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奴——肆久
时间:2022-03-16 09:09:22

  杨渐看砚儿的狡猾模样,心里也泛起了疼爱。砚儿虽为妃两载,也有了一双儿女,但始终对他一片坦诚,从不拐弯抹角,这也是他心中最放松的一块领地。
  杨渐心中软了又软,握住砚儿的手:“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朕能够为你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诿。”
  砚儿看着杨渐,知道自己这招还是唤起了他的一些愧疚和真心,便说道:“臣妾上次见父母,已有一年多的日子了,如今臣妾还是想召父母亲进宫一日。”
  杨渐自然点头应允,又拉着砚儿说了好久的话。此时便听见外面有人传话,说太后身边的刘嬷嬷来了。
  自从楼兰做了郡主后,就像是隐居深宫了一般,虽然偶尔会在人前露面,但是不是紧要的时候,几乎总是闭门不出,有些新进宫的宫人甚至都不知道楼兰郡主的存在。
  一方面这是太后为了免得杨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楼兰自己的一种明哲保身。
  刘嬷嬷一进殿,看到是砚儿在,便行礼问安后说道:“太后娘娘让奴婢来叮嘱皇上,暑热难耐,切莫忽视了朝政。一看是云贵嫔在旁作伴,奴婢这心里就踏实多了,回去报了太后娘娘,娘娘心里也会安心。”
  说罢便拿了些冰镇好的茶饮给两人,很快就离去了。
  砚儿心中又何尝不知,这是太后有意要帮自己一把,有意让杨渐把自己经常放到御书房中。
  果然,杨渐品了口凉茶,笑着说:“看来你的贤明聪慧,母后也能感受到。既是如此,怎么能辜负了母后的夸赞?来,你给朕读读奏折,朕好好把这几日积压的折子都过过去。”
  砚儿赶紧推脱道:“臣妾不敢如此大胆干政,太后娘娘只是随意称赞,皇上当不得真的。”
  杨渐此人,砚儿最是了解。他表面上遵从礼节,骨子里却最爱离经叛道的女人;
  表面上孝顺太后,背地里却十分反感太后的种种安排。也正是因此,哪怕是太后已经点了名说放心砚儿,砚儿也不敢表现出顺从太后的意思。
  必须要假意推脱,杨渐心软不会拒绝别人,这才能想着办法挽回自己,一来二去,杨渐就会觉得自己是做了决定,自愿让砚儿加入到朝政中。
  果然,见到砚儿推脱,杨渐劝道:“你只是帮朕读折子,还是朕亲自审批,哪有什么干政不干政的?”
  话说到这里,砚儿也不推辞。她拿起一本奏折,虽说已经是看过许多次奏折的模样,也偷偷摸摸在杨渐身边瞄过许多次奏折的模样。
  但当她亲手拿起奏折时,这种纸张的触感还是让她一愣,那种权力和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慢慢从砚儿心里破土而出。
  说是读奏折,但想要比自己亲自看奏折还快,必须要精简许多内容。
  一切繁文缛节的问候词都一并省略,把事情的梗概大致提炼出来便可以告诉杨渐。
  砚儿先是大概看一眼折子,再把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告诉杨渐,而请安问好之类的折子则统一放在一边,一会就可以统一批复。
  于是两人便一人看着折子总结,一人接过折子直接批阅,砚儿的声音沉静而有条理,杨渐接过折子也是全身心地信任,不会再自行阅读,只是按照砚儿所说的内容进行回复,若有难解的问题,还会出声询问砚儿,两人有商有量。
  不知不觉间,积压了几日的奏折正在飞速地变少,而砚儿也透过这一封一封的奏折,窥探出了些天下风云。
 
 
第88章 
  户部
  当砚儿在未央宫召见胡愈和胡氏时,与她想象的一模一样,甚至毫无改变。
  胡氏仍然是那样的内敛,处处都在察言观色。而胡愈仍然疯疯癫癫,在未央宫大殿里跑来跑去。
  砚儿赶紧使唤着朱翰远,把所有的宫人都带了出去。而朱翰远、金兰和墨儿就守在殿门外,殿中就只留下砚儿和自己的父母。
  砚儿关切地走前去,拉住胡氏的手:“母亲,你们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胡氏点了点头:“多亏了郡主将军的照顾,我们都好,只是你爹……还是不肯被医治,竟然是一点好转也没有。”
  砚儿走近胡愈,胡愈还在殿里到处看看玩玩,砚儿也得追着他来回走才能勉强近身,当走近时,砚儿猛得喊了一声:“父亲……”
  胡愈许是听到了声音,愣了一下,砚儿赶紧把青婵从胡府枯井里带出来的纸条展在胡愈面前,上面大大的写着:「镇平侯」「假装」。砚儿观察到,胡愈看到纸条神情微微有变,于是赶紧拉着胡愈往殿深处走去,胡愈也挣扎地喊着:“娘,娘,救我。”
  胡氏见状赶紧也跟了上去,还喊着:“娘娘切莫跟你父亲较劲,他不懂事的。”
  胡愈虽是男子,却常年都过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早就是一具干巴巴的身体,砚儿使着力气。
  倒是把胡愈拽进了殿内,见胡氏也跟了上来,砚儿不再掩饰,直接说道:“父亲,若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如同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结束这样的日子?”
