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凝看着书儿，砚儿也在想，书儿真是难得的说话说到了点子上。但萧毓凝恐怕也不能直接回应这一切吧。
萧毓凝只说：“此事干系重大，并不是我能干预的。”便让诸位丫鬟去做自己的事了。连砚儿也离开了房间。
众人只看到了眼中的情况，却不知道，萧毓凝在所有丫鬟都离开后，挥笔写下一个「赘」字，又喊来宣儿，只说是想做一盒糕点给青婵郡主赔礼道歉，又让宣儿亲自送去了雍王府。
过了几日，便听说雍王府的青婵郡主大张旗鼓想要招赘入门。
砚儿隐隐觉得，此事恐怕还是与萧毓凝脱不开关系，却又不知道萧毓凝是怎样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第7章
前夕
选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朝，官员女子年十一以上都可参选，而各州地方官员除了想送自己的女儿入宫，还在民间开始采选貌美女子。
选秀一般要准备半年以上，但新帝后宫空虚，仅有正宫皇后，而国丧期间又因为太后严加管束，甚至连宠幸宫女的事情都鲜有听说。
这次的选秀仅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各州地方和京中官员都在加急准备。而一旦公布选秀，在选女子就不能议亲，否则已是触犯律法。
听说青婵郡主的招赘只持续了三天，就有一名寒门武官被选中，两人又借着为雍王和世子冲喜之名，加快举行了婚礼。
在选秀公布前刚刚办完。而萧毓凝还携着丫鬟们参加了婚礼，备上了一份大礼，青婵郡主还连连感谢。
两人在婚宴上眉来眼去，互称姐妹。这也更证实了砚儿的想法，二人非但没有撕破脸皮，还更加亲近，招赘一事，一定与萧毓凝有关。
砚儿更加觉得，那天萧毓凝所谓的亲如姐妹，恐怕利用的成分大于拉拢。
还没来得及再细想，砚儿又迎来了一轮忙碌。萧毓凝进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新做了二十套常服，只为了能进宫后短期内有足够的衣衫；
连丫鬟的常服也每人备了五套。各式各样的头面首饰从侯府的家族产业中送来萧毓凝面前，几个丫鬟来回地挑选，既要精致，又要出彩。萧毓凝日常用惯的玉枕茶具、书籍墨宝，一应都要准备好。
除了进宫前这些东西的准备，萧毓凝还要一套殿选当天的服饰，又不能过于张扬，但一定要过目难忘。
为此萧毓凝和砚儿商量几番，决定还是选一套藕粉色裙，刺绣上大片的花朵，再配合着鎏金的头面和珠翠，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侯府的体面。
砚儿的任务自然也变成了不舍昼夜地刺绣。她的绣工已是出神入化，无论绣上什么都能栩栩如生。
幼年在宫中绣房的学习和侯府的精心栽培，已经让她的绣工非常上得了台面。
但外人只知道是萧毓凝绣工出彩。实际上，就连宴会回礼的帕子，都是砚儿绣好的。
砚儿先是在藕粉色的裙子上绣上了大片的杏花，远看只觉得裙子分量不轻，近看才知道是一团一团的杏花。
裙身是团簇的杏花，袖口还有绣好的一朵朵花瓣，显得出尘飘逸，又如同花中长出了萧毓凝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一般。
配上鎏金白玉的头面，萧毓凝原本的那种妖艳被中和，从中又滋生出了柔软。
这条裙子花费了砚儿整整四十天才绣好，待到完成时，距离选秀之日也不过十日。也就是在这个关头，顾妈妈来传话，说侯夫人想要召见她。
砚儿心知不妙，却也只能前去。一进门，便有侯夫人正坐在红檀木椅上，与萧毓凝如出一辙地品茶姿态。
砚儿跪下行礼后，侯夫人也没有拖，说道：“砚儿，你是凝儿身边最得脸的丫头，如今她有的事瞒着我做，你觉得你应当如何？”
砚儿心想，这是试探了，但也只能说道：“小姐敬爱侯夫人，从未有所欺瞒，还请夫人放心。”
侯夫人笑了一声，又唤顾妈妈：“来，你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顾妈妈清清嗓子，开口道：“小姐那日当着我们几个的面拒了青婵郡主，转头便帮了她。这么大的事情未曾告诉侯夫人，你个眼皮子浅的也不知道事情轻重，侯府养你是为了让你帮着小姐欺上瞒下吗？”
砚儿赶忙磕头，知道是青婵郡主的事情败露了，可她确实也对此事完全无知：“还请侯夫人明辨，奴婢真的不知道此事是怎么回事。奴婢那几日从未离府，顾妈妈也是知道的啊。”
侯夫人看了一眼跪下直哆嗦的砚儿，说道：“话虽这么说，但你身为大丫鬟，没有及时约束好小姐的所作所为，这也是你的过失。”
此时砚儿才注意到侯夫人的手边还放着一个木匣子，紧接着侯夫人的话就真的令她忍不住地发抖：“这是当初买你进来后的所有手续，包括那张你是罪奴的证明。而你娘亲，也在你被买来几个月后用同样的手段买了进来。
被我安置在了侯府京外的庄子里。你若安分守己也罢，若是不安分守己，你的娘亲，连同你，都休想平安活在这世上。”
