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罪奴——肆久
时间:2022-03-16 09:09:22

  两人携手走到了书案旁,又一人读奏折,一人批阅了起来,这些时间坐下来,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但杨渐不知道的是,比起处理后宫的琐事,砚儿心中越来越喜欢朝政了。
  在朝务中,她能从奏折里看到天朝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都是她这个被拘禁已久的灵魂向往的东西,甚至很多个日子,砚儿必须要压制自己来御书房的冲动,只为了能让杨渐放心地把朝政交给自己。
  柔嫔想要取而代之,一是因为能力不足够,二也是因为砚儿时刻盯着这里,这是与后宫所有女人独立开的另一个战场,也是只能属于她,胡娇娥的战场。
  阴氏一族收到了砚儿的手谕,又有青婵的女子军护送,很快便悟到了这一切的缘由,月余之后便由当家的族长和族长夫人带着她们所出的嫡女上京来寻亲。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要皇上太后批准,白身之人才能进宫的。
  但如今后宫中云贵嫔掌事,又得到皇上的偏宠,谁都要看她几分面子,自然在这些事情上也宽松了许多。未费什么周折,从金陵来的阴氏三人便站在了未央宫中。
  砚儿坐在上首,微微福礼:“见过舅舅、舅母。”
  严格来说,当今阴氏的族长是砚儿母亲胡阴氏的表兄长,叫舅舅舅母也是为了表示亲昵。
  见云贵嫔如此和蔼,阴族长倒是松了一口气,也行礼道:“见过云贵嫔娘娘,娘娘客气了。”
  砚儿端详着面前的三人,见虽是服饰华丽,却没有京城中富贵人家的那种嚣张骄横,更多是谨慎和小心,而带来的小女更是有些拘谨。
  闲话间,砚儿先问道:“这位妹妹可是舅舅与舅母的女儿?”
  那女子忙答话道:“民女名叫阴美珠,正是父亲与母亲所生。”
  见她答话有些生疏,措辞又颇为奇怪,砚儿不由笑了一下,看着她。
  只见阴美珠倒是和自己的母亲胡阴氏有几分相似,都是圆润可爱的女子,看着便心善。
  正这么想着呢,便看见阴美珠的母亲跪下来,砚儿正在奇怪,便听到妇人说道:“娘娘莫要误会,民妇是想着进京城见娘娘这般风光的事情,带着女儿来看一眼也能够长长见识,回去议亲也更顺利些,不是想要将美珠留在宫中的。”
  砚儿更是笑了出声,她没想到自己短暂的打量竟然被舅母误会成这个样子,赶紧解释道:“舅母多心了。本宫是看着妹妹面善,似本宫的母亲,这才多看了几眼。说道这里,可是有去胡府看看?”
  阴族长护女心切,见话题岔开,赶紧说道:“还未呢。青婵将军派来的亲兵说娘娘有要紧的事情,不敢耽误,便赶紧来了。”
  砚儿起了兴致,问道:“那要紧的物件,舅舅可有带来?”
  阴族长看了看砚儿,又环视了周围的宫人,见砚儿点了点头,知道在这殿中的都是亲近之人,这才放松说了出来:“娘娘的……骨灰,已经混在带给娘娘的特产里,应该如今已经在未央宫的库房里了。”
  砚儿点了点头,示意金兰去寻找,又问道:“那当年送信的那位忠仆呢?”
