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萧毓凝脸色惨白，嘴唇也早就没了颜色。短短两天，整个人就憔悴了一大截。
砚儿看着萧毓凝，痛心道：“你是怎么想的？”
萧毓凝看着砚儿，定了定神：“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砚儿十分疑惑：“为什么呢？”
萧毓凝的眼泪就无声地流了下来：“我真的不爱他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拥有一个一辈子都与他有关的孩子。哪怕有一天我老死在这宫里了，没有人记得我了，这个我亲自孕育的生命却永远都会被人认为是他的，我不想……我真的不愿……”
砚儿没想到，萧毓凝的不爱竟然能够决绝到连孩子都不想要，但是即便如此，这些话自然都有道理，于皇家、甚至于全天朝的人来说，她们都只是皇上的生育机器罢了。
国库花着重金圈养她们，都只是为了她们能够给皇家开枝散叶，稳固皇权。
砚儿看着沉默流泪的萧毓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因为若是自己有的选，从头上也不会愿意这样成为他人的工具。
可是，萧毓凝已经流产过一次了，若是再次小产，恐怕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为了一个已经不爱的人，失去生育的权力，是不是也有些太不爱自己了？
砚儿赶紧说道：“可是，你就算是想让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你也不能让你自己从此都没有孩子吧？”
萧毓凝苦笑道：“子嗣一事，我早就看开，我哪怕有孩子，也是为了他生下的孩子，那有没有，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砚儿赶紧拉住萧毓凝的手：“娘娘，可是之前我就说过的，只要有二丫在，有朝一日宠爱淡了，拿她来换你，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到时候你便可以自由了。”
萧毓凝眼泪更快地掉下来：“二丫有自己的人生，她能带兵打仗，能驰骋沙场，我有什么资格为了我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衰败生活就夺取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呢？”
砚儿灵机一动，有一个想法突然浮现在了脑中：“娘娘，若是你怀着身孕，侯府的事情就必然不能牵扯到你，到时候你可以好好在宫中活着，不再需要恩宠，好好与孩子一起生活。哪怕是你真的想走，也可以假死离开这后宫，不会有人注意你。”
萧毓凝沉默了会，像是在思考着，突然她向砚儿伸出了手：“扶我起来吧。”
砚儿就像从前一样，把萧毓凝扶起来，让她靠在床边，又在腰后垫了一个枕头，这才问道：“娘娘可是想通了？”
萧毓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你在，我是没办法作践自己了。这个孩子既然要留下，那便好好留着吧，能为我避祸，也算是我生活的一个盼头。我从未想到我的生活还能有这样的波折，可能这就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改变吧。”
砚儿见她想明白了一些，赶紧就说道：“娘娘说得对。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生命，等有了这个孩子，你的生活就有了新的目标，不用再被迫围着皇上团团转了。”
萧毓凝点了点头。砚儿赶紧就叫门外候着的书儿和宣儿把吃的喝的端了上来，萧毓凝已然虚弱到无法下床，在床上被砚儿一口一口喂着先喝了些软和的红枣粥，又吃了些清淡的百合炒虾仁，这才恢复了些体力。
砚儿又把墨儿叫来，赶紧给萧毓凝把脉，结果却是，虽说萧毓凝身子底不大结实，这次绝食却也没有伤及根本，孩子更是稳稳当当的，连胎气都没有丝毫的波动。或许是从前萧毓凝锦衣玉食地养着，毕竟还是储存了些体力的。
砚儿见状也放心了下来，这才赶紧喊着朱翰远去各宫通报喜事，就说是砚儿来汇报公务时遇见了萧毓凝情绪起伏大，被责罚了也不知何故。
幸好有墨儿及时发现了端倪，才发现竟然是因为怀孕才有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第93章
隐军
萧毓凝怀孕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后宫，可谓是双喜临门，太后和皇上也纷纷赏了东西下来。
等到封赏的宫人都到了钟粹宫时，给各宫通报喜事的云贵嫔却早早离开了。
此时，砚儿已经在前往慈宁宫的路上了。既然答应了萧毓凝怀孕期间要把镇平侯府的事情做个了结，也是时候开始撒下这张网了。
等到了慈宁宫，太后竟然破天荒地在正殿坐着，旁边陪着楼兰和刘嬷嬷，也都一脸喜气，想来刚刚是一同在商量该给萧毓凝送什么贺礼的。
