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砚儿还会留着自己跟表姐闲话，不知怎的，颜梦舟脸色变了变，先说道：“改日再来拜见表姐，表姐如今一切安好，我，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急匆匆转身离开，砚儿看她躲之不及，调侃道：“怎么？你在闺中没少欺负她吗？”
颜如玉摇了摇头：“她只当你见了这些便会觉得是我仗势欺人了。殊不知你是个耿直之人，有疑虑便会问出口。
我这妹妹，最是个心思精巧之人，从前在府中，便是她处处占了便宜，又让我吃哑巴亏，我几次三番想要收拾她，都被她挡了回来。
人人都道她柔弱不能自理，这才让我进宫，恐怕人家心中的好盘算，是要我先来给她铺路了。”
砚儿心中一惊，颜如玉所说的这些，跟自己刚刚观察到的，竟是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哪个，只能问道颜如玉：“好在颜府给你留了条后路，本宫的事情倒是一概没有对她提起。你倒是能跟我说说，最近可有什么新线索？”
颜如玉摇了摇头：“查到你父亲拿了个什么东西，一切便都断了。但是，你父亲在大狱时曾经有一日面见了镇平侯，第二日你父亲便疯癫了，很难说二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
砚儿思索了一下：“你是说？本宫父亲是被人下药弄疯了？”
颜如玉点了点头：“如今的猜测确实是这般的。但还有一处蹊跷，颜府在着意去查时，发现侯府时刻都盯着你们胡府，甚至府中的下人里也有一些侯府的细作。”
砚儿更是疑惑了，府中的下人不少都是青婵盯着买进来的，谁知道还能混进细作。
砚儿想了想，对颜如玉说：“既然已经查到这些了，颜府最近可停下，万一被侯府发现本宫还在伙同颜家查这些事情，只怕立刻会为老父招致杀生之祸。
你也要照料好自己，如果颜梦舟真如同你说的那样，恐怕迟早会对你下手，独占了这后宫中本宫的照拂。”
颜如玉点了点头，亲自送着砚儿出了永宁宫。很久之后，每当砚儿想起这一天，都会后悔自己当日里目光所及的处处，都被自己最关心的胡府事宜蒙蔽了眼。
第83章
庆贺
只在进宫那一年办过生辰宴的萧毓凝，其实也早就没有了渴望着恩宠给自己带来荣耀的心意。
今年的生辰只是低调地在钟粹宫摆了宴席，但仍然架不住又有想要巴结她的妃嫔不请自来。
等到砚儿来时，甚至殿中已经坐满了所有自己能叫得出名字的妃嫔。当然，也有雍王世子妃和青婵郡主坐在最靠近萧毓凝的位置。
见是砚儿来了，萧毓凝不满道：“本宫的生辰，姐姐姗姗来迟，倒不如不来的好。”
砚儿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行了礼便走到青婵旁边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本是青婵郡主特意留给砚儿的，钟婕妤也是坐在一旁的。
而更下首的位置则坐的是前些时候因为礼仪问题被狠狠下了面子的顾嫔。
顾嫔也不甘服输，冲着砚儿说道：“臣妾刚进宫时给云贵嫔娘娘请安，以为请完便能起身了，没想到被娘娘好一番怪罪。如今云贵嫔给顺德妃娘娘请安，倒是也行个礼就能走，这是什么规矩？”
砚儿微微侧身瞥了一眼顾嫔，见她打扮得美丽，表情也嚣张，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本宫的礼数到不到位？越级教导本宫，只怕是你这一个月受的冷落还不够吧。”
见萧毓凝不给自己撑腰，顾嫔也只好闭嘴。诸位嫔妃开始争奇斗艳般地给萧毓凝送礼物，就像是今日的礼物讨好了萧毓凝便能立刻得到圣宠似的。
送礼本就是要由位份低的人先送，位份高的人后送，因而砚儿也是先看了好一阵的大戏。
有一年只得一百匹的蜀锦，有从琼州运来一人高的红珊瑚，有珍稀的头面首饰，也有名贵的脂粉。
待轮到砚儿了，砚儿便抬手让朱翰远送上了一把团扇。这团扇放在一圆形托盘上，被朱翰远恭敬地呈上。
这时候有人就坐不住了，顾嫔嘀咕道：“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云贵嫔这礼物好不吉利。”
的确了，送宫中女人礼物极忌讳送团扇，用完即弃几乎是每个后宫女人最大的噩梦，没有人想如团扇一般夏日被拿出来，秋日便被收起、再也想不起来。团扇本也一直就是失宠的象征。
砚儿也不慌乱，气定神闲道：“从前伺候娘娘时，知道娘娘不喜夏热，想着没了本宫在旁边摇扇，送一把扇子也是好的。怎么，娘娘觉得不喜欢吗？”
萧毓凝也很默契地配合着砚儿，咬着牙说道：“宣儿，快把云贵嫔的好意收起来。”眼见着确实不高兴起来了。
诸位嫔妃见状也都静静地吃喝着，时不时有人缓解着说两句俏皮话，砚儿瞥见雍王世子妃一直拉着萧毓凝小声说话，心中想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牛皮糖。
