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儿想起兰芷的话，假装怯生生地说：“自然一切都是以书儿姐姐为先，我只是想着自己无依无靠，想多讨点赏，并无挤兑书儿姐姐之意。”
书儿将信将疑，“你以后守点规矩，我做上大丫鬟自然也亏不了你。”
砚儿忙说：“谢过姐姐。”
心中却升起一股嘲弄，原来这个书儿只是借着家生子多亲近几分萧毓凝，并无太多智谋，这么快就沉不住气来挑衅自己了。
砚儿反而松了口气，沉不住气的大小姐尚且因为自己的性格无法进宫，只能被迫在京中高不成低不就地待着，议亲处处受限；沉不住气的书儿，又能蹦跶多久呢？
本还以为是个阻碍，却没成想并不是个足智多谋的主，看来自己在萧毓凝这里的地位迟早会站住。
到时候进宫，作为娘娘身边的大丫鬟，自己在绣园的母亲也定能得到好好的安置。
砚儿开始思索，到底如何能够让萧毓凝感受到自己的用处，又不太锋芒毕露。
眼下大小姐议亲，是第一关，一旦这件事情办好了，萧毓凝定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她可得盯紧这几个小丫鬟，做好这场赏花宴。
想着想着，砚儿便沉沉睡去，梦里她还是那个胡娇娥，她也要办一场赏花宴了……
第3章
筹备
次日起，砚儿就要把赏花宴的筹备提上日程了。百花宴筹备确实是件难事，虽然侯府家大业大，应有尽有，但在规格上却要十分注意。
办得太大，总会有言官闻风而来；办得太小，又会失了体面。更何况萧毓凝今后是要进宫做娘娘，一切都不能落人话柄。
因而砚儿在征求了萧毓凝的同意后，便去问侯夫人之前萧毓凌的首次宴请是如何做的。
“在后花园宴请各位小姐，官拜三品以上的人家都要递一封帖子，餐食不用过分铺张，但要精致安全，万不可有疏漏。
除此之外，确定到场的宾客要按照家中官品等排好座次，不可引起争端。至于其他的，女儿家在一起聊什么玩什么，只要不逾越了规矩，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侯夫人这样告诉砚儿。
砚儿心中也渐渐定了主意，看来之前跟萧毓凝讲的人员安排是正确的。
几个小丫鬟都经过宫中嬷嬷的训练，又能识文断字，既能把宴会做得讲究，又不会太过炫目。
而且，看似自己责任最大，实则自己是跟着顾妈妈学东西为主，什么都要顾妈妈拍板，真正承担责任的反而是其他三位小丫鬟。而书儿，风头正盛，任务也最繁琐，自然是更容易担责的。
看来若是能想个办法，既不让萧毓凝出丑，又能让书儿受罚，是最好不过的。
墨儿的花园布置很快就做好，顾妈妈看了也十分满意。实际上侯府的花园本已非常出挑，而墨儿在花房里精挑细选了正当季的牡丹月季摆放在长亭周围，花团锦簇，已是十分好看。
顾妈妈虽然满意，但仍然端着妈妈的架子，说道：“仔细着点这些花，外面日头正紧，晒坏了要及时换。夫人和大小姐最喜欢的花可千万不能乱动。”
墨儿称是后就退下。紧接着便是宣儿来请顾妈妈和砚儿品尝糕点。
丫鬟们的女工、糕点、书画有时候也意味着主子的品味和修养，因此更马虎不得。
墨儿的糕点已试验过几次，从造型到味道几乎都无可挑剔。
每一个糕点都用模子做成了花的形状。顾妈妈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提前做好装好小碟，墨儿也就离开了。
赏花宴还有五天便要开始，此时所有人都回了帖子。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共有十三人，她们的座位也都按照家人的官品排好。顾妈妈仔细检查了每个在邀小姐的出身嫡庶，便可以这样安排了。
砚儿突然想起来，京中还有一位庶出的青婵郡主，是凭借军功封王的异性王雍王的独女，而因为嫡庶的筛选就忽略了她。
雍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因为早年跟随他颠沛流离，落下了一身病根，自是不能习武，又已年迈无法征战，因此总是格外低调。但忽视了这位郡主，可能还会惹来他人的非议，认为侯府拜高踩低。
砚儿不能直接告诉萧毓凝，这种越级汇报恐怕引来顾妈妈的不喜，可她可以告诉顾妈妈，以此来博得欢心。
顾妈妈知道后，有点慌乱，却也庆幸自己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便去了萧毓凝处汇报，这也让顾妈妈对砚儿好感大增。
一切都安排好后，砚儿去萧毓凝处回话。