  胡氏赶紧接话道:“娘娘不要着急,你父亲总会好的,现在也不要逼他。”
  而一旁的胡愈却微微咳嗽了一声,看过去时,他也不是往常那样佝偻着身体,而是直起了腰;
  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是痴呆的、傻的,反而收起了表情,人也就显得正常了许多。民间很多穷苦的农民,与胡愈的样子也十分相似。
  胡氏睁大了眼睛,显然是从未想到这一幕会突然发生,而砚儿则并不惊讶,她知道父亲必然会留着后手,那留着的无非就是他本人了。
  胡愈见砚儿神色镇定,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为父装了整整十年,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天。”
  砚儿赶紧跪下磕头:“父亲辛苦了。”
  胡愈上前扶起砚儿,见砚儿已然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摸着头安慰砚儿,缓缓道出了一切。
  原来,当日胡愈还在户部当差时,有一日审核账目,发现每年天朝都会向地方征兵两万青壮年,以作充实兵力、防御边关、保护各地治安之用,而每年到最后各地方统一上报的征兵数量加起来都会微微多于本来的计划,算下来几乎每年都会有三千以上的兵力,从地方上征收上来,却最终不会由国家支配。
  而多出来的这一部分,长年累月算下来,甚至有几万之数,而从地方报上来的年龄和其他信息来看,每次遗漏没有进入国军的正好都是最为精壮、实力最强的那一部分人。
  胡愈觉得其中蹊跷,每年凭空蒸发掉的最厉害的一批青壮年都是去了哪里,等他细细查来,才发现负责征兵事宜的镇平侯府最有嫌疑,而这些服兵役的年轻人在来向京城时所住的驿站或是驻扎的营地,往往也都是由镇平侯府派兵负责的。
  每个地方丢失一点人,其实是看不出来的,而实际上到达京城的兵力又和征兵时要求的数量相差无几。
  所以才没有人注意过这些一个地方一个岔路一点点流失掉的人都在哪里。
  当胡愈察觉积少成多后镇平侯府的私军数量已然十分庞大,而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也许十年后,镇平侯府的整体兵力就能抵得过整个国家的所有军队。
  豢养私军本就是违反律法,更何况是直接从朝廷征兵中这样一点一点的抽取兵力,胡愈赶紧便把此事往上面报去,而那些数量对不上的文书和册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然而,当胡愈把此事报给户部尚书还没有几天后,朝廷竟然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感觉到了不对,连夜把这些文册转移到了隐秘的地方,又打算直接面圣谏言,谁知道就出现了户部贪墨数量巨大,直接被整个查抄的事情。
  砚儿听完后,她实在难以想象如今镇平侯府的实力究竟有多庞大,以及当时父亲发现这个隐秘的私军后那种震惊与恐惧。砚儿赶紧问道:“所以父亲是用那些文册换了我们一家的平安?”
  胡愈摇了摇头,浮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我入狱后,镇平侯府要我交出文册,这样就能保住你们的性命。然而,我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一旦镇平侯府失去了威胁,巴不得知道此事的人都能永远闭嘴。所以我跟他们做了个交换。”
  十年前的深夜,在大狱中,当着镇平侯的面,胡愈服下了一碗能够让人从此疯傻的药,作为交换,镇平侯府需要保障胡家三口人不会有性命的担忧。
  而胡愈告诉镇平侯,一旦三人中有一人死去,那些文册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呈送到当今的圣上和每一个官员的府中。
  砚儿惊奇地问道:“所以父亲在京中还有故交?能够帮我们成事?”
  胡愈脸上露出了与砚儿算计时一模一样的狡猾表情:“那些文册如今还在你母亲母家的祠堂里供着呢,我把他们撕成单页,放在了一个装骨灰的罐子里。上面还放了些灰色粉末,怕是本来也不会有人真的打开去看吧。”
  胡氏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说谁死了?”