砚儿已经完全慌了神，只知道不断磕头，请求侯夫人：“请侯夫人给奴婢指条明路。”
侯夫人已知事成，便说：“凝儿即将入宫，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在宫中的动向，你要一五一十转告给顾妈妈，她会安排好把消息送出宫，只要你安分为我办事，你母亲我也能照顾周全。”
砚儿忙应承下来，又求道：“那我能否见母亲一面？”
侯夫人只做不愿多语状，让顾妈妈拉走了砚儿。而砚儿无论怎么哀求，顾妈妈也未曾松手。
眼看着砚儿就要出声惊醒她人，这才说道：“你若不想死就乖乖闭嘴，你此刻还没有资格跟夫人谈条件。”
说罢便把一团瘫软的砚儿连拉带扯回住所。
夜深了，砚儿躺在床上，她始终在抽泣，却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萧毓凝的示好、侯夫人的威胁、顾妈妈的监视，而自己入宫唯一的期盼，母亲，竟然早就远离了深宫。
可是她应该怎么做呢？她不能不听任何一个人的话，却也不能每一个人都照顾好。
她迟早得在侯夫人和萧毓凝之间做出抉择，到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思前想后，砚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侯府已然要靠萧毓凝才能保全繁荣，而侯夫人能否照顾好自己的母亲自己也从不知道，她只能立刻向萧毓凝投诚，否则像青婵郡主那样的事情只会一再发生。
好在今晚是墨儿和宣儿值夜，她们一贯听从砚儿的。砚儿捧着新做好的衣裙，只说有急事要找小姐。
萧毓凝躺在床上，睡眼惺忪，但听完砚儿的来意，她原本经常微眯着的眼睛睁大了起来。最后，她给了砚儿一个预料之中的满意答案。
“你放心，你既已将此事告知我，我就明白你一心为我效忠。放心，你母亲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你只管把我的事情告诉顾妈妈，若有不妥，我会告诉你何时应该保密。”
砚儿走回房间时还是脚步虚晃，她也不知道自己深夜造访会不会被墨儿和宣儿告密，也不知道黑暗中还有没有眼睛在窥视自己，她只希望自己就如同九岁时活过抄家一般，幸运地活过这一次。
第8章
选秀
这次选秀明眼人都知道，侯府的幼女只不过走个过场，皇帝是必然会选中她的。
不为别的，但为那繁盛的势力和强大的兵权，此时新帝势弱，侯府的支持对他格外重要。
新帝杨渐是先帝嫡长子，少年即位，至今虽已过弱冠，却迟迟还未亲政。而后宫中也仅有母亲娘家的侄女一人为后。
萧毓凝在进宫前就跟砚儿讲过，三年帝后还未孕育一子一女，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当今圣上身体羸弱，子嗣艰难。二是太后不希望二人有子女。
那么帝后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太好。而萧毓凝虽然能稳稳当当地入宫为妃，可要想成为皇帝心中的第一人，只有家世是不足以支撑的。
砚儿至今还记得萧毓凝说的话：“以家世出彩，必为家世所累。”
这才使两人筹划着准备了那身藕粉杏花广袖裙，萧毓凝想要的不只是入宫，还有皇帝的一见倾心。
选秀的工序十分复杂，先是要宫中嬷嬷初选各位秀女，筛除体有异味、身有疤痕、已非完璧的女子，又要选取一些面容身材都良好的，才能通过初选。
萧毓凝很轻松过了这一关。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殿选，殿选过后，入选的秀女不再需要在家中停留，即刻便可以入住内宫。
因此选秀的初选和殿选通常一天内就可以完成一批秀女，共三天选秀中，萧毓凝被安排在了第一天。
第一天均为权贵家的女儿，通过初选后便都候在殿外，萧毓凝和砚儿观察着这些秀女，她们中虽有面容姣好者，但都不如萧毓凝风姿绝绰。这里大多都是萧毓凝闺中的旧识，也都一一打过招呼。
萧毓凝原本是很能经得住大场合的，却偏偏赶上了头一回来葵水。
在烈日下站了一会便十分疲惫。又有些腹痛，脸色隐隐变白。
砚儿便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身上。阁老孙女颜如玉见状，便立刻上来查看萧毓凝的情况。
二人自闺中相识，却始终不对盘。京中与萧毓凝家世最相近的兵马大将军孤女陈柳儿一早便嫁去了西北，想着本身无依无靠也不必进宫。
而颜如玉虽然与萧毓凝来往密切，却一直不对付。自从萧毓凝尊青婵郡主在自己的首次赏花宴上坐上宾位时，颜如玉就开始处处针对。
正巧此时两人同进宫选秀，看萧毓凝身体不适，这么好的幸灾乐祸机会，岂能被她放过？
颜如玉上来便佯装关心，问道：“萧家妹妹身体可还好？不然让你的婢女扶你回家休息吧？”言下之意是选秀也不要参加了。