想着想着，便喊朱翰远上来，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朱翰远心神领会，从旁边便溜了出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吃喝得也都差不多了。诸位嫔妃说了好些吉利话为萧毓凝庆生，才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砚儿佯装也要起身的模样，心里却想着这救星怎么还没来。
刚走到殿门口，便见朱翰远领着楼兰走了进来，心中一阵喜悦，照常往前走去。
就听见楼兰走进殿中，说道：“雍王世子妃好不容易进次宫，老祖宗听了欣喜，特叫世子妃前去一叙。”
萧毓凌也没怎么跟太后说过话，骤然得到垂青自然是喜欢，砚儿本是缓步向前，还没等走到钟粹宫门口，就见萧毓凌带着丫鬟疾步走了出去，楼兰跟在后面，悄悄给砚儿眨了眨眼。
待到一行人起了轿子往远走去，砚儿这才回头再往钟粹宫里正殿里走，边走还边说：“金兰，本宫发髻上带的那颗黑珍珠步摇找不到了，怕是掉进去了，快，回去找找。”
主仆两人就这样一边找一边进了钟粹宫正殿，没过几分钟，便听见萧毓凝勃然大怒的声音：“放肆！你是说本宫偷了你的破玩意！都给我退下，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泼奴！”
便看钟粹宫的宫人们都急急忙忙退出正殿，把门关好，心中都想着，这云贵嫔未免太放肆了，今日肯定得受些教训了。
谁知道殿中的三人往大殿更深处走去，却是都笑了出声。
青婵指着两人大笑道：“你们二人这日子过得倒是好玩，成日里演这些戏，真是亦真亦假。”
萧毓凝也笑道：“谁知道这人走了又这样回来了，差点我就接不住了。”
三人哈哈大笑，砚儿也被两人调侃得红了脸，解释道：“娘娘莫怪我送这东西不吉利，那托盘可是个好东西，里面有一块凉玉，好些日子前哪个宗妇送的，佩戴上周身都觉得清凉。这才是真的给娘娘的礼物。”
萧毓凝不在意地说道：“嗐，哪怕就真是那个扇子我也不会在意的，谁还真的在意皇上宠不宠爱的啊？越宠爱我侯府就越得意，我巴不得跟那团扇一样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许久没有这般闲话，青婵拉着两人看了又看，说道：“许久没见你们同时出现又不斗嘴，真是稀奇了。”
砚儿笑了笑，才说起了正事：“青婵，颜府前几日来了消息，说胡府混进去了不少内奸。”
青婵眉头一皱：“都是些什么人？回去我便立即都打杀了。”
砚儿摇了摇头：“侯府来的，自然是打杀不完的。不当紧，你只需要想办法偷偷告诉我母亲和我父亲便是了。我父亲虽然痴傻，但也要一定告诉他。”
青婵点了点头，萧毓凝倒是也不开心了起来：“一直说要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砚儿更是不知道了，只能安抚萧毓凝，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颜如玉还告诉我，一定要提防着颜梦舟。”
萧毓凝有些迷茫，对她倒是不大有印象，但也记在了心里。
这时还是绕不开刚刚那些话题，继续问道：“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合适的时机呢。”
砚儿心中叹了口气，她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就像是心中也知道从前谋划的时机恐怕不加以推动，很难顺理成章就到达。
过了片刻，她才说出了心中早就有的那个答案：“如今等不到时机，只能由我们创造时机。”
第84章
底细
青婵军旅生涯已久，听到此言略微眯了眯眼，感觉有些兴奋：“怎么创造？”
砚儿笑了笑，看向青婵：“待到你去胡府看望我父母时，可单独对我父亲说，如今我一无所知，哪怕是储蓄力量，也得知道对方的底细才是。”
萧毓凝惊讶的看着砚儿，只是几秒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一直疯疯癫癫心里却都清楚？”
砚儿点了点头，这本也是她思考了很久得出的唯一结论：“我幼时，人人都说我性情似父，做事有章法、凡事留退路。便是偷摸着不去学堂做功课，都得给自己备好一篇小论安抚学究。
这么大的事在眼前，我父亲哪怕是已经疯了，疯之前也早就做好了打算。若不是这样，侯府也必然不会放过我和母亲的性命。”
萧毓凝点了点头，也是明了，这时才问道：“需不需要我去侯府那里打探打探？”
砚儿拉着萧毓凝的手：“倒确实是有一事。颜府的消息传来，说是我父亲疯癫的前一夜，见过镇平侯本人。所以我想让你留意，是不是有什么疯药能达到让人变疯的效果，查到这个，即便是父亲真的疯了，墨儿可能也能应对一二。”
萧毓凝应声，她也心疼得拉着砚儿：“你放心些，慢慢事情就会解决了。”