  胡愈笑着说道:“只怕你们家现在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我们突遭横祸的前几日,我说娇娥病故了,只能把尸体烧成灰,又因为京中人忌讳这个,所以想放在金陵祠堂里代为保管。你家本是世家,供奉一个嫡外孙女的骨灰,也是正常的……”
  胡氏听完后,整个人都愣了起来,她看着胡愈,又看看砚儿。
 
 
第89章 
  金陵
  胡氏本姓为阴,是金陵有名的盐商世家的旁支嫡女。商贾人家本就不如官宦讲究那么多,只怕是刚收到了「娇娥的骨灰」,就听闻了胡家一家遭难的悲惨,说不定还觉得胡娇娥躲过了最恐怖的劫难。
  砚儿也是哭笑不得,她没想到在外祖家,自己早就是个死人了,而自己的骨灰里,就是胡府幻灭的真相。
  胡愈的法子也和砚儿一样,本就是细腻中又充满了诡秘,因而这一步棋,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正当此时,便听到外面金兰高声喊道:“雅贵人来拜见娘娘了。”
  砚儿急匆匆对父亲说:“女儿知道了,还请父亲再委屈些时日。”
  待到雅贵人被带进来时,殿中已经恢复了原本混乱的情形。
  胡氏低着头掩盖自己的震惊和恼怒,丈夫竟然一直瞒着自己,她心中自然有些不是滋味。而胡愈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又不得不让胡氏上前去扶他起来。
  雅贵人见状,看情形不对,赶紧道歉道:“是臣妾来的时间不对,臣妾改日再来拜访娘娘。”
  胡氏这时却扶起了胡愈,拉着他说道:“娘娘还要待客,臣妇和外子就不打扰娘娘了。这就告退。”
  说罢拉着胡愈就往外走,胡愈所扮演的疯疯傻傻的模样,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胡氏挥起手重重地打了胡愈的屁股几下,揪着他的耳朵便提了出去。砚儿看到此景,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有气没处发,也不禁被逗笑了。
  金兰也赶紧跟着又抬了些库房里的补品放在马车上,送着两人往宫门口去了。
  砚儿得到了真相,也知道父亲的情况并非疯傻那么严重,心中也渐渐放下了心,心情舒畅了起来,自然也没有那么生气,看着有些尴尬的雅贵人,说道:“你坐下吧,找本宫有什么事呢?”
  雅贵人如释重负,赶紧坐下,墨儿给她上了一杯茶,她才说道:“臣妾再来打扰娘娘,是真心想要娘娘给臣妾指一条明路。”
  说起这雅贵人,进宫后也确实有恩宠,她天然纯真,自有一番情态。
  本身杨渐会喜欢她这样的类型。然而,接着顾嫔绮美人,还有柔嫔和景美人,都是争宠的好手,花招层出不穷,杨渐自然是没有过多的心思能够分给雅美人,而这雅美人,如此的美貌和纯洁只怕就要无端消磨在后宫中了。
  砚儿打量着雅贵人真诚的模样,问道:“你先得告诉本宫,到底为什么想得宠?”
  雅贵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为了光耀家族。”
  砚儿摇了摇头:“指望一个女人来光耀的家族,不值得你为它大费心神。”
  雅贵人愣了愣,略微有些苦涩地说道:“可是臣妾已经进宫了啊……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家族不值得,臣妾为了自己,也得在这后宫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砚儿的心坎,后宫中的女子多是身不由己,而能参透一切为了自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多得是女子一生被家族牵着,畏首畏尾又步步紧逼,终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后宫中沉浮着。
  雅贵人能想到自己值得,也算是灵巧人了。想到这些,砚儿才认真地看着雅贵人:“若你得宠,本宫能有什么好处?”
  雅贵人看着砚儿:“愿为娘娘驱使。”
  砚儿笑了一下:“驱使倒是不用。但本宫在这宫中还有些私事,免不得要你帮忙。到时还希望你能助我一二。”
  雅贵人急切地点了点头。
  “助你得宠,无非有两个法子。从前宫里有一位叫华嫔的,皇上念念不忘,你二人虽是容貌不相似,性情却几乎一模一样。若你愿意做华嫔的影子,只怕经常去去御花园的清风亭,宠爱唾手可及。”砚儿先说出了一个简单的路子,意在试探雅贵人。
  雅贵人则皱起了眉:“臣妾虽想要得宠,却也要有尊严。此等为人替身的事情,实在看不上眼,还请娘娘说第二条路。”
  砚儿点了点头,心中更加肯定起了雅贵人,便说道:“第二条路其实更容易些。虽说你如今不是圣宠,但毕竟还能够见到皇上一二,若是能直言心中所想,直接向皇上要恩宠,只怕也能达到你的愿望。
  只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后宫中没有并蒂盛开的花朵,一人盛则一人衰,你想要得了恩宠,还需要从眼下的几人中挤出一人。”
  雅贵人听了,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多谢娘娘指点。”
  砚儿举起了茶杯,隔着空微微往前一送:“祝雅贵人心想事成。”
  雅贵人也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倒是有几分豪气。这大麦茶本就是她喜欢的味道,今日对话谈的舒心,自然是愉快。饮完茶,雅贵人便起身退了下去。
  砚儿看着她的背影,明白如此聪明之人会受到自己的点化,也能自己悟出些言外之意。
  当下自己已经知道了胡府的真相,也明白自己所需要面对的不仅是明面上掌握数万军队的镇平侯府,还有侯府背后所掌握的精装兵力,这些兵力并没有任何人有数,具体应该怎么去应对也没有招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