  舅舅摇了摇头,面有哀色:“当年他送信来时,已经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身子本就十分不好了,休养了几日正想要上路回京,京中就传来了你们全家入狱的消息,那忠仆当场便气急吐血,过后缠绵病榻了几个月,还是没撑过去……”
  砚儿心中戚戚,金陵来的人,无论是自己母族的族长,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是母亲陪嫁来的娘家仆役,都是朴实刻苦,善良质朴的人。
  也许是因为世代从商,虽说是拥有算计天下金银的本事,却也有兼济天下的宽容。
  砚儿从座位上起身,走近阴氏三人,又福了一礼:“多谢舅舅舅母多年照拂。”
  阴氏舅母赶紧便上来扶起了砚儿,说道:“都是举手之劳,娘娘不必客气。如今娘娘飞黄腾达了,民妇心中也替娘娘高兴。”
  砚儿握住舅母的手,真心说道:“舅舅一家在京中短住几日,若是有任何需求,千万不要客气。”
  阴族长大手一挥,爽朗一笑:“嗐,娘娘多虑了。我们阴氏本就行商多年,这京城也不是第一回 来了,虽说上次来还是我年纪小的时候,但来了都是做生意嘛,麻烦不上娘娘。”
  砚儿看着舅舅这样的模样,倒是和自己还有一些相似,心中透亮了不少。这时金兰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坛子从外面进来。
  阴氏三人看着,也十分知道这个情景自己是不宜再看了,便说道:“那草民便先行告退了。这个坛子草民一家都悉心保护着,一路上也未有人发现,都藏在古董箱子里呢。”
  砚儿赶紧谢了又谢,又吩咐朱翰远出门送走了三人。这才走进了内殿,金兰偷偷说道:“娘娘,阴家人带来了好些东西呢。”
  砚儿微微有些诧异,但是这也合理,便说道:“阴家商贾之家,出手大气也是正常,你看本宫母亲,虽说是落魄了多年,但如今仍然还是见了人便要搭把手,从没有吝啬的意思。”
  主仆几人这才对着罐子发愣,这罐子口窄窄的,便是圆圆和团团的小胖胳膊也未必能伸进去,过了半响,砚儿才狠了下心,让金兰铺了长没用的布料在地下,然后高高举起了罐子,说道:“既然不能拿出来,那就直接砸吧。”
 
 
第98章 
  空城
  伴随着罐子破碎的声音,灰色的粉末在殿中扬起。砚儿赶紧蹲下去,用手在灰堆里扒拉出来一沓纸,顾不上细看,赶紧让金兰把布料一收,裹起来放回了库房里。
  而在另一头,柔嫔也在钟粹宫中受了好大个没脸。原本,颜梦舟以为进宫后起码能与云贵嫔交好。
  没想到颜如玉在其中的挑拨,以及砚儿亲身经历过几次颜梦舟的毒辣后,已经完全不愿意再给颜梦舟脸面了。
  颜梦舟继而就转向去与萧毓凝交好。后宫中人人都知道萧毓凝和砚儿不合已久,如今萧毓凝怀了身孕,自然是恨不得赶紧把砚儿搞垮,自己便能成为独一份的荣耀。
  至少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然势同水火。但却不为人知的是,萧毓凝见砚儿几次跟颜梦舟发生冲突,言语中也多次表露对颜梦舟的不屑。
  如今怀了身孕的她处处小心,颜梦舟求见几次,甚至连钟粹宫的门都没让进过。
  连续几天热脸贴着冷屁股,抓不住后宫最有权势的顺德妃的影子,颜梦舟的尴尬已经是每个后宫中人心知肚明的。
  这边的砚儿刚拿到关系到自家生死的文册,见纸张上都是灰尘,又经过数年,纸张的边缘轻轻一碰便感觉马上就要破碎了。
  砚儿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放在茶几上,吩咐着金兰和墨儿把周围的茶水和杂物都清空,坐在那里,对着文册细细琢磨。究竟用什么才能稍稍清理一下灰尘,把略微干净些的纸张保存起来。