砚儿提起这些不免烦忧：“我们久居深宫，一切都要来回传递，因此才会一直迟缓。但是你们说得对，我们再这样拖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
青婵也看着砚儿，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出宫后也多打探侯府的一些动向，一切都不清楚，你们在宫中还是要保重自己为先。”
三人依依惜别，道了好些闲话，这才演了一通青婵帮忙求情，云贵嫔伤心离去，顺德妃怒气未消的戏码，各自回去了。
萧毓凝的生辰刚过，宫中就又有了新鲜事——颜梦舟养的一只雪兔丢了性命，她在御花园中葬兔，被路过的皇上瞅见了，当即就带回了乾清宫一起用膳，当晚也留宿乾清宫。
兔子死了都能让人得宠，也不知道该说是好手段还是运气好，请安时见到颜梦舟眼睛红红的。
一旁的绮美人看了，跃跃欲试准备开口。绮美人虽是看起来柔软易折，私下里却是个耿直人儿。
好几次跟萧毓凝说砚儿，直说是个「虚伪的狡猾精」，倒是把萧毓凝都能逗乐。
“颜贵人姐姐这到底是没了兔子，还是自己变成了兔子？好不容易侍寝一次，不会都哭去了吧？”绮美人看着颜梦舟通红的双眼，笑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更收拾不住了，颜梦舟「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好不容易才养活了，谁知这几日太暑热竟是没撑过去。”越哭声音越大，却婉转悠扬，难怪杨渐也招架不住这一招。
上座的萧毓凝看这样子，也嬉笑道：“快别哭了，一会老祖宗看着多晦气，这珍贵的眼泪还是留给皇上的好。”
众嫔妃听了直接便都笑了出声，那颜梦舟脸红了红，眼泪倒是也止住了。
请安正在进行，便有圣旨下来，给颜梦舟赐封号为「柔」，晋为嫔。柔嫔也算是因祸得福，欢欢喜喜起来谢了恩。
往回走的路上，砚儿坐在轿中，想起来前些日子里颜如玉给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是扬声喊道：“朱翰远……”
隔着帘子那熟悉的声音也应了一句。
“偷偷去查一查，柔嫔那兔子是偶然没了的，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了？”砚儿问道。
但其实无论哪一种，砚儿都相信，御花园的偶遇绝非巧合。
假设是兔子偶然没了，那这颜梦舟实在是个算计的天才，短短时间里就能利用一切帮助自己；
若是故意杀死了兔子，那也是手段实在狠辣、表里不一的人了。
无论哪一种，若是没有颜如玉的提点，自己是万万想不到这一层的。
无论怎么样，杨渐偏宠哪一人，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后宫中来，而自己所关心的前朝诸事，就会被杨渐淡忘，这般对自己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若哪一天自己在后宫籍籍无名了，只怕是胡府的事情，永远都不会真的浮出水面。
自己手上的筹码，当真是不多……砚儿心中狠了狠，为了你们的外祖父母，圆圆团团，得出些力了。
这个时辰杨渐还没下朝，也未到暑热的时候，砚儿赶紧叫人加快了步伐，直奔未央宫去。
待到杨渐下朝时，却见一身水色衣裙的砚儿抱着两个红彤彤的襁褓站在外宫与内宫的门口，一看便是等自己的。
杨渐快步走到砚儿跟前，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在这里等朕了？”
砚儿有些害羞地一笑，紧接着便把圆圆和团团递到杨渐的手中，杨渐抱着两个小孩，本就比母亲的臂膀更强壮有力。圆圆和团团才笑了起来。
砚儿嗔怪道：“臣妾也不想误了朝事，但这两个小家伙一早起来便父皇父皇地叫着，臣妾想着他们怕是想了皇上这才带了过来。”
圆圆团团虽是早产，却养了好些日子，越发白胖，如今也一岁多了，正是能说话能走路的好玩时候，杨渐逗着两个小的，却见团团「吧唧」上去就亲了杨渐的胡茬一口。杨渐哈哈大笑：“朕的乖女儿，再多亲父皇一下。”
团团咯咯地笑着，一副可爱的模样，也不亲了，就盯着杨渐傻笑。
而圆圆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住了嘴，黑黑的眼睛圆溜溜的，眨也不眨地盯着杨渐和团团，杨渐正打算把他交回奶娘的手上时，圆圆才说了一句：“父皇脸上有奶吃吗？”
众人哈哈大笑，杨渐赶紧把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则笑得直不起腰来，砚儿一边笑一边想，这俩小家伙倒是机灵，这也太逗了吧。
一阵欢愉伴随着龙撵和轿子一直到了乾清宫。砚儿和杨渐一起坐着吃饭，一边看着圆圆和团团在地下一会坐一会爬一会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