“这是母亲派人送来的各家小姐的画像和家中其他兄弟姐妹的情况，你帮我看看，有什么能得到的消息？”萧毓凝把一本册子递给砚儿。
砚儿拿过来仔细看去，从画像上来看，这些同龄的女孩不缺面容姣好者，却没有人像萧毓凝一样娇媚。
而他们的兄长多是已经婚配或庶出，而两个有嫡出兄长的人之前已经明确表示不愿与侯府结亲。情况确实很不乐观啊。
砚儿突然又想起，青婵郡主的兄长刚刚弱冠，正与萧毓凌年龄相仿，只是体弱。
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便提起：“小姐，奴婢翻看手册时发现，雍王世子正与我们家大小姐相配。”
萧毓凝的脸色并不好看，有点不高兴地问道：“难道你要让我把长姐推给一个病秧子吗？”
砚儿忙开始解释：“小姐，虽然雍王世子不能习武，但迟早会是未来的雍王，他手上会有王府的卫军，也算是与侯府相配。
况且，此人从小经历战场，应该是个对打仗有经验的，又不能习武，才智上必然会多多培养。
嫁给雍王世子，大小姐不仅会是未来的王妃，而且现在不显山不露水，以后未必不能帮到小姐。”
萧毓凝有点诧异地看了砚儿一眼，也点了点头：“那之后宴会便探一探底，再看怎么安排。宴会那边顾妈妈刚来报说已经安排妥帖了，你怎么看？”
砚儿回复道：“顾妈妈都看过了，自然是十分周到的。只不过之前安排的两位小姐中有一位不能坐在你旁边的副首位了，这个位置必然得留给青婵郡主，您看给谁挪一挪比较合适呢？”
萧毓凝沉思了一下说：“陈柳儿和我都出身武官之家，自然更为亲近。那颜如玉，文官之家，坐得离我那么近我也跟她说不了几句，就换她吧。”
砚儿听罢就答应，然后转去告诉书儿。书儿看她这几日都恭恭敬敬，也没有插手自己的事物，从中作梗之举，便也对砚儿态度转好了起来。不再那么攻击性强。
砚儿心中也松了口气，此时还在侯府，不能与人争斗起来。
总会有一个家生子跟着进宫，不是书儿也还是别人，不如还是让自己一同长大的书儿一起吧。
但这一次书儿肯定还是会出丑，因为在砚儿添了一个人后，原本的长亭能座十三人的桌子便要硬生生再加一人。
而这个是只有小姐们都要到了，凳子摆放好了才能看出来的。一旦出现窘态，负责布置凳子的书儿就会立刻被揪出来。
但是也得留有后手，砚儿又去找顾妈妈，提议说再多准备 一张方桌，以防到时候有小姐叫了其他姐妹来玩不够坐，顾妈妈自然觉得砚儿心细考虑周到，也就答应了。
一切就绪，砚儿很期待那天的宴会，她没见过这么多官家小姐。同时，她也为自己的周密布置暗暗捏一把汗。
那日还要多多观察诸位小姐，她们与萧毓凝年纪相仿，又未曾定亲，恐怕家中个个都另有打算。
这个品级的官员，哪怕自己不愿意，家中的女儿也难免入宫的命运，因此早都准备好了。
砚儿想，多多观察总是没有问题的，萧毓凝能否在这些小姐中立住脚跟就看这一场宴会了，而未来还有很远。
既然别人已经都有所准备了，侯府不可能不多做准备，已保证女儿入宫之路的顺利。
第4章
宴会
今日就要举行宴会了，从大清早起床便开始忙碌。兰芷认真地给萧毓凝梳着发髻，而挑首饰簪子的活已经自然而然属于砚儿了。
砚儿正在挑着，便听到书儿说：“小姐肤色白皙，不如选那一套红宝石鎏金的头面配上那身大红宽袖的裙子，定会让小姐格外出众。”
萧毓凝起了笑意，又问砚儿：“你怎么想？”
砚儿不慌不忙说：“今日宴请的小姐都是有规矩的人家出身，自然来别人府上做客不会太过招摇，小姐您身为主人，太过张扬的服饰反而会显得浮夸。
不如就用侯爷从吐蕃带回来的珍珠发簪耳环，配上您日常戴的翡翠水滴玉佩，穿那条翠色绣花裙，又显得亲近又不失身份。”
萧毓凝笑得更高兴了，看着书儿说：“你还得再学着点了。”
说罢就示意兰芷拿起那串珍珠发簪，又觉得略显单调，于是增加了几支翠色珠花。一切都穿戴好后，萧毓凝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小姐气质出众，既能美艳动人，又能出水芙蓉。”砚儿也夸赞道。
八岁的萧毓凝的确十分美丽，这不同于砚儿八岁时那种可爱的美丽，而格外成熟。
若不是自己知道她今年才八岁，恐怕也不自主认为萧毓凝是一个身材偏小的即将及笄的姑娘。
侯府的培养果然十分见效，砚儿想着。
更衣后萧毓凝先去给侯夫人与大小姐请安，陪她们用膳，再去上一节书画课，然后便到了宴会时刻。
侯夫人特意没有问什么，甚至没有派人来看着宴会，想来就是要借机考验萧毓凝的能力。砚儿想……
宴会一共来了了十五位小姐，大家寒暄几句慢慢入座后，萧毓凝也发现了好像坐不下的事实。