  用手帕擦拭,只怕灰尘没有脱落,纸张就已经经受不住摩擦了;
  而用风吹,这薄如蝉翼的陈年纸,只怕很快就会破碎;
  就哪怕是重新抄写一份,也得保持原件起码能使用吧。砚儿正在思索着,忽然瞥见了远处书桌上的毛笔。
  毛笔的用料多是动物松软的皮毛,取最细腻最光滑的做笔,因而写字也能顺滑流畅。
  砚儿激动地跳起来,喊着金兰:“快,去库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人送来还没拆的毛笔,有多少取多少来。”
  过了不久,金兰便捧进来的几支粗细不一的毛笔,大多是逢年过节时文官之家送来的,或是地方给的贡品。
  砚儿先是用自己的手心感受触感,选择了最为柔软绵密的狼毫笔,又用干燥的狼毫笔轻轻扶着文册的表面,一点点的,灰尘自然脱落了下来,原本不是很明显的墨色此时也渐渐出来。
  砚儿理解父亲的苦心,若是不能有这般灰尘的保护,这罐子一旦落入了他人之手,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要不为他人惹上杀生之祸,要不就让真相永远沉默在世界上。
  唯独这样不经处理就无法辨别的纸张,才能让自己这样的有心人窥探到当年的旧事。
  砚儿屏住呼吸,一点点清理着纸张上的灰尘,同时也一点点浏览着这些被父亲撕下来保存的记录,里面虽是数字和数字的堆砌,却如同父亲所说的,每年都差一些些能够完全对上。
  这时,朱翰远轻轻敲了敲门,说道:“禀告主子,刚刚柔嫔在顺德妃那里又吃了个闭门羹,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
  砚儿心中一想,柔嫔恐怕此时正觉得孤立无援,一切都没有掌握。
  而曾经的父亲,也是这样的无助,但能让父亲翻盘的,正是这一份隐忍和制衡之术。
  实际上,侯府若是狠下心来灭了自己全家,那么这份真相其实就是永远隐藏了。
  但父亲的谎言、假意服下的疯药、自己和母亲的全然不觉,都为全家的安危做好了最大的保障。这一招虚空中一晃,却能让敌人十分忌惮,这便是空城计了。
  那么处在困境中的柔嫔,若是能选择自己心中的那一个空城计,便实在太好了。而这一切,正需要自己隐隐再推波助澜一把。
  次日请安时,太后又是不在,而萧毓凝和顾嫔也都以养胎为名不再请安。只剩下砚儿主持大局,剩余的便都是些低位妃嫔,以柔嫔为最首。
  柔嫔先是请安,再恭敬地等着砚儿问话,礼数上的事情,柔嫔从来不出岔子。
  砚儿也难得地摆一回谱:“诸位妃嫔都辛苦了,如今后宫即将迎来子嗣,诸位都要小心谨慎行事,如今顺德妃娘娘不能理事,太后特命本宫再选一位嫔妃帮着本宫处理些事务。本宫思前想后,当以雅昭容为最妥当的人选。”
  话音落下,雅贵人自然感激地上前谢恩。砚儿微微躲了一下,只说:“雅贵人实在不必客气,未来的路还长远着呢,本宫兴许还要多承蒙照顾。”
  两人互相谦让了些,而这时便有低位妃嫔窃窃私语,显然所有人都听闻了关于封后事宜的传闻,而这个传闻自然也是指向了雅昭容和柔嫔。
  而这么看来,雅昭容倒是更胜一筹了。砚儿有意抬举,太后也乐见其成,雅昭容懂礼仪守规矩,一道太后懿旨,雅昭容便一跃成为了雅贵嫔。
  请安结束时,砚儿在慈宁宫外上轿,金兰有着旁的事,今日没有来跟着,就由墨儿扶着她。
  不知怎么地,墨儿的手虚晃了几下,而砚儿也一下平衡不了,从半高的架子上往下倒,幸好朱翰远眼疾手快,赶紧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出事。
  众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刚才的危险,只见朱翰远上前,把墨儿往后拽了一把,喊道:“怎么照顾娘娘的?好不容易跟前服侍一次,怎得这么不稳重?”