见砚儿来了，楼兰打趣道：“娘娘那会派人来报信，这会自己又亲自来了，莫不是娘娘也有了？”
砚儿嗔怪地看了楼兰一眼，刘嬷嬷和太后也都笑了起来，未免误会，砚儿赶紧解释道：“郡主越发会欺负臣妾了。臣妾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太后娘娘商量。”
楼兰和刘嬷嬷见状，带着殿内的宫女都退了出去，留下了砚儿和太后。
太后坐在殿中最上首的位置，而砚儿则规规矩矩作为边上，两人中间还隔着几个位子。
砚儿看太后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劲，开口道：“太后娘娘，皇家的隐军，如今掌握在谁的手里？”
太后原本笑得眯起来的眼睛立刻睁大，警惕地看着砚儿：“你怎么知道？”
砚儿看着太后，小心地说道：“臣妾曾经为了救母亲，皇上指派了一位武功高强的能人帮助臣妾，臣妾斗胆推断，那便是皇室独有的暗卫隐军。”
太后有些震惊，面上也更严肃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砚儿恭敬地说道：“太后命臣妾帮扶皇上，臣妾也答应了，如今臣妾是否有按照约定做？”
皇上沉迷美色，耽误朝政的事情几次都被砚儿平息了下来，太后自然是看在眼中，于是便点了点头。
砚儿又继续说道：“臣妾发现有危及朝政的大事，是否需要采取动作？”
太后迟疑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砚儿心中一松：“为了解决如今的朝政大事，臣妾要借隐军一用，是不是应该来找太后？”
太后上下端详着砚儿，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砚儿不遮掩，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断：“暗卫一向是皇家秘而不宣的力量，有着最强的能力和极高的隐蔽性，因此也被称为隐军。原先臣妾见到的，便是隐军的一员。
若是隐军掌握在皇上手中，那救母亲这样的事情只怕并不是只有一人能帮忙，而臣妾父亲回京时，也未有暗卫随从保护。
臣妾在皇上身边时时出入，见皇上几乎从不提起或者用到暗卫，可见皇上身边暗卫不多。同时，皇上也并不习惯派遣暗卫。”
太后看着砚儿，说道：“继续说下去。”
砚儿又说道：“太后担心皇上不会理政，又垂帘了几年，因而先帝去世后，暗卫的势力应该主要掌握在太后手里。
如今太后还未真的放心皇上，因此自然不会真的把暗卫交给皇上。所以，暗卫还是掌握在太后手里。”
太后身边隐隐有了些杀气：“你可知道，在这后宫中，过于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砚儿微微一笑，她并不是不害怕这样的威胁，而是心中知道，同为聪明人的太后，此时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于是便继续说道：“臣妾之聪慧，可以帮助皇上走上正道。臣妾之聪慧，掌握着无人知晓却又危及朝政的大事。
臣妾之聪慧，有治国理家的本事。虽说聪慧不好，但臣妾的聪慧，处处都帮着皇上和太后，又是受了太后娘娘所托，想来太后并不会不领情。”
太后当然可以选择立刻叫暗卫杀了自己，但是杨渐从此就完全不受控制，国家朝政毁于一旦的可能性更大；
隐藏的危机又只有自己知道，一旦自己死了，那么天朝还会受到不知何处来的威胁；后宫更是会陷入混乱。
太后看着砚儿，缓和了神情：“你说得对，本就是哀家求着你，要你这么聪明的。”
砚儿低了低头：“臣妾不敢。”
太后注视着砚儿，问道：“你要暗卫干什么？”
砚儿看着太后，先是说道：“太后娘娘接下来可要有心理准备了。”
然后才缓缓道来：“侯府私下蓄积兵力，如今怕是已经有数万私军。”
太后虽说有了些准备，但仍然忍不住震惊得微微颤抖：“你说什么？有多少？在哪？”
砚儿摇了摇头：“臣妾知道侯府有，却不知道有多少、在哪里，因此才要暗卫潜入侯府，日夜盯着，找出私军所藏的地方，一举歼灭。若是贸然出手惩治镇平侯府，或者镇平侯府自己要来造反了，皇家都会十分被动。”
太后定了定神，这才微微颤抖地说道：“看来顺德妃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是的，萧毓凝的孩子固然能保护她不受镇平侯府造反的牵连，但那也是在孩子尚在母体之内的时候。
若是等到萧毓凝的孩子生下来了，侯府便能造反，名正言顺地扶这个孩子上位，而萧毓凝的死活早就不重要了。
砚儿听到太后这么说，也拿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也是臣妾为什么今日前来的原因。臣妾要保住顺德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可以，臣妾愿意全力帮助皇家扫除这个障碍。”
太后探究地看着砚儿，问道：“你还能怎么帮？”