萧毓凝振作起来，说道：“不劳颜姐姐费心了，颜姐姐还是看看自己衣裙上的大红绣花，会不会惹得皇后娘娘心情不快吧。”颜如玉听完就停住了嘲讽，忙回到自己的马车中更衣。
砚儿见状也劝道：“不如小姐先回马车中休息一二，眼看着还得一个时辰才能轮到我们。”
萧毓凝已是无力支撑，就点了点头。砚儿赶快使眼色让墨儿扶着萧毓凝往回走去，又想起了一事，便叫住墨儿：“小姐眼下身体不适，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症状，一时半会也可以。”
墨儿自幼学医，刚才已十分想帮忙了，听闻砚儿说出此话，连连应承下来，扶着萧毓凝往回走去。
砚儿这时才拿出袖口中藏着的银袋，将银锭子送入宫人们手中，只说侯小姐身体不适要歇息一下，还望各位宫人们能时刻提醒着她们，万万不要错了时辰。宫人们看侯府出手大方，也点头答应了。
砚儿也继续在烈日下站着等候，她并非不担心萧毓凝的情况，毕竟自己与她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烈日也让她有点目眩，但好在等萧毓凝进去殿选后，她们几个丫鬟也能在屋檐下等候。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顾妈妈和墨儿搀扶着萧毓凝回到了等候的队伍中。
砚儿关切地看着萧毓凝，萧毓凝则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今个墨儿可是头一次展示她的本事，几针下去后，我原本的不适就大大减缓了。”顾妈妈又往回退去，按照规矩，只能有两个奴婢伺候着参选的秀女。
砚儿也震惊于墨儿的手艺，忙对她点头肯定。墨儿也笑了笑说：“多亏小姐能决断，此时缓解一二，晚上恐怕要更难熬了。”
萧毓凝也不在意。此时当然要以选秀为重。颜如玉也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看起来倒是挺符合她文官出身的娴静。
萧毓凝悄悄附在砚儿二边，说道：“看来这位好姐姐恐怕以后是要常常相见了。”
砚儿笑着点头，也习惯了萧毓凝对自己的亲昵。她们原本就是因为利益才捆绑在一起，此时又因为利益捆绑地更紧。
轮到萧毓凝进殿时，砚儿捏了捏萧毓凝的手，想要缓解萧毓凝的紧张，萧毓凝又恢复了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扭着腰迈入了大殿。
这一迈入，就此生再难出来。
砚儿在殿外，听到太监先是朗声念出每一人的名字和家世，她先听到一声。
“颜阁老之孙颜如玉上前觐见。”
颜如玉的声音便紧接着传来：“臣女颜如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又听到太后的声音：“看着挺文静的，皇帝，你怎么看？”
未听到皇帝的声音，但听到了太监大声说道：“颜阁老之孙颜如玉，留牌子。”
又听到一声：“镇平侯之女萧毓凝上前觐见。”
请安过后，砚儿本以为与颜如玉一般，是太后询问，皇帝点头，却听到一年轻男性的声音，有点玩味地问道：“你们二人名字中都有玉字，可是京中几家都爱给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砚儿心中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皇帝并非体弱，也并非柔弱好拿捏，这声音听起来反而是个年轻力壮、性情开朗的男子。
又听萧毓凝回道：“回皇上的话，颜姐姐的玉是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玉，而臣女的毓是钟灵毓秀的毓，二者虽读音相同，却实际相差甚大。”
砚儿都可以想象，萧毓凝说出这段话时定然用眼睛直勾勾盯着皇上，又笑着说出这些这些词句，既让人不感觉舞文弄墨，又让人知道她是个才女。
果然，听到皇帝也笑了起来，说道：“是个妙人儿，留用吧。”
紧接着就是太监的宣布，和后面几位秀女的介绍。但砚儿听到，这一次进殿五人，除了萧毓凝和颜如玉，未有人留下。
萧毓凝从殿中出来，砚儿和墨儿便上前扶着她。她们三人往马车处走去，马车将直接带她们去储秀宫，直到两天后选秀结束，皇帝为萧毓凝封下份位。
三人边走萧毓凝边说：“砚儿，皇帝确实挺心悦我呢。”
砚儿说罢恭喜后，又看着萧毓凝，见她虽然话中有女儿家的娇俏，面上却并未有任何羞怯之色。看来只是陈述事实，而非真的对皇帝倾心不已。
于是砚儿就继续搀扶着萧毓凝。萧毓凝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知道她是针灸的效力过了，开始渐渐不适。
顾妈妈在马车上接住萧毓凝，砚儿也跟着上了马车。其余书儿、墨儿、宣儿三人在马车下行走，侯府的马车就这样载着她们，一路到了储秀宫。
之后萧毓凝的疼痛和不适按下不提，她无论怎样的不适，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