  墨儿正想辩解,嘴刚一张,便被砚儿打断:“服侍人都服侍不到位,费尽心思把你从顺德妃那要来,到头来什么忙也帮不上。”
  说罢便由朱翰远搀扶着上了轿子,一行人往未央宫放下回去,而墨儿则用手帕擦着眼泪,神情落寞地一步一步跟在轿子后往前走去。
  众妃嫔看着这般景象,纷纷猜测或许是萧毓凝的身孕才让云贵嫔迁怒起了这个从前在萧毓凝跟前当差的医女,又是一阵言语纷纷。
 
 
第99章 
  胎相
  柔嫔本是翘楚,却一而再再而三被雅贵嫔压在头上,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近日又屡屡碰壁,心中自然是不爽的。正盘算着怎么能够绝地反击,眼前就多了个常晃悠的人——墨儿。
  原来,自从萧毓凝怀孕,云贵嫔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起来,连带着曾经服侍过萧毓凝的医女也多有不满,甚至一直着急着想要自己再怀孕,但却调养不出来,更为气愤了。
  这个苦命的小医女,本就善良,经常在后宫中无偿看诊,甚至原本在她还在未央宫近身服侍时,就给景阳宫的多位宫女太监看过小病小痛了。如今想着陆贵人可怜,倒是闲暇时间经常来景阳宫看看陆贵人。
  直到柔嫔发现她时,墨儿已经在景阳宫中照顾陆贵人有一段时间了。
  连着周围的宫人都说她照顾时无不尽心,盘算下来,这个墨儿倒像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医女。柔嫔的心中那一点隐晦的心思被渐渐勾了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照顾完陆贵人,回到未央宫的墨儿,关起门来仍然是砚儿最忠实的心腹之一。
  “娘娘,计划果然顺利,柔嫔这才发现奴婢在景阳宫中看诊,几番打问略微相信了奴婢真的是好好在看诊的,下一步怕就是要上钩了。”墨儿汇报道。
  原来,前段日子在慈宁宫前的那一幕全部都是做戏罢了,只是为了给柔嫔的溺水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根救命稻草,她选无可选的救命稻草。
  墨儿本就喜好行医,来了未央宫后更是在砚儿的放任下在宫中更大范围地看诊。
  普通的宫女太监生病了不能找太医,大多都是靠硬抗过去的,偶尔能寻一些民间草方子试一试,有的可能扛不过去就一命呜呼了。
  墨儿的出现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高于太医的存在——她貌美、心善、医术高超。
  最重要的是,甚至经常一点钱财也不要,多次推脱后可能才会收一些零碎的物件当做谢礼。
  而自从那一日在景阳宫中看到摔断了脊柱,瘫倒在床上的陆贵人后,墨儿的心中就经常想起她。
  墨儿当时是真的想出手相救的,但出于保护她,保护整个未央宫,砚儿的谨慎让墨儿失去了那一次拯救陆贵人的最后机会。
  也就是因为这一份内疚,墨儿经常偷偷跑去景阳宫,帮卧病在床的陆贵人查看身体状况,指导着陆贵人从家中带来的忠心婢女如何伺候一个常年卧床的人,甚至有时也给陆贵人针灸或者按摩,尝试看能不能让她恢复一些知觉。
  而有了这些有意无意的铺垫,当砚儿在公众场合责罚了墨儿后,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墨儿在宫中的慷慨行医是出于在未央宫中的不得志,而她的长期的善举,也让她出现在景阳宫的目的显得十分纯粹,不掺杂任何的目的。而她真正的任务,是要诱发出柔嫔心中的那个念头——假孕。
  假孕一事,萧毓凝不是没有做过,但与萧毓凝不同的是,柔嫔已经是个完全没有生育能力的女子了。
  根据她甚至连葵水都不来的情况看,她甚至可能身体中的一些器官已经萎缩到哪怕使用药物都没办法再次在脉象上制造出怀孕假象的情况了。
  这也就是墨儿的保命之道——她只需要在柔嫔求助时明确的告诉她这一点,让她不得不用最笨的办法,最漏洞百出的办法假孕,而一切在被揭穿的时候,墨儿也能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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