砚儿慢慢说道：“青婵将军的两万女兵，或可一用。也愿保顺德妃的安全。”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是不能赌这个风险。”
砚儿又说道：“那要是臣妾手中还有足够直接证明镇平侯私自储蓄兵力，并且这些士兵，都是从每年征兵的人中克扣出来的呢？”
太后看着砚儿，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顺德妃，哀家会保住，但你说的东西，也要一并交给哀家。”
砚儿起身，先是摇了摇头，又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臣妾也不能冒这个险。太后不如想通了就派一个暗卫头子来未央宫，一切听从臣妾调遣，到了时候，所有的东西自然都会一一拿出。”
哪怕只是为了保护萧毓凝，当然也是要保护好自己，砚儿必须在这个事情中掌握全部的主动权。
第94章
绝绰
太后也并非犹犹豫豫的人，第二天的午时，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未央宫——绝绰。那个曾经在护国寺帮助放火救出了胡氏的人。
一看到绝绰，砚儿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今你也不在御前当差了？”
绝绰仍然如同过往一样不苟言笑：“太后本就把最精锐的人放在了御前，如今娘娘有事要差遣，我并不贴身保护圣上，闲暇也多一些，又跟娘娘从前见过面，换我来自然更安全一些。”
砚儿点了点头：“想来太后已经交待过要做的事情了。你便派一支暗卫队伍，昼夜监视着镇平侯府的诸人，上到侯爷和侯夫人，诸位少爷，下到侯府能管事跑腿的奴仆，本宫倒是好奇，数量如此庞大的一支私军，平日里到底会藏在哪。”
绝绰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何事？”
砚儿问道：“太后是说你全权听本宫的，还是还得跟她禀报。若是本宫的话今日就要传回到太后的身边，那便没有别的事情了。”
绝绰微微一怔，没再说话，就往出走去。
砚儿明白，这个意思便是太后还要听他去回话了，那么既然如此，只怕阴氏一族的人进京还得多依靠青婵。
这个事情本也和青婵通了口风，所以也就放心了些。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句话要问绝绰，于是便喊了一声。
绝绰应声停下，砚儿继续问道：“本宫不能等着你来跟本宫汇报，若是本宫要找你，应当如何？”
绝绰看着砚儿，无奈道：“本想说派一名暗卫负责联络，娘娘只需要低声喊一句他的名字便是了，但娘娘的隐秘心思如此之多，只怕容不得近身的暗卫。那便去未央宫院内那颗大槐树下面敲树干三下，自然会有人来找娘娘。”
砚儿点了点头，这时便听见金兰在外面说道：“娘娘，楼兰郡主来了。”
听到声音，砚儿刚想喊绝绰离开，便见那边一个黑影闪过，人竟然已经是不见了。暗卫秘法，竟然高深至此，砚儿心中感叹道。
楼兰面色不佳，径直朝砚儿走来，金兰识得眼色，赶紧把宫女太监都带了出去。
砚儿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楼兰顿了顿：“原本跟随太后，我就应该把此事禀明了太后的，但是今日起了这卦，我心中实在是惶恐，赶紧来跟你商量对策。”
砚儿见楼兰神色恐惧，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楼兰眼神有些闪躲，片刻后又坚定了下来：“只怕是大月氏和天朝，又即将有一战。”
怎么会又有战事？这才过去了几年的时间，被大败的大月氏怎么可能卷土重来？砚儿按下心中的疑惑，问道：“可还能知道什么信息？”
楼兰点了点头：“这一战，短则三五月内就会有苗头，长则不过一年。娘娘，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
砚儿心中也一时找不出个答案，只好安抚楼兰：“别害怕，至少还有一段时间能缓和下来。你先回去按兵不动，也不要告诉太后，两国交战，你在天朝带着，也算是个质子，恐怕太后是不会太为难你的。”
楼兰摇了摇头：“太后自然是不会为难我，但大月氏早就不把我当人看了，一旦开战，天朝有人发现无法用我威胁大月氏，只怕是丧心病狂起来要杀我了阵前祭旗……”
砚儿看楼兰慌了神，赶紧握住了她的手：“不会的，你毕竟已经是太后的义女，上了册子的郡主，就算是两军交战，也不至于此，太后宠爱你，哪怕真的要这样，也会给你一条生路的。”
楼兰冷静了一下，对着砚儿点了点头，两人也没再多说，楼兰也就匆匆离去了。
大月氏的战事要起，侯府又必然会借着萧毓凝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做引子，杨渐不大上心朝政，后宫中任何一件事情都是能被用来作筏子，说是想要「清君侧」。
如今萧毓凝和顾嫔双双有孕，但后宫中有得宠的柔嫔、雅昭容、绮美人、景美人，仍然是不得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