但她按下心中的恼怒，暗暗推一下顾妈妈，顾妈妈也看出来了不对，忙把提前准备的小桌续在长桌后面，又盖上一块大桌布，仿佛本来就是一张这么大的长桌。
而书儿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对。但宴会已经与她无关了。
萧毓凝与青婵郡主坐在一起，两个人时不时说几句话，其他的贵女们也在互相攀谈，时不时奉承萧毓凝几句。
萧毓凝在贵女中随时头次露面，但她既美貌又性格好，家世又是顶尖，自然所有人都围着她说话。
不久之后便约好要与几位贵女去灵城寺拜佛，又约了去挑选首饰，宾客尽欢。
临近结束，萧毓凝又安排为每人送上了一支珠花，虽不名贵，但样式新颖，是侯府自己的产业最新制作的珠花。
从那天起，萧毓凝在京中的名声就十分好，人人都传她气质出众、长相美艳、为人随和。这个暂时按下不提。
宴会结束后，萧毓凝刻意对着青婵郡主说：“久闻姐姐颇有见地，通历史人文，可否在府上多留几个时辰，小女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青婵郡主也不推辞，与萧毓凝携手进入了萧毓凝的闺房。
两人密谈了许久，后青婵郡主主动应承，说愿意带着官媒上门来为兄长提亲。雍王府男丁都体弱，郡主掌事许久，此事就算是成了。
郡主走后，萧毓凝把砚儿叫到身边，说道：“郡主确实是个人精似的人，我刚说起家中长姐尚未婚配，郡主便提起兄长未曾娶妻让人担忧，恐怕不只是我们瞄上了这门亲事，这位郡主也早做了要为兄长迎娶侯小姐的心思。”
砚儿觉得萧毓凝能跟自己说这话，显然是已经把自己看做心腹了，便大胆说道：“既是如此那也好办了许多，小姐不妨跟夫人提起，探探夫人的态度。”
萧毓凝即刻便带着砚儿一同去了侯夫人处。
“凝儿今日怎么只带了一个丫鬟来？”侯夫人见面就问道。
“顾妈妈正带着她们几个收拾赏花宴的东西呢，母亲心疼的那几盆花可得立刻放回花房才是。”
萧毓凝也笑着说道，她并没有提到要惩罚书儿的事情，而书儿此时却已经因为准备不周被顾妈妈责骂着。
萧毓凝想了想，继续说道：“今日女儿与青婵郡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倒是听了一桩趣事。”
侯夫人也不着急，问道：“是什么事呀？”
萧毓凝也不掩饰，直说：“青婵郡主有一嫡出兄长，今年已过弱冠，却因为体弱迟迟未曾婚配，找遍全京城，只觉得侯府的姑娘是与他最般配不过的，今才偷偷问我侯府的意思。”
只见侯夫人脸色一顿，立刻挥退了所有丫鬟，沉声说道：“跪下……”
萧毓凝赶紧跪下，砚儿也跟着跪下。
“往日我请人教你谋算，可不是让你谋算到自家人身上的。”侯夫人说道。
萧毓凝也不慌乱，说道：“母亲这就是误会我了，大姐亲事久久未有着落，我心中自是焦急，今日听闻青婵郡主说，自然十分心动。
母亲若不愿也就罢了，可是那雍王世子当真是青年才俊，只是未曾习武，却十分善于排兵布阵，这些当今圣上都不知晓，以后未尝不能成为侯府的助力啊。”
侯夫人沉默了，她知道女儿说的有道理，她也并非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只是两家未曾有过往来，因此不敢贸然提出结亲。但女儿的变化确实也让她十分无奈，她只得闭眼假寐。
萧毓凝见状，便拜别母亲，带着砚儿回去。
“母亲此人看似易怒，实则心中自有一杆秤，稳稳地放在那里，大姐亦然。你看她听到亲事便怒，只不过是嫌我未曾请示便去试探，也正是圆了她的心事，她必然也是这么想的。”
砚儿听着，只觉得萧毓凝确实很能察言观色，嘴上不由说了出来：“小姐最能揣度人心，想必这桩亲事不久就要成了。”
萧毓凝保持着含笑的状态，说道：“是啊，我的好大姐，马上就要成为世子妃了。你等着瞧，她和母亲一样，最是聪明不过了。”
砚儿想，怪不得侯府会选择萧毓凝做娘娘，她确实能察言观色，又从不失了仪态，或喜或悲，很难被人看出。
而侯府大小姐看来也未必真如外人所说喜怒无常，怕是和侯夫人一样，只是一种伪装，为的就是早早避开入宫为妃的事。
萧毓凝真的是侯府亲生的吗？砚儿不由产生疑惑，她与侯府众人的疏离感，是时时能感受到的。但她不敢问出口，触及到这里的秘密，已经不是自己能打探的了。
月光下，微风中，萧毓凝含笑的眼眸更是显得流光溢彩，而砚儿只能默默在一旁搀扶着她，假装看不到萧毓凝缓缓滑落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