容易坏事。你们俩都是苦命的孩子,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劝劝他。”
沈思洲垂眸:“叔父您一定在,您会长命百岁的。”
寇柏昌自嘲一笑,轻声吟道:“我这一生啊!有时深沉有时浮浅,有时执着有时懒散。亦曾恶俗亦曾绚烂,非凡非圣不咸不淡。得意时数尽绮词丽语一篇篇,失意时不堪曲指话当年!”*
他似乎是困倦了,重又闭上了眼,喃喃道:“元青啊,和你夫人好好过,年轻人可以多走走弯路,但总要有人先低头认错。”
沈思洲依旧细声应道:“叔父的话我都记得。”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床榻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没法再给他回复。
沈思洲放下帘帐,悄声退了出去。
崔白菀等在客厅里,见他出来搁下茶碗,轻声问:“怎么样?”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的摇头。
崔白菀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蔫蔫的,好似一条被人丢弃的稚子。
她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一句:“那我们以后多来看望叔父,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思洲知她的心意,道:“会的。”
两人在出门时正好碰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儒生,正一边走路一边捧着书卷研读。
沈思洲唤道:“绥兄近来安好?”
寇绥抬头,像是才看见沈思洲一般,惊喜道:“原来是元青,好久不见,我身体最近很安好。”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寇绥又重新捧起了书卷,头也不抬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待到那人走远了,崔白菀才小声问道:“这是?”
“叔父的儿子,名唤寇绥。绥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痴迷读书。”
“那他没有去参加科举吗?”
“没有,他只爱读书,从不写文章。”
真是个怪人。
寇柏昌精明世故,沉浮宦海一世,生出的儿子竟然是这般单纯至真心性的怪人,当真是有意思。
沈思洲像是累了,坐上车后便一直靠在她的身上假寐。
崔白菀努力坐得直一点,想让他靠的舒服些。
他今日一定是难过极了。
当她以为沈思洲早已睡着的时候,沈思洲突然开了口:“叔父,已经不大能记人了,他看了我好久才认出来我。”语调低落沉郁,崔白菀默默抬手轻抚他的发。
“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我想让他如愿以偿地走。”
“烟烟,我们明日便回成州。”
崔白菀轻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越剧《柳永》
标题“访旧半为鬼”:出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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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过渡章,下章应该就开启成州线了,开始努力搞事业(并不多)
今天晚上和妹妹出去吃饭,好多的人啊!挤在一堆情侣之中的我,一点都不尴尬(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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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成州
到家已是暮色四合之时, 崔白菀在外闲逛了一天,早已劳累。
沈思洲接过家仆送来的文书,是李景淙给他的, 他一边看一边对崔白菀道:“你先睡, 明日就要开始舟车劳顿,要养足精神才行。”
“你不睡吗?”崔白菀问。
沈思洲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叔父给我造的迁调文书需要改一改。我走得匆忙,还有些差事须与下面的交代一下。你先睡,我等会儿就来。”
说是等会儿,其实一直到下半夜, 书房的灯才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回成州,但是崔白菀心里隐约觉得,这与沈思洲口中所说的“大业”有关。
虽然沈思洲说得轻松, 仿佛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难事他都可以游刃有余,但其实这些天他忙得脚不沾地, 转得比陀螺还要紧。
可见造反这事儿确实不是常人能干的。
但是沈思洲不说,她也就不说。他想让她安心,那她就安心等待。
等一个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认。
等到三更过时, 崔白菀才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躺下。
“你回来了?”崔白菀问道。
身边的人身形一僵,将她捞进怀里:“嗯, 睡吧。”
崔白菀闻言闭眼, 在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过了会儿便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再次醒来是被人轻推醒的。
外面的天色昏沉,隐约透着点鱼肚白, 还没完全亮起来。
沈思洲已经穿戴完整, 柔声道:“烟烟,我们该走了。”
时间还太早, 太阳尚未完全升起,于是出门便见雾茫霭霭。大雾天里马车走得十分缓慢,偌大的上京陷在晨雾里似乎也没有完全苏醒过来,街上除了一些摊贩之外,也是行人稀疏,罕见人影。
城门的守城卫打了个哈欠,拦下马车,问道:“这是干什么的呀,怎么这么多辆马车?”
松光递上文书,道:“这是沈大人的车马,出京外任的,带的东西可不就多了。”
守城卫愣住,接过文书一看,还真是,吏部侍郎沈思洲兼任监察御史一职奉旨到平金府视察。
即使是挨不着朝政的守城卫也是听过这位沈大人的名头的,谁让人家最近风头正盛呢,被三殿下与寇相联手打压还能安之若素,昨日还大摇大摆携娇妻一同赏游上京。听闻寇相病了,还特意上门寻衅示威去。
谁看了不得感慨一句,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如此风光的沈侍郎,突然的就要调出去了呢?
京官外调,就算是平调,那也是变相的贬职,何况文书上写的是“巡查”,这个巡查要巡查多久,还能不能回来,谁能知道?
并且这平金府可远在千里之外,治下的成州更是出了名的穷苦,跟边境的长城都快挨着了,这种瘴疬之地去了可不就是受苦?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就是被贬官也是自己攀不上的贵人。
守城卫将文书恭敬地递回去,打开了城门:“沈大人请。”
崔白菀没能睡好,上了马车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中途听到松光与守城卫的对话,又有了些许的清醒。
她担忧地问道:“你这次离京实在过于突然,会不会惹来三皇子的怀疑?”
沈思洲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会的,我与叔父做足了准备,他们只会以为我是狂悖自大才会被贬出京,想不到那么多的。”
车队顺顺利利地出城而去,只是又在城门外的十里亭又停了下来,但沈思洲并没有下车。
李景淙在亭中等候多时,他遥遥朝着马车祭酒一杯,嘴唇翕张。沈思洲识得口语,知晓他他说得是“珍重”。
车帘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朝着十里亭摆了摆,马车又往前驶去。
崔白菀:“不下去告别吗?”
沈思洲摇头道:“不用,表面上我是被贬出京,他就不应该与我太亲近。”
崔白菀点点头,枕在他的膝上,由着他抚摸她的发丝。
这一程路,别了老师,别了朋友,也就只有她还能陪伴在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